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之英雖非和他比拼內(nèi)力,但對方劍圣之名非同小可,這一仗自己全神貫注,精力盡耗,六十合后,已累的渾身大汗,背心都濕透了。胡布施見狀把弩箭一揮,一股勁力激射而出,將長棍蕩在一旁,自己則滑出數(shù)丈站定。婁之英以棍拄地,手扶腰間,大口喘著粗氣。
胡布施道:“再斗下去,你非受內(nèi)傷不可。小子,你這運息法門確是古怪,旁人受我這一箭,棍子早撒手了,你卻能在力竭之下,順勢卸勁,這股真氣在你體內(nèi)已略有成形之象,老子縱橫江湖幾十年,大小門派無不交道,從未見過這等功法,可惜你無人指點,進(jìn)境不快,否則不到一年,便能步入一流高手之列。”
婁之英正在調(diào)息運氣,不及答話,虞可娉搶先道:“胡前輩,你是當(dāng)世高人,若能指點我大哥一二,讓他學(xué)以致用,豈不是美事一件?”
胡布施哼了一聲,道:“讓老子來教余老道的弟子,那卻成何體統(tǒng)?到時候江湖人傳言,卻不是笑老子無能,要去撿別人的現(xiàn)成徒弟當(dāng)傳人?”
虞可娉道:“原來前輩仍對當(dāng)年的賭約耿耿于懷,怕世人說你又低了余真人一等。可我大哥眼下的功夫,已不出自桃源觀了,便教了也是無妨。”
胡布施冷笑道:“女娃娃莫想激我,老子什么時候把牛鼻子放在眼里了?當(dāng)年的事,不過是我借他之手,遂了自己心愿,真當(dāng)我三十合拿不下一個區(qū)區(qū)余老道?”
虞可娉道:“如此說來,前輩當(dāng)年本就有隱居之意了?那卻是為了什么?”
胡布施一時默然,隔了一會,突然惱恨起來,怒道:“老子的事,要你來多問什么?這里該看的也都看過了,各位請吧!”竟下了逐客令。
葉氏兄弟雖然和他比鄰而居,卻也鮮有到他藏室來過,這回本想多端詳觀摩一番,誰知不過一會,就要被趕出來,一時間對婁虞頗為不滿,朝著二人怒目而視,虞可娉只做不見,續(xù)道:“前輩當(dāng)年有了隔世之念,必是生了什么事故,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到熊山來,乃是受人所托,那人家住在浙江海寧,前輩可識得么?”
胡布施一怔,想要開口相詢,卻欲言又止,等了半晌,終于說道:“我不知道,你們走罷,以后莫要再到熊山來了。”
虞可娉忽地吟道:“獨行獨坐,獨倡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胡布施身軀微微一顫,但依舊神情漠然,兩眼望著山壁,竟恍若未聞。虞可娉嘆了口氣,從懷中摸出朱淑真侍女傳來的方勝,道:“前輩,這是那人的東西,我們受人之托,你既不肯聽我們說話,便只有留下此物給前輩處置了。”將方勝放在石桌,胡布施仍不理不睬,仿佛入定一般。
葉氏兄弟素知他的脾氣,明白多說無益,無奈地?fù)u了搖頭,道:“咱們走罷。”重又打搖火折,鉆進(jìn)了出口通道。婁之英自胡布施現(xiàn)身后,便疑心朱淑真口中說的大英雄就是此人,只是覺得這位劍圣講話粗鄙,衣著邋遢,為人舉止都極其市井,遠(yuǎn)無法將這樣一位江湖草莽和舉世聞名的官家才女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這時見了他的神情,心中已然篤定,道:“娉妹,咱們須把話說明。那位朱姑娘如今頑疾纏身,已命不長久了,她臨終前只想見前輩一面,便就這么一個小小心愿,前輩真的不肯應(yīng)么?”
這次胡布施不再無動于衷,突然間哈哈大笑,道:“我便是知道,你們尋錯了人,這個什么姑娘,可跟我毫無相干!她早嫁為了人婦,妻隨夫姓已久,你們怕是張冠李戴了!”
虞可娉搖頭道:“她和丈夫毫無情義,過門沒多久,便求夫君寫了休書,自己做了出妻,后來始終孤寡一人,沒再成家。”
胡布施身軀又是一顫,神情重又恢復(fù)原狀,不見悲喜,虞可娉又道:“本來這是前輩私事,小女一個晚輩,本不該多言,但今日聽了前輩陳說,再一印證朱姑娘所言,這才知道當(dāng)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武林大會,劍圣輸了賭約,原來還有這等情由。一個人若想與世隔絕,必是已心灰意懶了,但這中間,只怕頗有誤會,前輩難道不想一探虛實么?”
胡布施微微皺起眉頭,終于又再開口道:“時過境遷,就算有什么誤會,也無解除的必要了。她對丈夫沒有情義,難道對他人便有了么?”
婁虞聽他口吻,隱約猜到當(dāng)年之事,他二人恐是沒有說清,以致生出了嫌隙,婁之英道:“就算朱姑娘有所不是,可她如今病入膏肓,前輩念在故舊一場,便去探望一番,也是好的。”
胡布施嗤道:“離我出山賭約完滿,尚有一年之期,老子是什么人,又怎會自破誓言,為了不相干的人自行出山?”
虞可娉道:“前輩,朱姑娘親口所言,當(dāng)年你揚帆海外杳無音信,她足足等了一年,最后無所依靠,這才答允了父母的婚事,并非對你無情無義。前輩若不親自去問個明白,卻不怕抱憾終身么?”
胡布施斜眼道:“你一個女娃娃,她跟你非親非故,又怎會和你曝露心事?是不是有人唆使,要你倆誆我出山破誓?”
虞可娉知道此人既高傲又執(zhí)拗,越是勸說,他越不肯聽取,索性道:“我倆人微言輕,前輩不肯信服,也是理所當(dāng)然。可這方勝確是朱家侍女親手傳來的,說和前輩有關(guān),乃是朱姑娘貼身珍藏的寶貝,里頭放了什么,我倆可不知道,前輩自己看了便明真相,晚輩先行告退了。”一拉婁之英,轉(zhuǎn)身往洞口走去。
胡布施本想讓他倆將方勝帶走,來個眼不見為凈,可情之所鐘,猶豫片刻,終于將方勝拾起,道:“且慢,我看了后,你倆將它拿回傳話,就說胡某心如死水,已不再想這些事了。”
婁虞見他肯看朱淑真的珍藏,便知他仍未放下,此事關(guān)乎他人**,自己不好在旁窺視,于是雙雙退出二丈有余。胡布施將方勝托在手中,隔了半晌,才將折口打開,向外輕輕一倒,就見一枚手環(huán)和一紙信箋飄落在石桌,那手環(huán)乃是柳枝穿連彩石所制,因年頭久遠(yuǎn),柳枝已發(fā)黃干癟,稍有不慎,便會將其折斷,胡布施將它輕輕放在手中,端詳了一會,竟怔怔地出神。原來這是他當(dāng)年初遇朱淑真時,親手編制送與她的,本來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物件,卻沒想朱淑真竟細(xì)心收藏了二十年。他看了一陣,忽地心念一動,將信箋拾起,就見面用蠅頭小楷,寫著一首小詞:“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里。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會圓,月圓了會缺。我密密地加圈,你密密地知儂意。還有那說不盡的相思情,一路圈兒圈到底。”
胡布施此刻心潮翻滾,這首詞便是當(dāng)日自己送了彩石環(huán)后,朱淑真應(yīng)景而作的佳句,這時重讀一遍,自是感慨萬千,心中猛地涌出一個念頭:“她始終把這詞和不起眼的東西放在身,那是為了什么?”
虞可娉見他臉神色不定,猜不透他心里所想,剛要去問,卻見胡布施轉(zhuǎn)過身來道:“你們見到她時,她情形如何?”
婁之英見他松口相詢,不敢隱瞞,嘆道:“朱姑娘積郁成疾,身患心病多年,如今五脈攻心,已無藥可醫(yī)了。”
胡布施呆了半晌,道:“你是余老道的弟子,既說無救,想來確是天意了。她……她托你們來尋我的么?”
虞可娉道:“朱姑娘雖心有所念,但并未明說,就連前輩姓名,我們也都不知。”將去到海寧朱家的經(jīng)過,一一陳說了一遍。
胡布施點頭道:“不錯,這才符合她的性兒。”三人默然不語,一時間山洞里鴉雀無聲,只有些許蟲鳴打破寂靜。葉氏兄弟本已出了山洞,但見婁虞久不出來,心中十分納悶,于是悄然返回,在洞口探頭探腦地張望,胡布施正出神回思過往,這時覺察到動靜,猛地內(nèi)心一片雪亮,道:“小子,你內(nèi)功根基已成,只需牢記我前面的話,日后必成大器,可惜你的武技無人指點,自己胡亂瞎練,怕要將這曠世罕見的棍法湮沒了。老子別的不成,這一生卻都鉆研在兵刃,今晚咱們不必睡了,我來修正你棍法的紕漏。”
虞可娉喜道:“前輩既肯傳授大哥武藝,一晚又如何能夠?不如多教幾日。”
胡布施擺手道:“咱們話須講清,一來我只是不忍這精妙棍法埋沒于世,和這小子切磋研討一番,并非傳授他武藝,我二人并無名分,這一處可要講說明白。再者明早我要動身離山,卻沒工夫跟你們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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