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之春張寶同

    正月初十了，黃河邊上還跟冬天似的，藍幽幽的天空下，寒風在呼呼地吹著。晨光初照，清寒滿天，整個黃河邊上就像是給凍僵了似的。

    楊鵬林站在一大片水塘的邊上，朝著通往范家村的路上不停地張望著，他在等待著心愛的戀人。可是，路上并沒有行人，而他所看到的是一片空曠耀眼的枯黃。枯黃的草，枯黃的地，還有那一望無際枯黃的蘆葦，就連水塘邊上的那片楊樹林也是枯黃的。

    河溝里的蘆葦蕩在鋪天蓋地地翻動著，搖擺著，扇動著陣陣寒風，順著他的衣服往里鉆，讓他感到渾身地冰冷。他把手塞進褲兜里，在草地上不停地跳著蹦著，好讓自己暖和一些。

    眼前這片蘆葦浩浩蕩蕩，一望無際，是當地黃河邊上的一大景觀。每次看到這片風景，他就會想起那首“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詩句。他聽別人，這首詩就是寫他們這里古時的風景和故事。盡管這只是聽，他還是很希望這是真的。可是，他的那個伊人，怎么還不來呢？

    他等的伊人叫徐明麗，兩人從學、中學到高中都是同班的同學，兩人雖然從上高中時起就內心相愛，但只是眉目傳情，心照不宣，從未公開地吐露出過真情。高中畢業后，他曾讓父母找人去徐家媒，可是，徐家嫌他家窮，堅決不同意，于是，他就包下了幾十畝魚塘，想通過養魚致富，好讓徐家人看看。可是，事與愿違，他包下的魚塘非但沒有讓他致富，反讓他一下虧了五萬元。所以，他想離開這里，進城打工還債。他下午就要離開了，想在離開之前跟她道個別。

    不遠的村子上空傳來了一陣鞭炮聲，讓人感覺大年的年味還沒有完散去。但他的心早就離開了這里，進到了城里。只是還有件事讓他放心不下。因為徐家不同意讓徐明麗與他交往，所以，這兩年中他們只能偷偷地見面，而且每次都是他打電話約她出來。因為害怕別人議論和父親惱怒，她總是跟他見個面，上幾句話就要離開。兩人還沒有深入地談起過感情問題。現在，他馬上就要離開了，他必須要好好地跟她談一談，把關系確定，免得在他離開之后，她會被別人搶走。

    正當他眼巴巴地朝著村子那邊瞅著，突然聽到背后傳來了腳步聲。他回過頭一看，徐明麗已經從蘆葦邊的一條路上來到了他的面前。她穿著一件嶄新的淺黃色羽絨服，下身穿著黑色的緊身褲，黑色的長桶靴高過了膝蓋。這讓她身就苗條的身材發地優美挺拔。她的頭被鮮紅的圍巾包裹著，只露出清秀的鵝蛋形臉龐。這讓他感覺她一點都不像個農村女孩，道像是從城里來的漂亮姑娘。

    他喜歡這種洋氣漂亮的樣子，就笑著，“看你這身打扮，就像是從城里來的。”

    她，“我就是從縣城趕來的，我表姐今天結婚，我昨天就去幫忙了。早上一接到你的電話，我就讓富順騎摩托把我送來了。”接著，她又問，“你真要走北京？”

    他仰天長嘆一聲，，“欠人家這多的錢，不出去咋辦？”

    她，“活該。別人干不了事，你非要逞能。”

    他很自嘲地，“想把魚塘包好了可以大賺一筆，然后再找人體體面面到你家門上去提親，可是，沒想到虧成了這樣。”

    她呶著鼻子朝他瞥了一眼，，“我看上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錢。只要你人好，就是再窮我也不嫌。”

    他，“可是，沒有錢，你爹那關我就過不去。再我既然要娶你，就得要讓你家人高興，讓你能過上好日子。”接著，他又關切地問，“聽你爹把你給了南塘的周坤？”

    她點了點頭，，“這事都了好久了，可是，我一直沒答應。”

    他又，“聽周坤家在縣城里做生意，還買了房子。”

    徐明麗很傷感地嘆了口氣，朝著遠處望了好一會，才，“我爹是在逼我，他前天還在對我，如果我要是不同意，他就撞死給我看。”

    “這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他直直地朝著她凝視著。

    她搖了搖頭，，“有啥辦法？”

    “那你打算咋辦？”他問。

    她愁苦著臉，“我能咋辦？他是我爹，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他很想哭出來，但還是強忍著沒有讓淚水從眼眶里涌出。他，“我不甘心，他周家有幾個臭錢，就要搶占別人的戀人？”

    她糾正著，“不怪人家周家，是我爹嫌貧愛富。”

    他顯得很無奈，，“這樣，咱們真地要分手了？”

    她一臉凄然，，“我也不知道。”

    此時，太陽已經升高，風停樹靜，荒草凄凄，身后的蘆葦蕩也屏住了呼吸，像是在為他們的分離而憂傷。

    這時，姑娘的手機響了，是富順打來的，要她趕緊走，要不就趕不上中午的婚禮了。因為這里離大荔縣城還有三十公里。她接完電話，很歉意地對他，“不行，我要走了。富順在路口那邊等著我呢。”

    其實他也急著要去派出所取二代身份證，因為過去的身份證已經過期了。可是，相愛多年的人就要離他而去了，這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他見她要走，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懇切地，“咱們就要分手了，也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你就再陪我呆上一會好嗎？”

    她顯得很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最多十分鐘？富順在等著我呢。”

    他，“十分鐘太少，還是半時吧？”他繼續向她懇求著。

    她想了想，口氣堅決地，“不行，我只給你二十分鐘。”

    他只有二十分鐘，這是她給他的最后時刻，也是他最富貴的二十分鐘。于是，他，“走，我們到大堤上看看。”

    她有些為難，，“大堤上有啥好看的？”那里她不知去過多少遍了。

    可他，“這二十分鐘是你給我的，你得要聽我的。”

    上到了黃河大堤上，晴空萬里，天地一新，空氣清新透亮，風景清明如畫。這里他盡管來過多次，但從未感覺黃河的景色會有這么美。也許是跟她在一起，才讓他有這樣新奇和異樣的感覺。他一下拉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她，“別這樣好嗎？讓別人見了不好。”著，就要掙脫他的手。

    可是，他很霸蠻地，“不行，我愛你這多年了，你就要成人家的人了，我要好好地和你在一起。”著，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生怕一放松，她就會從身邊飛掉。

    風從河面上呼呼地吹著，寒氣陣陣，但讓人心里感到格外地清爽和舒暢。河面寬敞平靜，對岸就是山西永濟。他對那邊并不熟悉。但河岸這邊就是他們的家鄉，春暖之季，如茵的草地上會長出大片大片的野花；到了夏季，可以看到萬畝荷花迎風怒放，特別是那一望無際的蘆葦蕩，阡陌葦香、柳堤聞浪，飛鳥成群，野鴨片片，有著無窮的詩情與畫意。可是，他就要離開這里了，離開家鄉，離開他心愛的姑娘。這怎能不讓他心懷悲愁與哀傷。

    他指著河堤那邊的蘆葦蕩對她，“聽‘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詩句就是古人在咱這里寫下的。”

    徐明麗一怔，，“那又怎么啦？”

    楊鵬林，“明咱這里的水草豐美女娃更美。”

    姑娘朝他看了一眼，，“既然咱這里的水草豐景女娃更美，那你干嘛還要離開？”

    他緊皺著眉頭，嘆著氣，“不離開，怎么給人家還債？不離開，怎么掙錢蓋房？”可是，他馬上捂著臉做出一副想哭的樣子，傷心地，“我現在啥都不想干了，干啥都覺得沒意思了。”

    姑娘的手機又響了，還是富順打來的。她讓他再等一會，然后就安慰著他，“別這樣悲觀？你不是常大丈夫志在千里？”

    他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有你在我心里，我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可是，你就要成人家的人了，你我再出外打工還有啥意義？”

    徐明麗聽著這話，不禁有些動情，她把眉頭皺了好一會，，“可是，比我好的姑娘多著呢，你干嘛非要把自己吊在一棵樹上？”

    他，“好姑娘是很多，可沒有一個是我的。而且，我只愛你一人，又愛了這長時間了，你突然這么一走，咋能不讓我傷心絕望？”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樣勸他，只能低下頭來，十分歉意地，“我也愛你，可是只怪我倆沒緣分。”

    他聽著她的話，就一下子把她摟住，，“明麗，你跟著我走吧，咱們一起離開這里，我向你保證，我會一輩子愛你，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她搖了搖頭，，“不行，我們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了，以后還咋回來見人?不行，真地不行。”

    這時，手機又響了，她，“我真地要走了。”可他還是摟著她不放，讓她沒辦法掙脫。她有些不高興了，，“我要生氣了。”

    他不聽她的，，“你生氣吧，你生氣，我也不讓你離開。”

    出他所料的是，她并沒有生氣，反而伸出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胸前，，“鵬林，我不想讓你離開，外面打工很苦，我不想讓你受罪。而且北京很遠。”

    這話讓他感動得想哭，他親吻著她，，“有你這句話，我就走到天涯海角也高興，就是苦死累死也心甘。”

    她含淚點了點頭，輕輕地吻著他，“鵬林，你就去北京吧，不管多久我都等著你。”

    “可你爸把你給了周坤，這事咋你打算咋辦？”他十分擔心地問。

    她，“這事你別管，我下午就對我爹，如果他要強逼著我嫁給周家，我就離家出走，再也不回這個家了。”

    他感動地哭了出來，“明麗，我今生今世該咋樣報答你呀！”著，再次把她摟在懷里。

    這時，徐明麗的手機又開始響了。他知道他必須要離開她了，就用力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你快走吧，要不，就來不及了。”著，把她從懷中推開。

    可她卻，“兩年里見不到你，我會非常想你。”

    他朝她揚著手，，“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

    她一邊朝著大堤下面跑去，一邊不停地回過頭來向他招手。他站在黃河大堤上，看著她跑下了河堤，又跑過那片池塘，然后消失在蘆葦邊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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