九州劍王軒轅敬天面無表情：“這世界應該怎么樣不是一個人說了算，這世界本來沒有什么樣子，所以它哪怕最后成為人間地獄，它也是一種樣子。”
老僧面色陰沉焦急：“施主也會說是人間地獄了，如果真個成為了這個樣子，你覺得很好？至少老僧可以向你保證，大佛國比現在的世界好，而現在的世界，也肯定還比人間地獄好。”
軒轅敬天沉默，片刻之后緩緩道：“你們覺得，什么樣的世界才是人間地獄？”
老僧一怔，望著四周的滿目蒼夷，幽幽道：“老衲也不曾見過真正的人間地獄，它或許存在，也或許不存在，然則老衲知道，大佛國，絕對不會是人間地獄。”
“什么又是大佛國呢？”軒轅敬天利劍出鞘，似乎他沒有收到令他滿意的答案便會出手一般。
老僧神馳向往：“大佛國，沒有痛苦，人人可得永生，人人互相恩愛。”
軒轅敬天嗤鼻一笑，劍光凜冽。
老僧面色微微陰沉：“施主覺得如何？”
“你說大佛國沒有痛苦，那我要這人生有何用？”軒轅敬天藐視意味十足。
老僧微微皺眉：“人之一生，始終都是在追求快樂與愉悅，逃避苦海，師兄的大佛國，不正是這樣的極樂世界嗎？”
“天鷹的九禪嗎？”九州劍王軒轅敬天目光當中露出回憶之色，“這是個讓我敬佩的人物，然而我并不贊同他的大佛國，在我看來，人之一生并不是在追求快樂與愉悅或者逃避苦海，人之一生在追求的是何以為人，換句話說，追求何以為真實，我們看到了巍峨的山川，感受到了雄渾，看到了流淌的河水，感受到了律動，看到了幽幽的森林，感受到了靜謐。這雄渾，這律動，這靜謐，其實說不上是快樂，更說不上是痛苦，它只是一種感受，一種直面人生的感受，如果缺了這些感受，那么人，就不能是人了，那個時候，才真正變成了地獄的鬼。”
老僧沉默了下來，片刻后又道：“施主是個明白人，施主說的話也并非無道理，若是人人能夠像施主這般的話，九禪師兄也不會成就大佛國，對于更多的人而言，出生即是苦，活著即是苦，他們愚昧，他們無知，他們不知道自己所在追求的一切東西都在令他們墮入無邊地獄，與其這樣，不如來我大佛國。”
九州劍王聽后搖頭再道：“你還是不明白什么是無邊地獄，人間地獄，你所認為他們追求的東西愚昧無知，那你給我說個明白，地獄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是不是掛滿了名利與虛榮？以及一顆又一顆不平靜的心？”
老僧思索片刻，道：“是，人們互相傾軋不相愛，不正是為了這些外在虛無的東西嗎？”
軒轅敬天聽后微微點頭，提起了自己的無鋒重劍，道：“你覺得我這劍如何？”
老僧微感莫名其妙，卻仍是回答：“很好。”
“你為什么會覺得好？”
“好，便是好。”
“什么是好？”
“施主看它的神色極為歡喜，那便是好。”
“那我要大佛國做什么？”
老僧一怔，吸了一口氣：“我說了，施主是個聰慧的人物，九州劍王，非同尋常，施主能夠在自己的極樂之道不斷探索追求，老衲能做的，便是為你祈禱，然而，老衲現在也想問你一個問題，倘若一個人生下來便眼瞎耳聾口不能言，他苦不苦？”
軒轅敬天回答：“苦，聽不到自然之聲，看不到自然之景，更遑論描述這些美麗的東西了。”
“那當如何？”
“我不知道，我沒經歷過。”
老僧溫潤一笑：“于這個人而言，世間就是地獄無異，那為何不入我大佛國呢？你看不見，別人可以替你看見，你聽到，別人可以替你聽到，你不能言，別人可以替你描述，我們是一體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軒轅敬天喃喃道：“那，我還是我嗎？我又是誰？”
他無法接受大佛國，他承認大佛國里的世界可能更完美，可能沒有痛苦，然而，沒有痛苦，那還能叫做人生么？還能叫做人么？人不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壓迫當中成長，從而感受到快樂的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只知道，沒有痛苦，就沒有快樂，所以并沒有所謂只存在快樂的世界，那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世界，如果我都不能成為我，我都無法問出我是誰這樣的終極問題的話，那于我而言，就是地獄，佛國于我而言，就是地獄。”
老僧大受一驚，從來沒有人說佛國是地獄，他神色低沉憤怒。
“不用多少了，你說服不了我，我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若我死了，我希望你將我焚燒，灑在這清風明月的世界上，不要讓我進入什么所謂的大佛國，若你死了，我想，這對于你而言，反倒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為你進入了你的大佛國。”
老僧沒有再回話，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人他是無法說服的，就正如也有許多這樣的人一般，他們擁有非同一般的生命個性，他們竄上跳下，光芒萬丈，他們不尋求大佛國，他們尋求的………
老僧沒有再想下去，因為他陡然發現，那個答案，于他而言是一尊洪荒巨獸，他不敢去觸碰，然而，他發現自己，信仰已然因為這個答案，有了些許破裂。
“不可能，大佛國才是至高無上的世界，九禪師兄引領我們，渡過這世間的一切苦海，一切光暗，當我們回首這一切的時候，將再沒有任何的瑕疵與不耐！”
老僧怒吼一聲，座下那兩尊巖漿兇物散發出狂烈的姿態，朝著軒轅敬天轟殺了過去，帶著無與倫比的鋒芒！
九州劍王軒轅敬天神色平淡，感受著拂面而過的清風，感受著遠處的山川與河海，一如既往，他不允許別人破壞這等美妙的世界，片刻都不行，他拔出了劍，只施展一招。
這一招，也是他最強的一招。
從來只勝不敗的一招。
“廬山不動一劍痕。”
劍光嘯傲而過，霎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老僧看見了他最后的世界，絢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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