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慕淵抿了一口茶水，隔著氤氳熱氣，他的視線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最終落在博古架的那兩塊頑石上。
樣子熟悉，正是他從珍珠巷取來，添進(jìn)了定禮冊(cè)子里的那兩塊。
前回來瞧了，蔣慕淵就想著把東西都給顧云錦添上，這會(huì)兒見了堂而皇之?dāng)R在架子上的石頭，嘴角不由揚(yáng)了揚(yáng)。
看出顧云錦依舊不自在，蔣慕淵沒有與她說石頭，也不問那一籃子?xùn)|西，只挑些旁的引她說話：“我聽壽安講，今日笄禮很順暢，她送了你一套話本？”
只要蔣慕淵不追著她問繡籃，顧云錦是不慌的。
她起身從架子上取了其中一本出來，道：“郡主送來的就是這個(gè)。”
這套話本是書局十年前出的，在當(dāng)時(shí)賣得不算好，因而出貨之后并未再添補(bǔ)。
壽安和顧云錦自然是不曾看過這故事的，是林嬤嬤曉得郡主近來愛好看話本，把這個(gè)她覺得有些趣味的故事想起來后轉(zhuǎn)述給了壽安。
壽安郡主越聽越有滋味，想要閱讀全本，可書局里早就沒有了。
費(fèi)了些工夫，壽安尋了幾家舊書鋪?zhàn)樱瑬|拼西湊出來，親手抄寫了兩份裝訂成冊(cè)，一份她自己留著，一份當(dāng)作禮物給了顧云錦。
“郡主跟我說了些情節(jié)，我聽著也很有趣，打算這幾日好好讀讀的。”顧云錦笑著道。
蔣慕淵挑眉：“哪些情節(jié)有趣？”
顧云錦不是頭一次給蔣慕淵說故事了，聽他問起，就理了理思緒，與他說道起來。
蔣慕淵聽得很認(rèn)真，仿佛是初次聽聞，其實(shí)他對(duì)這套話本是有些了解的，前陣子滿京城給壽安搜羅舊書冊(cè)的就是聽風(fēng)，那小子一面尋一面看，看完了還與蔣慕淵講一通。
可哪怕是聽過一些，此刻由顧云錦講來，卻是另一個(gè)味道。
隨著講述，顧云錦放松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也豐富起來，蔣慕淵看在眼中，笑意更濃，提著茶壺給她添茶。
顧云錦說完故事，飲茶潤了潤嗓子，剛琢磨著要再與蔣慕淵說些什么，就見對(duì)方指了指墻角處。
她順著蔣慕淵指的方向看去，立在墻角的正是顧云齊給她的長槍，邊上小幾子上擺著新做好的馬鞍，墻面上懸著長弓。
“哥哥們送的。”顧云錦莞爾。
蔣慕淵起身，走到跟前細(xì)看，他指尖撫著馬鞍的皮料，頷首道：“料子極好。”
“聽說是大哥在北地是獵到的，”顧云錦很是喜歡這幾樣禮物，便一一細(xì)致與蔣慕淵講，還說到了豐哥兒得的小腰包，“他喜歡得不行，晚上吃過飯消食，還拉著奶娘跑到我這兒來，要給我顯擺他的腰包。”
豐哥兒恨不能所有人都夸一遍他的腰包，還湊上前看顧云錦的馬鞍，樂呵呵說“一樣的一樣的”。
顧云錦被他逗得不行，與他說好了，等開了春一道去城外騎馬，她用新的馬鞍，豐哥兒戴上腰包，他們兩個(gè)就是一樣的了。
豐哥兒的腦袋小雞啄米一樣的點(diǎn)，想要一覺睡醒就春暖花開，等奶娘與他說了還要好幾個(gè)月，又慢慢解釋了這數(shù)月到底有多長，愁得豐哥兒險(xiǎn)些哭出來。
蔣慕淵笑得搖了搖頭。
顧云熙的那把長弓，顧云錦拉得吃力，但落在蔣慕淵的手里，就極其輕松了。
顧云錦看他比劃，好奇問道：“小公爺平日用的長弓是多少石的？”
蔣慕淵看向顧云錦，沒有直接回答拉力，只是含笑道：“那把弓，壽安拿不穩(wěn)。”
顧云錦眨了眨眼睛。
男女臂力有差，顧云錦試過顧云齊的長弓，別說拉開了，舉穩(wěn)了擺了假把式都吃力。
壽安郡主的底子不差，力氣與顧云錦半斤八兩，如此判斷，蔣慕淵說得也是不假的。
就是不曉得，蔣慕淵與顧云齊比起來，誰的力氣更大些。
蔣慕淵不知道顧云錦心里在琢磨這個(gè)，他看著圓潤的銀槍頭，想忍笑卻沒憋住，只好以手做拳抵著唇角，笑得肩膀直顫。
顧云錦曉得自己被笑話了，嗔了蔣慕淵一眼，道：“哥哥只是怕我傷著。”
抬手在槍頭上輕輕一彈，回聲清脆，蔣慕淵笑道：“起碼不是個(gè)镴槍頭。”
顧云錦輕哼道：“總有練到開刃的那天。”
蔣慕淵笑容不止，柔聲道：“我瞧著你跟兄弟姐妹處得都不錯(cuò)。”
“是不錯(cuò)，以前隔著遠(yuǎn)，沒有好好處過，”提起這事兒，顧云錦想到了顧云妙，道，“她生辰比我大一些，我使人送了及笄的賀禮回去，也不曉得她收到?jīng)]有。
小時(shí)候我和云妙挺好的，只是我突然要進(jìn)京，她氣得不理我了，我也就再不理她了。
如今想來，實(shí)在是年幼不懂事，不曉得怎么相處，也不知道怎么表達(dá)。
云妙明明就是舍不得我，卻跟我一直犟著……”
要完完整整、沒有偏差地把心中所想所思都表達(dá)出來，這不是一樁容易事情，哪怕是現(xiàn)在，真的面對(duì)顧云妙，顧云錦也不敢說自己能做好。
不止是與顧云妙的姐妹之情，在與蔣慕淵的相處上，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想要依照之前的平常心，但畢竟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是實(shí)打?qū)嵉模豢赡苷娴囊詫?duì)待“好友的兄長”、“熟識(shí)的公子”、“幫了許多的恩人”之類的態(tài)度去面對(duì)蔣慕淵，那樣是不對(duì)的。
看到顧云齊與吳氏處得那般好，顧云錦不想辜負(fù)蔣慕淵，她想要去試著改一改，可就算蔣慕淵說過“試著將他放在心上”，但對(duì)顧云錦而言，還是有些無從入手。
那丁點(diǎn)兒挫敗感瞞在心底，不知不覺間，顧云錦借著云妙的事情露出了些端倪。
蔣慕淵聽出了她話里沒有直白說出來的意思，或許是顧云錦自身都沒有意識(shí)到，若不然，以她直爽的性子，在想了一圈之后，會(huì)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
直接說也好，無意識(shí)地表露也罷，這種信賴讓蔣慕淵的心暖得一塌糊涂。
掌心落在她的頭上，指腹輕輕摩挲著額頭，蔣慕淵看著顧云錦的眼睛，等她的眸子里清晰映出他的身影，他才不疾不徐地柔聲道：“一輩子很長，我陪著你從前后左右慢慢嘗試，總會(huì)試出一個(gè)我們都覺得合適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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