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床邊,他伸出手,在她濕冷的額頭上摸了一把,大量的汗水帶走了身體里的熱度,她的體溫在急劇下降。
“你瘋了么?這要是被神女知道了”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又急又氣,幾乎叫喊起來。
男人望著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司晨,不再吝惜眼中的憐憫,輕聲喃道:“她只是一個孩子”
“圣子山里全是孩子!”那人高聲說。
男人突然將石床上的司晨抱起來,往外走。
氣怒中的男子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皺著眉,勸道:“你救不活她的!到現在了你還不明白嗎,她就是想折磨她,她就是想讓她死在禁術里!”
男人望了他一眼,什么話都說,繞開他,向石門外走去。
這一回那人再阻攔他。
他抱著司晨,一直在地宮里快步行走,司晨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圣子山地下平常會有許多巡邏的人,可是他走的這條路,路上碰到任何一個人,他抱著她順著一條坡道一直向上,最終,從一個洞口里,她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陽光。
生平第一次,她見到了陽光,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
男人蒙住了她的雙眼,合閉雙眼時,她看到了眼前是一片不再黑暗的橙紅色。
男人將她放在一塊石頭上。
盡管頭頂是一塊半遮擋的石崖,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飛沙拍在她的臉頰上。
她整個人膨脹成了一顆圓球,看起來極是滑稽,皮肉上痛苦得久了,她已經覺察不到什么是痛苦了,她只是覺得,她就快要死了。
她乖乖地躺在滾熱的石頭上,雙眼被一條帕子蒙著,盡管快要死了,可是她哭叫,她緊緊地閉著嘴唇,看上去極是倔強。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她聽到他的聲音里含著笑意:“真是個乖孩子!”
這是第一次有人稱贊她是個好孩子。
他們幾乎沒說過話,即使每一次都是他在石室里等著她,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交談,然而他是她接觸過最多次的大人,他突然夸獎她,還是小孩子的她竟感到了一絲高興。
“好孩子,你一定要撐住,撐住了,你就能活下去!”男人的聲音在她聽來突然嚴肅了起來,嚴肅的聲音里帶著仿佛是恐懼的顫抖,她不知道他在恐懼什么,她只覺得他的聲音顫得厲害,就像是風口里一片尚未凋零的枯葉。
她聽到他呼哨了一聲,極尖銳刺耳的一聲。
不久,許多恐怖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扇翅聲傳來。
她被蒙著眼睛,不知道圍著她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卻能嗅到一股極難聞的腥臭味,她感覺到半空中似有許多奇怪的、陰森的、丑陋的飛獸正在圍著她盤旋,甚至有粘稠惡臭的液體已經滴到了她的臉上。
她不知道這些是什么,血脈正在寸寸爆裂的感覺讓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她沒辦法去猜測這些飛獸的來歷。
這時候,男人脫掉了她的衣服,她感覺到他指尖的顫抖。
炎烈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不冷,只是光溜溜的感覺讓她有點奇怪。
接下來,漫天的飛獸從半空中俯沖下來。
寧靜的荒漠里,響起了一聲稚嫩但卻撕心裂肺的慘叫。
男人閉上了眼睛。
司晨蜷縮成一團,像一只正煮在沸水中的蝦米,恐怖的膨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沸騰洶涌的血液沖撞著她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經脈,猶如被拆骨碎肉的感覺淹沒了她,她一動不能動,一雙漆黑的瞳眸變成了血紅色,明亮的可怕,猶如地獄之火,她激烈地抽搐著,如一團火兇猛地燃燒著,這團火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反而寒冷得令人心生恐懼。
在石頭前,望著她,她還活著,這讓他欣喜,同時又升起了一陣絕望的悲壯。他望了她一會兒,將她抱起來,坐下,含著笑,極溫柔地對她說:
“晨兒,好孩子,感覺到陽光了嗎,你就是這光,你是鳳冥國的光,你要像這道光一樣光輝地活下去。司彤不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是這世上最美好最溫柔的女人,記住了,你是鳳冥國的大公主,你是鳳冥國皇后的女兒,你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不要讓那些怪物污了你的尊貴。”
他狠戾地抓破了自己的脖子,將司晨小小的臉龐湊了上去。
司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甚至都聽清楚他說的話,她只是恍惚覺得他似說了些什么,然后一切便淹沒進本能里。
當她清醒過來時,滿口滿臉的血腥令她幾欲作嘔,她懵懂地爬起來,目光向前延伸,她看到了那個牢牢地抱著她的如云一樣的男人已經死去了,仿佛被野獸撕咬了一般,死狀凄慘。
她呆了一呆。
她突然哭了起來,像一頭迷茫又恐懼的幼獸,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襟,他回應,于是她咧開嘴,皺起臉,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嚎啕大哭。
司彤在司晨稚嫩的臉上狠狠地割下了一刀又一刀,她雙眼通紅,氣得發抖,她咬牙切齒地瞪著她:“賤人!賤人!和你娘一樣的子!才幾歲就把男人的魂兒迷走了,天生的下賤!”
司晨蜷縮著,不哭,也不說話,她感覺不到疼痛,她直勾勾地盯著一處,呆呆的,像一只人偶。
“神女息怒,前幾日陛下還派人來問煉好了,陛下還是在她身上寄了許多希望的”那日做了阻攔的男子看了一眼呆呆的司晨,輕聲勸說。
司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棄了想要剜去孩童眼球的動作,改為一刀狠狠地割在司晨的臉頰上,那傷口深可見骨:
“將她丟去水牢!”
水牢里的水冰冷刺骨。
司晨半個身子浸泡在水里,她用雙手抱住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為她求情的男子前來看望她,他驚詫地發現短短幾日她臉上密密麻麻的傷口居然已經愈合了,同時,他發現了她的異樣。
“晨兒乖,晨兒不怕,晨兒是個好孩子!”他看到她像個成人一樣輕拍著她自己,溫和地撫慰著,稱贊著。
然后她忽然變臉,像個小孩子一樣,做出要哭又不敢哭的神情。
接著她再次變臉,這一次又變成了先前的沉穩之態,輕聲安慰:“不哭了!晨兒乖,不哭了!”
此事再次在圣子山引發震動。
不久之后,圣子山的人都知道了,那個熬過了許多禁術的女童她瘋了,她能變作兩個人,變作的兩個人可以相互對話。
她真的瘋了么?
司晨不知道。
她覺得她是清醒的,她只是想陪伴自己,寬慰自己,只要可以一直對話,她就不會在要哭的時候哭出聲來。
可是時間久了,當自我陪伴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連她都快說不清了,她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她忘記了許多事情。
因此,當那個如云一樣的紫衣少出現在她面前,當他問起她叫什么名字時,她突然想起了那句不知是誰說的“晨兒,你就是這光,你要像這道光一樣光輝地活下去”。
“晨光。”她笑盈盈地回答。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回答。
她叫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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