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地流逝。

    溫斯頓坐在阿魚的病床前，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凌晨四五點鐘，人體的生物鐘會在這個時候催促身體進入睡眠狀態�？蛇@兩個人既沒有睡意，也不愿意將聊天內容深入進去。

    天氣、電影、動畫片、數學……

    兩個人的聊天內容無趣而尷尬，卻偏偏雙方都想將這場尬聊持續進行下去，最好是直到天荒地老。

    距離阿魚最后的手術，只剩下十多個小時了，可以說，他們之間的對話說一句，就是少一句。假若阿魚手術失敗，現在的對話會成為溫斯頓和阿魚之間最后的回憶。

    哪怕這場回憶是如此的尷尬而拘束。

    越到最后的關頭，兩個人越是有默契地避開對這場手術的爭論。

    “如果我之前能解開那道題目，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卑Ⅳ~望著窗外。在窗外，不時亮起火光。

    這些火光或是槍聲、或是炮聲，從三十個小時前開始，就沒有停歇過。無數人試圖突破微型的死魚眼防御系統，卻都飲恨當場。至今沒有一個人，能踏入這座研究所。

    “嗯？什么題目？”溫斯頓問道。

    “P=NP。”阿魚躺在病床上，看不見樓下血腥的戰斗，相反，時不時亮起的火光，在他眼里有著別樣的美感。

    P=NP是信息學中的一個頂級難題。美國著名的非營利私人科研機構——克雷數學研究所在000年提出7道難題，每道題被解決后都能獲得100萬美元。而這P=NP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證明P=NP，那么世界上所有的計算將會被大幅度優化。任何密碼都會在幾秒鐘內計算出正確答案。這樣子的話，阿魚就不需要過度使用自己的計算能力，從而導致基因崩坍了。

    “然而你喜歡的是物理，而不是信息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睖厮诡D道，他的心中默默計算著樓下戰斗引發的聲動。越來越密集了，隨著時間逐漸臨近，這些潛伏在暗中的家伙也快按耐不住了。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高，這是難以避免的。畢竟人不是神�！卑Ⅳ~嘆了口氣，“所以每個人都應該尊重別人的選擇，不是嗎？”

    “……”溫斯頓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青白道，“你是在教育我，讓我別管你的選擇，是這樣嗎？哼！”

    溫文爾雅的溫斯頓一反常態，蠻橫地踢開原本坐著的板凳，猛地摔門離去。

    “抱歉，我的老師。”阿魚看著被用力關上的門，確定溫斯頓不會返回后，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他顫抖地將手伸入枕下，小心地摸出一個硬幣大小的鐵盒。鐵盒里面有三顆藍色的小藥丸。

    這是溫斯頓為阿魚準備的特效藥丸，可以短時間內阻止基因的崩坍。這三顆藥丸本來是要留到手術的時候用的，用藍色的藥丸阻止基因的崩塌，創造相對穩定的環境來完成手術。

    阿魚吃力地倒出一顆藍色藥丸，丟進嘴里，然后趕緊將呼吸器戴上。

    為了發現H物質，阿魚超負荷使用了自己的計算能力，牽動基因從內部開始不可逆轉的病變，并且逐步破碎消亡。在此之后，阿魚就失去了自主生活的能力，甚至連自由呼吸也是一種奢望。

    藍色的藥丸進入身體，逐漸發生作用。

    因基因崩塌失去的力量逐漸回復。這種藍色的藥丸如同膠水，將破碎的基因似碎花瓶般一片一片粘牢，形成脆弱的堅固。

    “呼哧……”凌晨的溫度真是冷啊。阿魚深深呼吸，然后一鼓作氣掀開了白色的病床被單。

    白嫩的赤足落在冰冷的地面，活著的感覺在此刻突然清晰了起來。

    我……真的不想死啊！阿魚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驟然又無力的垂了下去。

    在房間的墻角，倚靠著一個深色的吉他盒。吉他盒表面沾滿了灰塵，也不知道多久沒有開啟過。

    阿魚手指撫摸過吉他盒，在上面留下淺淺的指痕。

    從野路子的殺手到科學家，在科研所的這段時間阿魚度過了從未有過的快樂。那種竭盡全力去探索未知領域的投入，這是普通的機械工作所無法取代的�？茖W的探索，有時候比殺手的工作更加驚心動魄。每一個小數點的計算失誤都可能讓幾天乃至幾個月的計算毀于一旦。

    原來我這么努力，即無法逃脫殺手這個卑劣的身份，也無法親手賺取自己的幸福啊。

    阿魚提上吉他盒，修剪整齊的西瓜頭發型下，十四五歲稚嫩的面龐上，是邁向死亡的決絕。

    既然注定要死，那就勇敢的面對吧。幫老師解決掉所有的煩惱，讓他的名字留在科學界的神壇上。

    我喜歡物理學、喜歡活著、喜歡陽光、喜歡生活……但我生于漆黑的暗，也不懼鮮血的罪惡。

    實木的吉他盒打開，里面是一件件亮銀色的零件。這每一個零件，阿魚都再熟悉不過。他雙手穩定而熟練地將零件拿起，如同翻飛撲騰的蝴蝶，展翅飛舞間，零散的部件組裝成了一只通體銀白色的狙擊槍。

    “咔咔！”阿魚麻利地拉動槍栓，為狙擊槍上膛，然后走到窗口，測試瞄準鏡。

    最開始的時候，潛入者還對多拉多治安管理和軍隊有所忌憚，可是隨著時間的加深，或許是和多拉多達成了某種協議，戰斗開始規模不斷不擴大，投入的火力也開始升級。從小打小鬧的，到手槍，到步槍、沖鋒槍，武裝逐漸升級。

    可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引來多拉多的警察和部隊，很顯然在這背后，多拉多的上層已經達成了某種交易。

    地平線公司聘用的是民用安保，后來因為H物質的出現，公司額外聘請了商業安保，并且安裝了最先進的死魚眼防御系統。這樣的防御應付其他公司的商業間諜和普通盜賊是綽綽有余，可對方的實力強大到國家層面呢？

    再強大的防御系統，一發核彈都足以解決。當然，因為H物質的存在，這些入侵者不可能動用核武器，可既然沒有了轄區警察和部隊的牽制，入侵者就變得肆無忌憚。

    “砰！”阿魚身前的玻璃陡然龜裂。

    一發狙擊子彈撞擊在玻璃上，位置正對著阿魚的眉心。

    然而玻璃沒有破碎，子彈也沒有射中阿魚。

    這里的窗戶在三天前已經換成了防彈玻璃。

    這場圍繞著H物質的攻守戰，已經正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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