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潤一夜沒睡。
石殿中沒有窗,只靠火把照明,剛開始他還能算清時間,可到后來他已經不知道時辰了,但是他感覺現在到了第二天。
這大半天加一個晚上他又一次親眼見證了奇跡。
他看到她身上的傷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當然不可能立刻愈合像沒事人似的,可是照她這樣的愈合速度,要不了幾天她就會恢復如初。
沈潤的心沉甸甸的。
傷口能夠快速愈合當然是一件好事,可這樣的好事一旦被人利用,就成了牽涉各方勢力的壞事。
能夠承受重傷有能力迅速自我療傷并痊愈的人,當這樣的人組成一支軍隊,他想,沒有人不想要這樣的軍隊。
這大概就是她拼命隱瞞她身體狀況的原因。
那么,從圣子山中走出來的她,那個圣子山究竟是做什么的?那個圣子山中除了她到底還有多少人?那個能夠制造出強悍人體的圣子山,其中的秘術能否用在其他人身上?能否用這個秘術制造出更多強悍的人用作國家的武器?
她隱瞞究竟是想獨握秘術,還是她只是單純地排斥這則秘術?
畢竟她看起來是那樣的痛苦。
沈潤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她的長發,心思幽沉。
也不知過了多久,懷中人動了一下,拉回了他的思緒。沈潤低下頭,卷翹的睫毛顫了顫,她睜開了眼睛。
沈潤依舊摟著她的腰,他極近地望著她,近到能夠看清她臉上蝙蝠的齒痕。
她蹙著眉,似忍耐著不適,然后她抬眸望了他一眼。
僅一眼他就發現了,懷里的人依舊是司晨,她沒有陷入沉睡讓晨光出來。他一直以為血伺之后司晨會陷入沉睡,由在血伺的過程中攢夠了力氣的晨光撐住身體。
事實上的確如此,然而今天反常。
司晨自己也愣了一下,之后她的目光在沈潤的臉上聚焦,她大概很惱怒,她粗暴地推開了他。
重傷之后她的力氣不大,沈潤被她推了一下沒怎么樣,她卻因為回彈的力道產生了不適。
她站起來,不再看他,冷漠地轉身,剛邁出一步,半邊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她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倒。
沈潤眼疾手快,從后面托住她的腰,她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司晨雖沒有摔倒,可她無力站立,她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垂了頭。
沈潤原本想抓住她的胳膊,可是她軟跌在地上,他沒拉住,只捏住了她衣袖的一角。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灰暗的,沈潤覺得。他蹲下來扶住她的雙肩,輕聲問:
“哪里不舒服?”
這句話只是表示關切,問話本身毫無意義,因為她肯定全身不舒服。
司晨依舊厭惡和他的身體接觸,她定了定神,甩開他的手,目如寒潭。
沈潤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地問:
“你這算是……過河拆橋?翻臉比翻書還快,你昏過去之前抱著我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司晨看了他一眼,她恢復了些氣力,從地上站起來,對他略帶戲弄的話語充耳不聞。
“血伺過后,你不是該陷入沉睡么?”他問。
“別說得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司晨冷漠地道,她一手抓著裹住身體的軟綢披風,走下玉臺,回到石殿的地面上,她走到角落里的衣架前,取下掛在上面的衣裙,背對著他,從容地套上。
她的傷口比起昨天的猙獰好很多,已經變成了粉色,正在愈合,他的目光落在她穿衣時不經意從軟綢下露出來的蓮足上,看了好一會兒。等她把衣服穿上正在系裙帶時,他走過去,自她身后,將手按在她面前的墻壁上,把她困在他和墻壁之間。
“我的確什么都不知道,你說給我知道。”他在她身后輕聲開口,嗓音幽暗。
司晨系裙帶的手微頓,她沉著雙眸,冷聲道:
“讓開。”
“你說了我就讓。”
“你膽子不小。”
“我膽子確實不小。”
“你想讓我動手殺了你?”
“你現在動用不了玄力。”
司晨沉著臉,回過身,她動用不了玄力,卻在他狹窄的禁錮里氣勢強大。
沈潤望著這樣的她差一點笑出來。
“讓開。”她又說了一次。
他不肯退讓:“你先說給我知道。”
司晨直直地盯著他,沉默地看著,眸光冷漠,靜如寒井,不見半點波瀾。
沈潤突然苦笑了一下,他及時將她對準了他脆弱部位抬起的膝蓋按下去:
“好好說話,你怎么能這樣?”
不能動用玄力,也沒有太多的力氣動手,可她陰毒的心思還是在的。
這女人真過分,她什么都不讓他做,還想廢了他,天下怎么會有這么過分的女人?
司晨將他看了一會兒:“你離我這么近,你一直盯著我現在的臉看,你就不覺得惡心么?”
沈潤愣了一下,她的話又讓他重點看了一次她滿是深粉色傷痕的臉。
“我看了一晚上看習慣了。”他說。
司晨沉默了片刻,她將他按在墻上的手推開,隨手又從衣架上拿起垂著長紗的冪蘺戴在頭上,她轉身,往外走。
沈潤擔心她會因為容顏受損多想,不可能有人不在乎容貌。
他跟上去,輕聲勸慰道:
“看現在的樣子,過幾天臉上的傷就會好了,這些天你若不想出門就休朝在寢殿里靜養吧。”
他破天荒同意讓她休朝,雖然她以前也休過,可每一次他都很反對,他反對一國的統治者在政務上懈怠,可今天他卻同意了。
司晨停住腳步,她轉過頭,隔著一層黑色的垂紗望著他。
“為何?”她清清冷冷地問。
“誒?”沈潤沒明白她問話的意思。
“你為何會覺得我不想出門?”
“嗯……因為……”這原因還真不好說出來。
“你是覺得我現在的這張臉不適宜出門么?”
“我沒有這樣想。”也不能說她的話不對,可里面的意思被她曲解了一些,就好像他嫌棄她似的,他并不想讓她這樣認為。
“我用冪蘺遮擋是因為不想驚到別人,這和害怕別人看見我的臉不是一回事。若是有人的表情不合我的心意,我就殺了他,若是有人敢在背后嚼舌頭,我就拔了他的舌頭,我不是靠美色生存的。”司晨對他說,“倒是你,你才應該多珍惜一下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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