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超剛從城墻上下到甕城，就看見等候多時的李明，立刻猜到城主有事召見，急忙快步走過去問：“李明，可是城主有事要見我？”

    李明行了個標(biāo)準(zhǔn)軍禮后：“回將軍，城主大人邀您有要事相商。”

    范云超：“你是不是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可是有什么急事？為何不讓人上去通知我呢？”

    李明急忙：“將軍，城主大人特別吩咐等您忙完正事再向您稟報(bào)，據(jù)末將揣測，城主大人應(yīng)該只是有些重要而不緊急的事情要和將軍商議。”

    范云超這才松了一口氣：“嗯，祭奠活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抓緊趕去城內(nèi)吧。”

    李明把范云超扶上馬，自己也跳上坐騎在前方開路，范云超帶著四位親兵隨李明快速向兵城方向跑去。

    看到范將軍已經(jīng)離去，其他各營千總也陸續(xù)走下城墻，帶著各自的親兵返回自家的營房住所。

    城北城墻上留守的是馬千總和黃千總麾下的邊軍，他們布置了少量的士卒繼續(xù)警戒巡防，其他人員全部參與收拾祭臺和祭奠雜物。

    馬千總和黃千總一起站在城垛邊上，看著遠(yuǎn)處蒙元軍尸體京觀上的沖天大火，鼻子里已經(jīng)隱隱聞到焚燒尸體的臭味。

    數(shù)十位放火的兄弟們已經(jīng)陸續(xù)回到了城墻下面，城上的邊軍通過特制的絞盤和籮筐從把他們直接從城下拉到城墻上來，這樣可以防范開啟城門時被敵人偷襲。

    兩位千總上前擁抱這些風(fēng)冒雪去焚燒京觀的兄弟，夸獎鼓勵了幾句，看到這些人一個個面色發(fā)灰，就知道這件差事對篤信神鬼之的邊軍將士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立刻宣布給這幾十位兄弟放三天大假。

    馬千總和黃千總送走了這幾十位防火的兄弟，馬千總：“老黃，下個月就要化雪了，你這樣焚燒尸體會不會有害處呢？”

    黃千總白了馬千總一眼：“你的有害處，是擔(dān)心疫情發(fā)作，還是覺得有違天和？”

    馬千總嘆了口氣：“都有吧，其實(shí)我也不清楚，我覺得剛才將軍走的時候并不高興，總覺得他和城主承受了太多壓力，我們這些屬下能為他們做的太少了。”

    黃千總也認(rèn)真地頭：“是呀，這次敦煌保衛(wèi)戰(zhàn)就可以看出來，我們真是安逸太久了，如果沒有城主和將軍在，不定敦煌城早就被攻破了，我們真應(yīng)該快速提升自己的本事。

    唉，將軍讓我認(rèn)的一千個字，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學(xué)完呢，不求將來像老馬你這樣文武雙全，也至少能自己看個文書才行。”

    馬千總好奇地問：“老黃，一千個字，你已經(jīng)認(rèn)識多少個了？”

    黃千總黑臉竟然一紅嚷道：“呃，老馬你不帶這樣戳人痛處的！”

    馬千總：“老黃，我可真沒這個意思，我就是幫你算算，如果將軍哪天想起來這事了，要打你板子，我看你還有救嗎？”

    黃千總臉色瞬間變成了蠟黃：“要是這樣，我才認(rèn)了不到一百個字，就算十個字打一軍棍，我也得挨九十軍棍，這樣大半條命肯定是沒了。”

    馬千總：“老黃，雖然你不識字，算數(shù)還算可以，知道是什么后果，還不趕快去識字去，不要存僥幸心理，將軍的記性可是很好的。”

    黃千總急忙：“幸虧馬兄提醒，我這就去學(xué)習(xí)！對了，馬兄，你知道我這個人沒有長性，而且愛偷懶，你以后要經(jīng)常提醒我，否則兄弟我萬一被打瘸了，可沒人陪你一起駐守北城了。”

    馬千總哈哈大笑道：“快去吧，有我盯著你，不會讓你被打瘸的，不過你要是不肯聽話好好學(xué)習(xí)，我不定就先把你揍了。”

    黃千總一邊往城下跑，一邊：“馬兄如果為我識字的事情揍我，我絕不還手。”

    馬千總看著黃千總匆忙離去的背影，搖頭感嘆：“看來心思簡單的人，是挺快樂的，至少不會有那么多煩惱。”

    馬千總再次看向那些熊熊燃燒的火堆，眼神有一些復(fù)雜，他祖上是回鶻人，現(xiàn)在家族還信奉天方教，對這種直接焚燒尸體的做法還是很難接受，不過這就是戰(zhàn)爭，很多事情不能以正常心態(tài)去看待。

    什長丁勇在器械營大匠的指導(dǎo)下，正帶著本什人馬慢慢拆解著城墻上的祭臺，這個祭臺是器械營最近趕制出來的可拆卸祭臺，可以反復(fù)使用，屬于比較精密的木質(zhì)榫卯結(jié)構(gòu)。

    黃千總特別指定丁勇這一什負(fù)責(zé)拆解工作，認(rèn)為他們這一什人馬整體靠譜，適合做這樣的精密工作。

    丁勇卻不覺得自己這一什人馬適合做精密工作，整個祭臺還沒拆到一半，丁勇和手下兄弟至少被那位長得像矮胖屠夫的器械營大匠罵了不下二十遍“蠢豬、白癡”之類的粗話。

    丁勇面色漲得通紅、額上熱汗直流，這不是累的，拆解祭臺的工作確實(shí)不算力氣活，而是精細(xì)活，更多的是消耗心神。

    丁勇的汗一半是干活時緊張出的汗，一半是被大匠罵的惱羞成怒，如果不是大匠等同于營官千總的職位，他早就拔刀砍了這個老忘八了，簡直不把兄弟們當(dāng)人看。

    老李頭也是一頭大汗，他雖然才剛四十，可是眼睛卻有些花了，看不清楚就不敢上手使力，怕一下把祭臺的榫卯結(jié)構(gòu)給拉崩了，看大匠的那個架勢，如果真把祭臺弄壞了，大匠肯定會把這一什的兄弟扔到軍牢里蹲上一個月。

    王二是拆解祭臺的主力，年紀(jì)輕、眼神好，手腳也沒在冬天巡夜時凍傷過，所以做這些細(xì)致的活可算得心應(yīng)手，整什里只有王二沒有被大匠辱罵過。

    足足忙了快兩刻鐘，終于將祭臺拆解完畢，然后就是打包裝箱，再扛到城墻下的甕城里，那里有器械營的馬車，器械營的人會把這些板材拿回去放入庫房妥善保管，等下次有需要時再拿出來使用。

    王二累得坐在地上，丁勇上來拍拍他的肩膀：“二，好樣的！你剛才辛苦了，這些打包裝箱搬運(yùn)的粗活就由哥哥們來干了，你先歇會兒。”

    王二憨憨一笑：“多謝丁哥！”解下腰間的葫蘆，咕嚕咕嚕灌下了兩大口姜茶，這是老李頭教他的秘方，冬天不要喝生水，多喝些姜片熬成的東西，對身體有很大的好處。

    這時器械營的屠夫大匠走到王二的身邊，王二急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大匠好！”

    矮壯的大匠抬高手臂比了比王二的身高，又捏了捏王二的肩膀、胳膊、手肘、手腕，最后拉起王二的兩只手掌反復(fù)地翻看著、揉搓著。

    王二窘地臉色通紅，他不知道大匠要對他做什么，感覺十分惶恐。

    他之前聽軍中兄弟過，有些軍中的長官喜歡做旱路英雄，總強(qiáng)迫新兵做些分桃斷袖之事，還鬧出過人命，他覺得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大匠可能也有這方面的癖好。

    王二只覺背后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恨不得立刻甩開大匠的手，再一拳打在他臉上，打倒之后再狠狠在他臉上踹兩腳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大匠看著王二的這雙手，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比常人的手至少要長出三分之一，雙手上沒有一傷痕，還綿軟有力不易出汗。

    大匠覺得眼前的這個伙子是個難得的匠作人才，先天條件如此出眾，只要跟著自己打磨上幾年，將來絕對可以獨(dú)擋一面。

    想到這里大匠不由得喜上眉梢，滿臉橫肉的臉上露出了欣慰和得意的笑容。

    可是大匠的笑容落在王二的眼睛里，就是透著淫邪之光的獰笑，王二覺得大匠抓在他手上的兩只大手就像兩條毒蛇一樣令他惡心。

    大丈夫在世，怎能在男人身下雌伏！

    王二眼中噴著火，用力甩開大匠的雙手，后退兩步，身子微曲，一只手抓住腰間唐刀的刀鞘，另一只手緊緊握住刀柄。

    他心中暗道：“你這個死兔爺，再敢上前一步，老子就讓你血濺當(dāng)場，大不了老子賠你一命就是了！”

    大匠也是一愣，他自然猜不到王二的心理活動，他有些奇怪地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參軍多久了？家是哪里的？父母是否還健在？”

    王二恨得咬牙切齒，心道：“這個死兔爺，還準(zhǔn)備把我的情況都了解了，然后威脅我的家人，好讓我就范嗎？”

    想到這里，王二話也跟著冷硬起來：“爺叫王二，今年十六歲!我是去年十月才參的軍，我是個孤兒，家里人都死完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大匠雖然覺得王二對自己的態(tài)度不好，但是卻沒有想那么多，聽到王二自己是孤兒，就認(rèn)為他是從缺乏管束，所以才這樣粗魯，心里就原諒了他，想著只要經(jīng)過自己調(diào)教后，王二將來肯定能成為一代有名的匠作大師。

    大匠喃喃自語道：“既然是孤兒，那就好辦，只要步戰(zhàn)營的黃千總同意，就可以把你調(diào)到器械營去了。”

    人才難得，大匠下定決心：“王二，你現(xiàn)在是一線邊軍，這里條件艱苦，隨時又要面對生死，你是否愿意加入器械營，跟著我學(xué)些真本事。

    器械營也是邊軍編制，還能制作出各種器械支援軍用，兼顧民用，在器械營工作會安全很多，你還能學(xué)到受益終身的手藝。”

    王二立刻拒絕：“大匠，我就喜歡在戰(zhàn)場上和敵人真刀真槍地廝殺，還喜歡一線邊軍的艱苦環(huán)境！器械營的活我做不來，勞您費(fèi)心了，我還要搬箱子，不跟您多了。”

    王二完從地上扛起一只箱子，飛也似的逃下了城墻，這時他早忘記了身體的疲憊，只想離這個變態(tài)大匠越遠(yuǎn)越好！

    大匠一臉的迷茫，器械營屬于邊軍編制，軍餉是普通邊軍的兩倍，而且遠(yuǎn)離戰(zhàn)場，十分安全，每次發(fā)明新的武器或改進(jìn)了原有的武器，只要經(jīng)過朝廷工部的認(rèn)可，也依然可以計(jì)算軍功。

    這樣的美差，很多人打破頭都想進(jìn)器械營，但是器械營選材十分嚴(yán)苛，很少有人能直接進(jìn)去，大匠不知道眼前這個伙子為什么會拒絕他的邀請？

    王二扛著一只箱子一溜煙跑到了甕城里的馬車前，老李頭剛好放下一箱貨物，正準(zhǔn)備往回走，一眼看到王二問：“二，你怎么也下來了，不是讓你在上面休息嗎？”

    王二面色鐵青地：“上面那個變態(tài)大匠，喜歡男人！我害怕，就逃了下來！”

    丁勇剛好扛著箱子從王二身邊走過，奇怪地問：“大匠人是糙了些，但是沒聽過他喜歡男人的事情呀，他家里有一妻三妾，還經(jīng)常去逛窯子，絕對是純純的男人，二你是不是搞錯了？”

    王二幾乎要跳了起來：“怎么不是！”他急忙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給什長和老李頭講了一遍。

    丁勇和老李頭對望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王二有些莫名其妙，他生氣地問：“什長、李叔，你們別笑了，好好跟我是怎么回事？”

    老李頭笑了半天才：“二，我看大匠是真的想收你為徒。”

    王二半信半疑地望向丁勇，丁勇也：“二，你肯定是誤會了大匠了，他是看你心靈手巧，才動了收徒之念，結(jié)果被你這個愣頭青給無情拒絕了，哈哈！”

    王二這時也覺得剛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尷尬地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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