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將雙臂交疊在磚墻上,學(xué)著她的樣子,也變得慵懶起來,他笑了一聲,輕輕地道:
“我父皇從前看我總是說我心機(jī)重,小小年紀(jì)眼神不夠純凈,不像太子不論喜怒都會表現(xiàn)在臉上。別人都以為我是因為母妃過世一直在承禧宮里仰人鼻息所以少年老成,心機(jī)深沉,其實并不是。”
他看向晨光,似笑非笑地說:
“我不是因為母妃過世才有了爭搶的心思,在母妃還沒過世之前,我就暗暗地想過,我才應(yīng)該是龍熙國的皇帝。”
晨光望著他。
“我也不記得那是幾歲了,反正我就是看太子不順眼,我就是想踩著他往上爬,我暗暗對自己說,我早晚有一天會踩著他取代父皇,將這龍熙國牢牢地握在手里。”他笑著說,“現(xiàn)在想想,一個黃口小兒成日里凈想著這些,的確就惹人厭,也難怪小的時候許多人都討厭我。”
“誒?我還以為你很受喜歡呢,我剛來箬安那年,還有好多人暗里欺負(fù)我,說我配不上你。”
沈潤哈哈笑:“那個時候長大了,會偽裝了嘛,小的時候心思再多也還是個小孩子,一不小心就會露出讓人討厭的一面。”
晨光笑了起來。
“我倒沒覺得你小的時候討厭,不過,那股不管野狼怎么咬都咬不死你的頑強(qiáng)……嗯……確實不太討人喜歡,太倔強(qiáng)了!”晨光自我附和地點著腦袋,笑嘻嘻地說著,在話音落下的一息之后,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微張著嘴巴,僵住了。
她訕訕地歪過頭,看了沈潤一眼,沈潤正涼涼地望著她。
“你果然記得。”他說。
“什么?記得什么?”晨光矢口否認(rèn),一點不明白他在說什么的表情。
“沙谷,野狼。”沈潤直直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吐出兩組詞匯。
“什么沙谷?”晨光做著頑強(qiáng)的抵抗。
“你還想裝傻么?”沈潤不悅地望著她,說,“你一直不肯提那件事,連一點記得的樣子都沒有,讓我想提都找不到機(jī)會,結(jié)果你什么都沒忘,你記得一清二楚,卻一次都沒有提過。”他越往后說越氣憤,就像是在譴責(zé)她忘恩負(fù)義一樣,明明有救命之恩的那個人是她。
“提什么嘛!”晨光似乎放棄了抵抗,可是仍舊嘴硬不愿意說起這件事,她眼珠子亂轉(zhuǎn),不以為然。
“你是因為我才到箬安來的?”沈潤問。
“啊?”晨光哭笑不得,覺得滑稽,更想笑了。
“我換種問法,聽說你最初決定要和親的那個人不是我,中途更改變成了我,是因為我們在沙谷里見過一次么?”
晨光糾結(jié)著漂亮的眉毛,無奈地望著他:“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會做那種事情!”她矢口否認(rèn)。
沈潤直勾勾地盯著她,不笑,不說話。
晨光被他筆直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脊背發(fā)毛,眼珠子亂轉(zhuǎn),訕訕地問:
“怎么了嘛!”
沈潤沒有立刻回答,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而后移開視線,望向遠(yuǎn)方,他輕聲說:
“那年我是陪太子去鳳冥國求醫(yī)的,太子患的病和父皇年輕時患過的病一模一樣,父皇被鳳冥國的巫醫(yī)治愈,所以那一次父皇派人將太子送至鳳冥國治病,由我隨行。太子本就脾氣暴躁,因為是病中,比平時更加暴虐。我因為阻攔了他要殺死隨行的使臣惹怒了他,他命人重罰我,之后將我丟進(jìn)途中的沙谷,因為他聽說那片沙谷每到晚上就會有許多野狼出沒。”
晨光沒聽過這些故事,她只是通過鳳冥國的一些破碎的記載,知道沈潤曾陪著太子去往鳳冥國求醫(yī),還在經(jīng)過圣子山前的沙谷時在半夜里撞見了她出去游蕩。
她沒有做聲,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
沈潤笑了一下。
“第一眼看見你時,我還以為沙谷出惡鬼了,一身紅裙在荒無人煙的沙谷里飄蕩,所到之處野狼紛紛避讓,身后煙霧繚繞,有那么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下了地獄,我真害怕了有一會兒。”他噙著笑對她說。
晨光扁了扁嘴唇:“那是一條新裙子,只不過買大了。”
沈潤笑望著她:“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么?”晨光狐疑地問。
“在我昏死過去之前我看到了……”他望著她,微彎著唇角,卻并不像是在笑。
“看到了什么?”晨光見他神神秘秘的,有些不悅,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我看到了你在自己對自己說話。”他回答說。
晨光僵了一下,但她很快緩了過來,道:“我常常自己對自己說話,我喜歡,這也不行?”
沈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有接著這個話題繼續(xù)往下說,而是輕聲漫語道:
“在我受到野狼攻擊重傷昏死過去的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我醒來,身上的傷雖然不會痊愈,但是我明顯感覺到身體輕快,不像是剛經(jīng)歷過一場人狼搏斗,重傷垂死。我感覺到我的嘴巴里有一股很濃的血的味道,但是又不像是普通的血的腥味,有著一股淺淺的藥香,微甜……”
“你這大概是和狼打斗了一宿太累了傷太重了腦袋里出了毛病,幸好你現(xiàn)在沒有事。”晨光十分替他高興地說。
“那血的味道是怎么回事?”沈潤望著她問。
晨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肯定是你在打斗中咬破了嘴唇。”
“自己的血和別人灌進(jìn)來的血我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晨光啞然。
“我一直很奇怪,那天夜里我在沙谷中受了那么重的傷,奄奄一息,幾乎快死了,第二天我到底是怎么活過來了。因為一直想不通我是怎么活過來的,我甚至以為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事大概是我做的一場噩夢。可是后來,我終于有點明白了我為什么在受了那么重的傷之后還能活下來……”沈潤望著她,輕聲說,“你喂我喝了你的血,對吧?”
“我才不會做那么惡心的事!”晨光拿眼珠子望天,嚴(yán)肅地澄清。
“的確有點惡心。”沈潤道。
晨光看了他一眼。
沈潤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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