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腳下一空,便跌入那一縫萬丈深淵中。
適才助我的那一掌無邊深厚,氣蘊卻是如此熟悉,似是曾在哪兒領受過一般,我一時失神竟被沖力推入深淵中。
縫內漆黑如夜,伸手難見五指,耳畔風過,時有斷斷續續的呼號嗚咽,如百鬼夜哭,亂人心神。我如流星般直直墜落下去,周遭滿是天羅地般的密亂結界,仙族法力也難使得,只能保佑不要摔得七零八散,自求多福一個還能看的死相。
“七,七”耳邊有人頗為急切的聲聲喚我,攏于我肩側的手掌收緊。
我渾渾噩噩的睜開眼,眼縫外依稀間一團似火燒的艷艷灼紅,眸光漸清,那眶外的卻是重澗,眉眼憔悴,眉眼亦傾城。我狠狠的愣了一回神,夢里一番游走,才曉得自己的眼睛并沒有看花。
我發自內心的激動,唇角一撇,明明是笑,眼中卻盈盈,立即便有大顆大顆的淚珠密如豆雨的滾砸下來。
“哭什么?”重澗眉眼一彎,似是被我感染般,眼眶邊亦紅霞染染,兩手一曲,將我在懷中攏得發牢固。
“沒哭,沒哭,沒哭,我這是喜極而泣。”我大大咧開嘴,燦爛一笑,隨手胡亂抹了一把淚,自他懷中緩緩站起身。
他也慢慢隨我直起身,目光久久凝于我,似有山重水復的千言萬語,卻又不,原灰暗的雙眸漸漸有些晚霞漫天的溫馨。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干一笑,隨意揚了揚手,不著痕跡的擋回他內斂卻又厚重的目光。彼此無言了半晌,他輕步邁過,帶來幾岸清風,正正端立于我眼前,眸中隱隱水汽落成霜,經久不消的結在眼眶中,白白茫茫如煙浩瀚,卻是溫和的笑著,語氣發顫,“還好,還好我還能夠活著見到你。”
我雖從未經歷過風月情事,但自在人間事故間摸爬滾打,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如今他這目光如思如慕,情思萬縷,雖身處險境,卻毫無命懸一線的擔憂恐懼,都是些久別相逢的安寧靜好,倘若我猜的沒錯,眼前這人不是白癡就是癡人。
重澗又怎么可能是白癡?
我想心中亂如麻線,想覺得自己忒不厚道,竟將靈音當做釣大魚的誘餌,此情此景是如此像情婦詭計多端巧算計,正瞞著正房私會情郎。
“我,我也是很高興能見到你。”我嘿嘿一笑,故意移開注意,眉目四張的向四周探望。
情愛之事如絲如線,剪不斷理還亂,能藕斷絲連,也能一別兩寬,古往今來愁壞了一代又一代癡男怨女。既是都束手無策的棘手難事,倒還不如不要捅破這層窗戶紙,既是重澗閉口不言,我也裝作天真無邪毫不知情,自是樂的清閑。待到逃出生天后,再將靈音為他委曲求,如何如何情深意重講予他聽,人非石心,也許他會回心轉意,我正好能成就一樁好姻緣。
舉目四望,周遭死寂無聲,黑煙彌漫,靜而不動,如沉沉滴下來的紙上水墨,只頭頂之上有一線滲出微光的窄窄細縫。我倆正處在中央一方圓形朱臺之上,四面無壁,卻又堅如銅墻鐵壁,牢不可破,隱隱紅光流動間,依稀可見朱臺外一望無際的潭中黑水,起起落落,洶涌澎湃。
我望著頭頂那一道遠在天邊的亮縫發愁,“這暗牢里結界稠密,我倆的法力也都被削弱到了最低點,想要再從那道縫里出去是不可能的,你可知”,正扭頭想要與他商議,目光一錯,卻見他雙眸正渙散失神,定定望向我,時悲時喜,時憂時慮,顯然是沒將我的話聽到耳里。
自我見到重澗起,就覺得他與往日里大不相同,一向嘰嘰喳喳難停歇的嘴如今卻是過了分的安靜。既不問我怎么會獨自一人前來魔界救他,也不對我言明他是如何被囚禁在魔族暗牢里。縱使是大難未過心有余悸,但也不會像是軀殼里換了一具陌生的靈魂般如此反常。
“重澗?重澗?”我試著輕輕喚他。
他忽的一眨眼,依舊無比木然的看向我,半晌唇角一扯,朝我漫然一笑,乍回心神的突然問道:“你,你還留著那日我送給你的那一顆星星嗎?”
我一愣,聞聲神思一番磕碰,后恍然一醒,亦順著他的話音往下劃,“留著啊,你送的,自然要留著。”
他粲然一笑,長眉彎彎,眸點星河,總算是有些往日里的詩情畫意,繼而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我的手,無比堅定道:“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帶出去,讓你好好活下去。”
我垂眸錯開他的瀲滟目光,輕輕一拽,從他手中緩緩抽開手,慢悠悠的朝四周巡察,心神也開始慢悠悠的冷靜下來,“聽你的意思,你是有主意了?”
“是,如今你我的法力都不堪一擊,和凡人無甚區分,牢頂那一線細縫過高,朱臺外這一圈無形的墻壁又堅不可摧,我們想要逃,只能從水里走。”重澗側身于外,靜靜望向遠方,半壁側臉蒙匿于濃濃黑霧之中,曲線柔和靜美,如勾似描,暈暈玉色,額眉間平平起起都是絕世風情。
“從水里走?”我掃一眼周遭的黑水如沸,不可置信的問道。
“是。”他扭頭所言不虛的望向我,著指向一側的黑潭,“你看這里的潭水時漲時靜,時涌時平,這暗牢身就是一個封閉的空間,看這潭水又非死水,想必除了牢頂的那一線天縫,就只有這一潭水能與外界有所聯系。”
“你的意思是,這潭水能通往外界?”我皺眉問道。
“對,既然這里的潭水能時漲時歇,并且幅度偏大,就明潭水下面定有一處與外界相連通的較大潭眼,我們只需等到水漲時找到潭眼處形成的急流漩渦,那里便是出口。”他言之鑿鑿與我道。
初日我被囚泡在暗牢里的那一方黑水里,每過不久身下便急流涌動,水漲時能沒過頭頂,水歇時就淹到肩下,如此一來,想必是魔族暗牢中的黑水河條條相通,定時流動。
“是,是這樣的,你的對!”我難掩喜色,精神高漲的望著他,忽而又出失落,沮喪道:“可是我們被困在這朱臺上,四周的無形墻壁又劈不開,縱使真的有逃路,我們也出不去啊。”
“朱臺四壁是魔力所塑,你我自然劈不開,但朱臺卻是凡常物力所造,自然能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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