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舞未答言時,秦朔緊接著解釋說:“我剛去了嘉德殿,上一回進宮時,我把東西落在嘉德殿里了。”
火舞心道,她不是很想知道他為什么會進宮。
秦朔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是容王給的,因為他是容王的表弟,陛下也就沒有反對。正因為他能夠自由進出皇宮,火舞感覺她在宮里總能“偶遇”他。
秦朔笑道:“之前在福廣諸事匆忙,我想和你多說兩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似覺得這么說有些親密,不妥,他頓了一下,圓了半句,“我本還想問問你蒼丘國那邊的事”
“我只是跟隨服侍陛下,關于戰事知道的不多,秦大人應該去問鄭將軍。”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朔見她又表現出了抗拒,有點急,但很快就用笑遮掩過去,他看著她道,“我就是想問問你這一趟可有遇上兇險,受傷了沒有。”
火舞望著他,無言。
她不是完全不明白他的拐彎抹角,至少他的心思她是懂得的。許多年前,他尚未弱冠,那個時候他看她的眼神就熾烈如火,那個時候她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可用那樣的眼光看她的男子太多了,年少時她容貌艷媚,艷俗的皮囊招引過多少輕佻和,所以她完全沒把他的愛慕當一回事,總覺得時間久了,他就放棄了,卻沒想到他堅持了這么多年。現在的他看她時眸光里已經褪了一見鐘情的熾熱,取而代之的是時間的沉淀與積累,他們早已不是初見時了,雖然每次他們的交談不久,但這么多年過去,單是交談的次數就已經不能算作陌生人了。
火舞對于他的執著很不解,若說他是喜歡她的容貌,她覺得他大可不必堅持這么多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類事一直堅持著很尷尬,有時候她看著他被她拒絕后露出的落寞表情,她都會替他尷尬片刻。
他相貌英俊,又是皇親國戚,雖然秦家沒落了,可明顯陛下對他另眼相待,有心抬舉他。他的官職不高,但在朝堂上他一直被左右拉攏,他雖保持中立,卻與各派都有結交,并能在結交中屹立不倒,他是相當有官運的,只要容王還在,他的前途不可限量。這樣的男子,這些年來為他說媒者不計其數,他卻全都拒了,不僅如此,他身為長男在他母親的那場風波過后居然從家里搬了出來,自立門戶,有時候他也會跑到嘉德殿去蹭住。
火舞一方面覺得他身為長男離家出走有點過火,一方面又覺得他還挺有主見的。她不討厭秦朔,甚至有點好感,至少在眾多符號一樣的男子里她對他印象深刻。他有那么點好笑,偶爾會讓她發自內心地笑出來,只是,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無法回應他,因為,她經歷過太多慘痛,她的心是干涸的,她掏不出情愫去還他,更何況,她還有一副不穩定的身體。
秦朔見她半天不說話,緩解尷尬似的笑了一下,這場面小意思,他早就習以為常了,手在懷里掏,掏出來一個油紙包,他遞給她,笑道:
“這是阮星樓新出的桃花酥,你沒吃過,給你嘗嘗。”
火舞看著他手里的油紙包想嘆氣,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明白他總是送她各種禮物的心思,除了送禮物表示他很積極沒有放棄,他大概也沒有其他辦法接近她了。最開始她其實是不想收的,可是看久了他的尷尬落寞,突然有一天,她竟跟著尷尬了起來,從那一天開始她就收了。
這個人,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才好。
秦朔見她沒有接,訕訕地笑問:“不喜歡么?這桃花酥是新出的,我嘗過了,很好吃,我覺得好吃才想買給你嘗嘗。”
他又尷尬了。
火舞也跟著尷尬了一下,只好伸手接過來:
“多謝秦大人!”
秦朔就又笑出了一口白牙:“對了,我聽人說城里來了一個雜耍班子,班子里尤其是耍狗熊,特別好看,你愿意和我一塊去看嗎?”
“我還要服侍陛下,走不開。”火舞委婉地拒絕。
秦朔的表情落寞了一瞬,像一只剛被暴雨淋過的小狗,但這落寞也只是持續了一瞬,他又笑起來,說了一句他對她最常說的話:
“那就下次吧,等你挪出空來我們再去。”
也不知他是真心這么想的,還是在為自己找補,給自己拉回點面子。
火舞不知道該再和他說什么,只好道:“秦大人,我要回鳳凰宮去了。”
“好。”秦朔笑著,讓開了路。
火舞便不再看他,徑自去了。走出很遠仍舊能感覺到他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又是一陣不自在。
秦朔站在遠處,望著她頭也不回,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有些失望,深深地嘆了口氣,然而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小場面了,他早就習慣了,嘆息過后他又高興起來,心里想著,小別重逢,她還是那么的好看。
蒼丘國。
在第一場雪降下之后,沈潤收到了晨光的來信,信上簡單地說了端木冽和雁云國的事,以及新籌集到的軍費。她借著之前本就承諾過的歸還雁云國的事,從雁云人手里搜刮了一筆數目不小的軍費,她能辦出這樣的事,他毫不意外,還覺得她太機敏,趁火打劫的能耐太強。
這一封信寫得很公事化,幾乎可以算作是一道諭旨,然而在信的最末,沈潤突然看到了一行小字,上面寫的內容很直白,就是“大貓病死了”這幾個字。
猛一看,沈潤愣了一下,因為這突然轉變的話題跟前文實在不搭。其實大貓死掉了這件事對他來說并不意外,那只貓已經很老了,實話說她能將那只生在野外的野貓養到這個年歲已經很不錯了,通常是不會活這么多年的,大貓比較同類來說算是高壽,死去也是壽終正寢。只是,她特意在信的末尾寫下了這一行字,他想,她一定是難過了又無法說出口,才會在信的最后寫下來告訴他。若是他陪在她身邊,這份難過她未必說得出口,她只能用寫的,寫給遠在千里之外的他。
她一定在想,連自幼長在她身邊的野貓都去了。
想到這里,他的心上如壓了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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