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間，沈潤上前，目光在嫦曦身上掃過，問了與司淺同樣的問題：

    “晨兒派你來的？”

    “陛下嫌你無能，冬天都快過了一半了，還攻不下宜城，命我前來助你。”嫦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司淺覺得他這話說過頭了，戰(zhàn)事當(dāng)前，沈潤是主帥，這個時候懟人易影響戰(zhàn)事，他警告地看了嫦曦一眼，嫦曦只當(dāng)沒看見。

    沈潤因為嫦曦的嘲諷眸光陰沉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復(fù)了平靜，冷笑了一聲：“嫦曦大人若自認比我厲害，這戰(zhàn)事全權(quán)交由你負責(zé)如何，也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真本事。”他在“真”字上加了重音，其中的諷刺不亞于嫦曦。

    他知道這廝又逮住機會開始挑撥他和晨兒的關(guān)系，晨兒若真對戰(zhàn)事不滿，早就寫信來罵他了，還用得著這廝在這里陰陽怪氣地說廢話。

    嫦曦哼笑了一聲，笑意不達眼底，抬眸時，森冷的眸光與他相對，如同巨浪席卷，轟然撞擊，地動山搖的氣勢使周圍的溫度在瞬間下降，惹得經(jīng)過的人紛紛加快腳步，生怕被波及。

    司淺在一旁，無言，這兩個人沒有一個他看著順眼的，同時出現(xiàn)更是讓他心煩：

    “陛下的身子怎么樣了？”他問嫦曦，這才是他最關(guān)心的。

    嫦曦從沈潤的臉上收回目光，看向司淺，慢吞吞地道：

    “我離開箬安時，陛下閉關(guān)了。”

    司淺不悅地看著他，他是答了，可和沒答一樣。

    “閉關(guān)？”沈潤同樣心頭一緊，蹙起了眉。

    嫦曦瞥了他一眼，繼續(xù)對司淺說：“端木冽來看過了，陛下每日吃吃喝喝，玩玩樂樂，閑了就訓(xùn)訓(xùn)文星閣損損崇政院，挺開心的，我臨來前陛下說想要閉關(guān)修煉一段時日，她閉關(guān)后我就出來了。”

    “云山王怎么說？”沈潤問。

    “我不是說了，挺開心的。”嫦曦瞅了他一眼，回答。

    “不是你說，我問你云山王怎么說。”沈潤定定地看著他，像是知道了他的掩藏將他看透了一般，沉聲追問。

    嫦曦眼底的嫌厭加深，隨著冷下來的眸光，他的語氣愈冷，頓了頓，草草吐出兩個字：“還好。”

    兩個字，沈潤和司淺就已經(jīng)明白了，二人心底的沉重感更盛。沈潤一時間亂了呼吸的節(jié)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轉(zhuǎn)換過來后，開始專注于戰(zhàn)事：

    “陛下派你來，可有說什么？”他想盡快結(jié)束戰(zhàn)事，早點回到她身邊去陪她。

    “說你沒用。”嫦曦涼涼地道。

    沈潤的眸光在瞬間陰冷下來，這是真的陰冷了下來，之前他的冷漠只是對對方的不屑和厭惡，并沒有真正生怒，可這會兒他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了。當(dāng)他的不耐瀕臨爆發(fā)，洶涌的怒意便會如滾烈的巖漿從森暗的地獄之隙里涌出，濃焰滾滾，令人生畏。

    嫦曦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淡道：“陛下和雁云帝重新簽訂了歸還領(lǐng)土的契約，雁云人正在往回遷移，我這一次除了補運軍備，還帶了一支雁云商隊，遵陛下的意思，重整戰(zhàn)區(qū)貿(mào)易。”

    “補運軍備，你來得太晚了。”司淺道。

    “我有什么法子？昭城、雁城、稻城連著雪災(zāi)，路全堵了，我還在大雪里幫人清了好幾天積雪。”嫦曦不快地說，越說越不滿，越回想自己這幾天的狼狽越覺得郁悶。

    已經(jīng)攻占的城池都派了官員重振，這些官員會將政事上報箬安，沈潤等人在前線，并不知道后方已經(jīng)有地區(qū)發(fā)生了雪災(zāi)。

    “雪災(zāi)可嚴重？”沈潤問。

    嫦曦點了一下頭，不再如剛剛那般玩味，他嚴肅了起來：“這邊的糧倉都不中用，得從螺口倉調(diào)賑災(zāi)糧了。”

    被占領(lǐng)的區(qū)域因為戰(zhàn)事已經(jīng)千瘡百孔，大的天災(zāi)的確不怎么中用，只能從鳳冥國內(nèi)調(diào)糧賑濟，且必須要賑濟好了才不會再激起民憤，可鳳冥國因為連年戰(zhàn)事自身的錢糧本就不充足，這一下晨光又要掉頭發(fā)了。

    沈潤想起前一陣子晨兒的頭發(fā)掉得厲害，帝王的壓力他懂，那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蒼丘國的冬天雖多雪，可像今年這樣頻繁降雪雪又大很少見，偏是趕在鳳冥國打蒼丘國的這一年。”嫦曦說到這里，輕嘆口氣。

    沈潤明白他的意思，戰(zhàn)事，天災(zāi)，處理不當(dāng)，晨兒又要被咒罵了禍亂世間的妖女。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沉重起來，也跟著嘆了口氣。

    嫦曦掃去一身雪，坐在狼皮褥子上，婢女煮好了香茶，給他驅(qū)寒，這時候司淺掀開帳簾走進來，帶進來一股寒風(fēng)，讓正在愜意品茶烤火的嫦曦頗為不悅，皺了皺眉，看向他。

    “都下去。”司淺無視了滿帳的婢仆，冷聲道。

    那些婢仆都是嫦曦帶來的，不敢擅動，皆望向嫦曦。嫦曦看了司淺一眼，揮手，帶來的婢仆便全部退了出去。

    “喝茶么？”嫦曦噙著笑，親手為他斟茶。

    司淺沒動，仍站著，看著他問：“你怎么不守著她？”

    “她閉關(guān)，又無需人護法。再說了，她命我督運糧草，我還能說不？”

    “因為你在箬安，我才沒有跟著她回去。”司淺一貫陰暗沉冷的眼眸此刻竟漫上了一層赤怒。

    嫦曦笑了一聲，抬眸，涼涼地看著他，問：“就算你跟著她回去，你又能干什么？她說讓你一邊呆著去，你敢說不？”

    “她現(xiàn)在的身體不比當(dāng)年。”司淺加重語了氣，冷聲說。

    “你說這話不怕她生怒？”嫦曦扯起了唇角。

    司淺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眸光陰鷙，唇畔森冷。

    嫦曦?zé)o奈，輕聲嘆道：“她有需要她親手了結(jié)的事。”

    司淺看了他一會兒：“你既到了，此地有你，我可以回箬安去了。”似有些突兀，他淡聲說完，便轉(zhuǎn)身。

    “她命我離京，就是想獨自了結(jié)，不要旁人在場，這你還不懂么？”嫦曦沉下臉，一掃先前的笑意，跳動的燭火明亮了他的半張臉，那張俊美的臉龐也隨之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司淺頓住腳步，背對著他沉默了良久，之后邁開步子，大步出去了。

    營帳擺動，帶進來的風(fēng)使桌上的燭火跳躍得更歡，將嫦曦如玉般的面龐映襯得半明半暗，那雙凝著火光的眼陰森，在燭光里似燃燒著的火焰。

    就在這時，帳外，婢女的聲音傳來：

    “大人，付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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