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錦沒有想到，前一天剛接手滓渙傳過來的消息，這才把一切事物交代過去了，后一天又是接到了公子琰的信簡。
〖要棘陽老氏族的封地消息，這是什么意思？！〗
高錦向來不是替秦伯找麻煩的人，這些年來自己能夠處理的事，絕不會讓秦伯決斷，因此才做了這么久的大侍監(jiān)。
這件事好奇是好奇公子琰殿下的用意，不過旋即便是派遣自己身邊的侍監(jiān)去了“太史臺”和“宗府太廟”兩處取了相應(yīng)的書簡來。
單單是找這些書簡便是花了多日的功夫，因?yàn)榇笄胤獾胤綉糁仆怯浽谥窈喼械闹挥袔拙湓挘纭八哪辏馍洗蠓蚱垇延诩栁灏夙暋钡取?br />
這便是了，先朝四年的時候，秦伯封了五百頃的田地給了上大夫茍佈，一頃按照舊制便是為十二畝半（凡為田一頃十二畝半。——《公羊傳·宣公十五年》）。
高錦索性將這些書簡，一齊打包了給公子琰殿下，反正暫且還不知道殿下的用意，這些書簡上還或多或少記載了這些封邑主因何功領(lǐng)受封賞的。
這一索性倒是不打緊，前前后后整理出來了數(shù)百封的竹簡，高錦也就讓人盡數(shù)帶給了林玧琰。
林玧琰見到這些書簡也是發(fā)了怵，首先這些書簡上記載的文字，頗為復(fù)雜，這也是和大秦所在的位置有關(guān)，處在中原和荊楚之地的交界處，也是中原文化和荊楚文化、巴蜀文化、以及隴地的蠻夷習(xí)俗相互交匯的影響，所以大秦的現(xiàn)在現(xiàn)狀看起來更像是一座大熔爐。
在南秦，市面上同行的貨幣便是有來自三晉的布幣、齊國的刀幣、楚國的蟻鼻錢、甚至北秦圜幣、巴蜀庸的地方用幣都少量流通在大秦交易場上，所造成的幣制混亂造成的影響便是大秦現(xiàn)在的很多地方還是保持著以物易物的交易方法。
交易貨幣如此，大秦的文字也是，大秦是用百余年前從姬周時期傳下來的古文字，即與現(xiàn)在三晉很相似的晉國文字，但是即使是晉國文字，在這百余年中也是變化不少，從北秦帶出來的文化典籍比較少，因此大秦的文字也是逐漸被各國文字所充斥。
三晉文字、齊魯文字、荊楚文字、巴蜀庸文字、以及各個地方的私用字，造成了大秦同一個字竟然可以達(dá)到數(shù)種或者數(shù)十種不用的字體，更有甚者，在大秦曾經(jīng)有個非常著名的事件，便是官方的文字竟然出現(xiàn)了隴地蠻夷所用的圖騰印記！
即便是接受了贏姓林氏精英教育的林玧琰，對這些字都并非是能夠部認(rèn)識，更勿論來自中原的韓悝了。
沒辦法，只能逐條逐句的開始從其中尋找到有關(guān)老氏族的受封田畝。
這是一個沒有辦法的事情。
而林玧琰之所以對老氏族的田產(chǎn)這般在意，無非就是把棘陽老氏族之外的田產(chǎn)部收到林氏族地的之中。
有了新式農(nóng)具，目前林氏族地這萬畝田地，恐怕還不夠這林氏族地內(nèi)的贏姓族人們分的。
所以族地自然是需要擴(kuò)張的，林玧琰瞄準(zhǔn)的可是那些無主之地，不過那些老氏族可并非是自覺的，兼并土地成風(fēng)。
例如棘陽最大的戶邑主只有兩家，茍氏和莒氏，這兩家的封地大概是在八百頃左右。
但是如今據(jù)林玧琰所得知，這茍氏的族地包括陵墓、田產(chǎn)、獵場、山林等達(dá)到了三千頃以上，而這些還是明面上的。
棘陽似其他的老氏族，族中地產(chǎn)千頃以上的，也不在少數(shù)。
而這都算是已經(jīng)大大的超過了贏姓林氏的族地規(guī)模了。
當(dāng)然，林氏族地的人口有五千多人，但是其中的贏姓庶人只有不到兩千而已，其中還有一千多的民籍乃是林玧琰從隸藉中升上來的工匠，至于剩下的兩千隸民，他們大多是刑徒罪人。
饒是棘陽最大的老氏族茍氏和莒氏，莒氏子弟多從兵，留在棘陽的族人青壯很少，姑且不論，那茍氏族中人口發(fā)達(dá)，僅是族人便是上了千人，其下隸民自然也不可能在少數(shù)。
但是再怎么樣，也是不可能超過贏姓林氏的規(guī)模，這樣問題就來了，贏姓林氏這么多人，所能夠治理的田產(chǎn)不過是千頃，而似茍氏這類老氏族，居然明面上擁有三千頃的原因是什么。
不難知道，老氏族大部分的地產(chǎn)絕不是用作了耕種上面，而是厚葬、田獵之上，這一點(diǎn)，贏姓的埋葬有宗府太廟管著，至于田獵之地，宛城外的荒郊便是。
林玧琰瞄準(zhǔn)的就是這些老氏族受封田畝之外的地方，原林玧琰還是想著自己代表贏姓林氏宗族前去討要這些地方，卻是被韓悝擋了下來。
“殿下身為公子，何必要自身去得罪那些老氏族呢？”
聞言，林玧琰道出了實(shí)話：“我不是告訴過先生，那些地方一開始我就是盯上了，那大好的田地，去作為了千畝墳陵、百里獵場實(shí)在是過于可惜了！”
韓悝卻是道：“殿下誤解了悝的意思，此事并不需要殿下出面，那些田地，秦老氏族也都要交出來。”
“哦！”林玧琰眉頭一挑，隨即對韓悝問道：“韓子有良策？”
韓悝點(diǎn)點(diǎn)頭到：“悝這些天對大秦朝堂已經(jīng)是有了一些了解，此事宛城有三位可以幫忙。”
“韓子請！”
“宗伯林元珅、太史夏無怯以及上大夫沮授！”
聞言，林玧琰苦笑道：“韓子笑了，我素來與朝臣不親近，向來也沒有交情……”
韓悝打斷林玧琰的言語道：“殿下，此事只考慮其中利害，并不著眼殿下的交情。”
“此話怎講？”
“老氏族兼并土地，超出了禮法規(guī)制，宗府太廟就是禮法森嚴(yán)之地，宗伯林元珅可作宗府出面。太史夏無怯剛正不阿，對此等不平事自會直言上書。上大夫沮授乃是朝堂主管禮法之事。這三人皆可利用，介時朝堂輿論逼迫著宗府也不得不去處理此事，否則的話，宗府賴以生存的禮法都不能夠顧，那宗府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這還真是如此！〗
林玧琰心中篤定道，他明白槍打出頭鳥，要是自己跳出來了，恐怕老氏族的矛頭就會是針對自己了！
當(dāng)下再次肯定了韓悝的政才之后，便是接納了韓悝的建議，將此事寫作幾份，傳給宗府太廟、太史臺、上大夫沮授府邸。
即便是宗府太廟想要息事寧人，對此事置之不理，怕是剛正不阿的太史夏無怯自己顧禮法的沮授，甚至是司寇沈案、上大夫紇柯等刑法之臣恐怕眼睛里都容不得這等沙子。
當(dāng)下心中落定此事，林玧琰覺得該向自己的君父言明此事了，畢竟自己身為贏姓林氏公子，要求增大族地的地盤亦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相信君父也不會反對的。
果然，十五日的旬朝，太史夏無怯便是諫議了此事。
聞言的秦伯神色一滯，且旁邊的高錦也是面色有些異常。
如果記得沒錯的話，就是前幾日，林氏族地的內(nèi)宰公子琰殿下便是發(fā)來了書簡，言明想要擴(kuò)大贏姓林氏的族地。
當(dāng)時秦伯和高錦還，棘陽田地皆被老氏族所據(jù)，哪來的地方擴(kuò)大族地？
沒有想到，今日居然就有了此等諫議上達(dá)，如果此事沒有聯(lián)系的話，高錦不會相信，秦伯更不會相信。
“可曾核查？！”秦伯道。
夏無怯回道：“這幾日太史臺監(jiān)察史皆是從各書簡中查明棘陽老氏族封地數(shù)量，與現(xiàn)狀的確是有所不符！”
聞言，高錦心中更是詫異，因?yàn)榍岸螘r間，公子琰殿下正是向自己尋要了棘陽老氏族的受封田畝，當(dāng)下心中駭然，此事恐怕和公子琰殿下有關(guān)系！
接著上大夫沮授也是道：“君上，如太史所言，恐怕老氏族作為與禮法不合。”
秦伯掃向眾臣問道：“卿等有何看法？”
司寇沈案出列道：“君上，當(dāng)肅查此事，顧刑法！”
司空明子夫道：“田畝乃是國之根，不可不查，且顧老氏族名聲，此事也要給老氏族一個交代！”
司空明子夫這話已經(jīng)是讓朝堂上出自棘陽老氏族的朝臣無話可了，比如士大夫茍午涉，便是棘陽茍氏的族領(lǐng)，剛想此事關(guān)乎老氏族顏面，卻是被明子夫堵住了，不查的話，怎么能夠?yàn)槔鲜献逭浚?br />
當(dāng)下茍午涉心中微微動觸，朝著自己的謀主使了使眼色，亦是公子信殿下幫襯著幾句話，但公子信不知是有意無意，一直沒有朝著這邊看過。
瞧著這朝堂，如今茍午涉才明白，老氏族與贏姓林氏的多年拉鋸，在這朝堂之上已經(jīng)是落入了下風(fēng)，四位上卿中，司徒百里槐與司空明子夫皆是出身士族，夏無怯乃是世代沿承太史，家學(xué)決定不可能讓他有所偏袒，唯一一個出身老氏族的司寇沈案，卻也是一個心思轉(zhuǎn)不過來彎的主！
當(dāng)下秦伯便是道：“擇人前去宗府太廟，讓宗伯前去查明此事，如諸卿所言，封地外的田畝就上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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