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的廣府境內(nèi),羅浮山下由寶慶寺改造而來的療養(yǎng)所內(nèi)。
再次相逢的老友陸龜蒙和皮日休,也端坐在涼亭下的蔭蔽中。感受著山崗吹拂來的清風徐徐而相對品茗。
“敢問魯望兄,咱們那位五南使君,又有什么新作了么。。”
聊了一些近況后,皮日休方才問道。
“自此他表現(xiàn)出所好詞子和曲牌以來,這地方上就不知曉多少人開始推崇詞曲了。。這次卻是首少見的寫景七律望湖樓醉書呢。。”
陸龜蒙卻是笑笑道
“這位郎君好容易作了一首足以傳世詠唱的絕佳詩文,難道你這位當世的文壇詩宗,不該有所表示和姿態(tài)么。。”
皮日休聽了卻是揶揄道
“襲美莫再拿我說笑了。自從那些經(jīng)歷和遭遇的事情后,我也算是早明白了光靠文章和教化不足以救時的道理啊!只要他能夠?qū)⑸裰睿瑥氖贾两K的貫穿如一,那我這區(qū)區(qū)的詩壇薄名又算的了什么。。”
陸龜蒙卻是蔚然苦笑了起來擺手又道。
“其實我這些日子更喜歡通讀三國志異,以為消遣而頗得感悟啊。。”
“魯望居然也在看三國志異么。。”
皮日休更加驚訝道
“因為其中雖然說托名古時豪杰梟雄,然而于我而言可謂今鑒者良多啊。。尤其是其中牽涉的種種事態(tài)和演變,如今已然是相繼應(yīng)驗了么。。”
陸龜蒙不由放下茶具正色道。
“這倒是。。”
皮日休表情復雜的點點頭。
“如今的黃巾之勢已然倒逼獻帝,而十常侍之流猶自專權(quán)于內(nèi),就等哪個敢為“何進”,就此出頭誅宦了吧。。卻不知四世三公的二袁,宦門淵源的阿瞞,又當落在何處了。。”
“無論北邊如何我等至少有幸獨善其身了,坊市間不是已然有傳聞議定,咱們這位最少也是個雄踞江南的吳大帝格局啊。。”
陸龜蒙卻是似有所感的道。
“我倒覺得與江左八家共治江山的孫仲謀,尚不足以匹之。。”
皮日休卻是表情微然凝重起來,而用手指輕輕撥動著茶盞道。
“不問出身,不問德行,唯才是用你不覺得可有些似曾相識之處么。。而且他還好用嚴刑峻法,崇尚吏術(shù)所過之處以屯田耕戰(zhàn)為根本,以公輸家和墨家為興業(yè),楊朱之學為增利。。除了家宅不興之外,簡直又是一個。。”
“襲美慎言,如今的世道早已經(jīng)變了。”
陸龜蒙連忙打斷他道。
“至少在他的治下之地,往昔的世家大族欲以效法南北朝故事,外派子弟投效于各路草莽,內(nèi)聯(lián)結(jié)以各路塢堡、豪強以自重的路數(shù),眼見得已然是逐漸行不通了啊。。”
“只可惜這位領(lǐng)軍既有鞭笞天下之志,卻怎么沒有與之相稱的。。家宅之選呢。。更沒有子嗣所出,于長遠的大業(yè)而言,終究是個禍患的啊。。”
皮日休繼續(xù)嘆息道。
“其實啊,不是沒有家宅之選,只是以這位主上的騰起之勢,我們原本所思量過的那些一時良選,早已經(jīng)配不上了啊。。”
然后陸龜蒙的臉上露出恍然的顏色來。
“這便是你此番的意思么。。”
“實在不敢瞞魯望兄,這也是我等僥幸得以善用之人的一番心意啊。。這位的才具、眼光和胸襟都是當時不二之選,只可惜親族還是太過單薄了。”
皮日休半是苦笑半是鄭重的點頭道。
“就算是為了將來的興旺存續(xù)計,就算是要為此背上諂媚、幸進的罵名,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只是眼下我輩薄有文名又得用之人中,也就是魯望兄最得看重了吧。。”
“若是如此道理的話,我這張老臉又算得了什么,此事某自是當仁不讓了。。”
陸龜蒙也沒有猶豫多久,就當即應(yīng)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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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馬戎碌而戒備森嚴的鳳翔府奉天城內(nèi)。
“楊都監(jiān)口口聲聲說要為國,為何不來與我合兵一處。。難道不曉得賊焰熏天之下,唯有同衷合力才能有所作為么”
正在奉天收聚人馬的宰相鄭畋,卻是不免怒急反笑道。
“實在是大散關(guān)門戶之要,涉及天子行駕的安危啊。。楊公雖又連橫之心,卻也是一時無奈難悖眾意啊。。”
面對這位救時宰相的質(zhì)問,奉命前來的北院副使嚴遵美忍不住縮了下脖子,而只能硬著頭皮謹小慎微的苦笑道。
“如今楊樞密已然命人從興元府調(diào)來米糧一萬石,彩繒三萬段已在轉(zhuǎn)運中途不日將抵,”
“都監(jiān)不是素來與鄭相公親善相惜么難道真是聽信了坊間流傳的妖書之言,以為有人要效法漢末誅宦故事不成。。”
只是在滿頭大汗兒后背盡濕的嚴遵美,拜別出來之后身邊就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眼見的事態(tài)使然之下,實在是不可不防啊就不曉得這位鄭相公,抱的是何進還是、袁紹的心思,或又是董卓的做派,還是王允的故志了。。”
嚴遵美亦是重重嘆了口氣道。
“但是無論如何,讓外鎮(zhèn)得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故事,卻是萬萬不能在我輩手中重演了啊。。如今圣主西幸而賊竊兩京,正當是天下騷然之際,我輩近人更是首當其沖的眾矢之的啊。。”
“若是圣主將來要下詔罪己的話,你以為最當先被發(fā)落而以謝天下的,應(yīng)該又是誰人呢因此不僅楊復恭樞密不免憂慮成疾,就連楊復光都監(jiān)也在思慮再三啊。。”
“至少眼下以鄭相公堂貼行事的奉天行臺,至少還有左近三鎮(zhèn)兵馬為護翼和援應(yīng),足以與關(guān)中的賊勢周旋上好些時日了。。我輩正好穩(wěn)住眼前的局面為當先,待到圣主安定下來之后繼續(xù)鞏固住恩寵。。”
而且他暗自也聽聞了一些事情。比如這位鄭相公抵臨奉天的第一天,所作的頭件事情就是殺人立威。將奉天鎮(zhèn)使高季孫以下數(shù)十員備戰(zhàn)不利,或是導致庫中缺損、軍中虧額的將校給拿下問斬。
而監(jiān)鎮(zhèn)的小使宦官李成義,因為涉嫌收納賄買虛報名藉的緣故,也被一并處決的名錄當中。最后只有奉天鎮(zhèn)副使齊克儉在內(nèi)的少數(shù)人,因為恭敬侍奉才得以保全下來并得以轉(zhuǎn)任鎮(zhèn)使兼領(lǐng)左神策右?guī)杰姳R使。
可是要知道自貞元以來,尤其是針對宦官奪權(quán)的甘露寺之變,二王八司馬的永貞革新后。這在京神策軍并關(guān)內(nèi)左右行營十三鎮(zhèn),一切的賞罰和遷轉(zhuǎn)、選人和敘任都是出自大內(nèi)宦臣中選任的四貴左右樞密使、左右神策中尉之手,而決計不再讓包括宰相在內(nèi)的任何外臣沾手和過問。
而身為宦臣眾人的監(jiān)鎮(zhèn)小使,除了宦臣之間的爭斗和藩鎮(zhèn)變亂外,也許久未嘗有被外臣所處決的范例了。更別說齊克儉的族兄正是泰寧軍節(jié)度使兼東面招討使齊克讓,如今因為后援不濟而在潼關(guān)失陷后就生死不明了。
以上的種種有怎不能讓人警惕和自危呢。
然而,正在奉天署衙所在牙城門樓上,望著這一行離去信使的身影,一身戎服的鄭畋也是重重嘆了一口氣。如今之計,他恐怕是這天下歷代以來最為寒酸和寡弱的宰相和帥臣行營招討了。
雖然有京西三鎮(zhèn)子弟為憑仗,但是除了自保一隅之外,與眼下的局面并沒有多少的改善和幫助。作為標準科道文資出身的他,也不是特別擅殺、好殺的人物,
只是初臨奉天之際,他可謂是無錢無糧亦身無長物除了個宰相的名頭之外,就只剩下跟著自己跑出來或是在路上匯聚的千余名傔從、官吏之屬。
所以他必需鏟除掉這些當?shù)匦纬杀P根錯節(jié)之勢,而有可能敗壞和危及到自己討賊光復大業(yè)的鎮(zhèn)軍舊屬,用他們的身家資材為犒賞和激勵,才有可能在局勢危亡之下,當?shù)乩讌栵L行的打開局面,重整起士氣和行伍來。
但是未曾想也觸動了那些難逃在天子身邊宦臣們的猜疑和忌諱了甚至就一貫連援引為臂助的老搭檔楊復光,也未能夠體現(xiàn)出足夠的理解和配合,這就讓他更加的心力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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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號稱錦官城的成都大羅城外,曾經(jīng)織女如云的浣花溪之畔。肉坦負荊的權(quán)宦在第一人田令孜,也跪倒在地上的塵土里,而對著忙不迭下來攙扶的年輕天子,在一片復雜的眼神當中聲嘶力竭的大哭嚎道。
“圣主啊,幸甚御體無恙,老奴可以安心赴死了啊。”
而在遠處的西山之上,作為兄長兼西川節(jié)度使的陳敬瑄,也是滿頭大汗帶領(lǐng)著重金厚養(yǎng)和優(yōu)待的牙兵、突將,暗自潛伏在其中等候著遠處城下的消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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