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壆的意圖很明確,出手同樣果決,你想白白刺傷我一只手掌是不可以的,你得付出代價!
這要求并不過分。盧俊義這一槍,若是刺在一個弱于他的對手身上,那么對手便只有死路一條,沒有任何還手的可能。但只要對手不死,就有了兩種可能存在:一種是夾傷帶逃另一種是以命搏命。
所謂夾傷帶逃,就是在逃跑中負傷,又或者是因傷而逃,不論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都是武林中人最為不齒的行為,正所謂輸陣又輸人。與其這樣,還不如一上來就甘拜下風來的爽快。
與夾傷帶逃相反的應對就是以命搏命,你傷了我又怎樣?就算殺了我又如何?總之我在你傷我的同時給你一下子,讓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以命搏命,說白了就是拼命,求一個魚死網(wǎng)破的結局,總好過單純的魚死。此刻杜壆就是這樣做的,而這樣做有一個有利之處就是對手沒有逃脫的時間。
在你用兵器傷到了敵人的同時,你是脫不出敵人反擊的范圍的,否則你的兵器就是鞭長莫及。
蛇矛繼續(xù)掄動過來,盧俊義的確逃不開這一掄砸,但是他可以擋。
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那一瞬,流星一槍是他先刺出的,又因為是單臂持槍刺出,在增加攻擊距離的同時,也增加了撤槍回防的時間,所以此時雖然他的人無法脫開蛇矛的籠罩,但是他的槍卻可以橫擔格擋,這是槍棒招數(shù)中極為普通的一招,叫做橫擔鐵門閂。
困獸猶斗而已!你一只手能砸出多大的力道來?在使出橫擔鐵門閂這一招的同時,盧俊義就是這么想的。
“噹……”
一聲巨響爆發(fā)出來,震得群山久久回蕩,火星四濺之中,人們看見盧俊義的雙槍變成了兩截。
盧俊義豪氣陡生,雙腕一抖,便將那兩截鐵槍擲上了半空,也不知他是否有意,那兩截槍恰好扎在大殿頂棚的橫梁之上,猶自顫動不已。
卻聽盧俊義朗聲道:“用兵器對付你一只手不算本事!”
說話間,竟而展開了雙掌,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與杜壆戰(zhàn)在了一處。
盧俊義這輩子比較倒霉,準確地說,是從今年上元節(jié)開始就比較倒霉,自從他上元節(jié)進京看望師父之后,這一年來遇見的事情就沒有一件是舒心的,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之時,要么不能打,要么打了也輸,不僅在延州城輸給了松巴,前兩天還輸給了一個不知名的綠衣女子,就算別人不說這事兒,他自己還有臉自稱是拳棒天下無雙么?
所以他憋著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一心想要找一個實力不俗的對手來打一場,用勝利洗刷之前的晦氣。就好比今夜,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打一場漂亮仗出來震撼武林,同時也給師父爭光。
在今夜這五場對決之中,他原本最有把握戰(zhàn)勝的是對方第四場出戰(zhàn)的孫安。因為在延州城里他跟孫安打過一次,那一次他苦戰(zhàn)兩千多招之后取得險勝,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夠?qū)ι蠈O安,怎奈事有不巧,他被安排在了第三場出戰(zhàn),而孫安則排在對方的第四順位。
然而就算對手不是孫安又如何?那也必須要贏!
他再也輸不起了,尤其是眼前這一場對決,他若是輸了,輸?shù)木筒皇撬约旱拿暎沁B師父周侗的臉面都一并輸?shù)簦@后果如何承受?
不僅要贏,而且還要贏得漂亮!剛剛杜壆的奮力一砸只不過砸斷了自己一桿鐵槍,身體卻是毫發(fā)無損,因此已是大優(yōu)之勢,這般局勢之下,若是再用兵器去贏對方,就顯得御拳館門人不夠大氣了……
盧俊義占優(yōu)。這是場內(nèi)場外所有人的共識,道理很簡單,雙拳難敵四手,而現(xiàn)在盧俊義有雙掌上下紛飛,杜壆卻只有一只手掌控蛇矛,雖說高手大多可以單手操槍對敵,但是盧俊義這樣的敵人豈是尋常之敵?
只不過人們的想象是一回事,場上的實際戰(zhàn)況卻是另一回事,真實的情況是,杜壆單手持矛竟然不落半點下風!
“咦?這蛇矛還能使出劍招來?真新鮮!”
已經(jīng)有人看出了杜壆的變化,那桿蛇矛在他單手操控之下已經(jīng)不再有槍招出現(xiàn),而是用劍招施展攻防,斬、抹、撩、削、劈、刺,與一柄利劍全無二致,只是這柄“劍”實在是長了些,有丈八之長。
立即有人予以科普:“你沒見那蛇矛的矛頭么?那么長的鋒刃,當然可以當做劍來使用……”
丈八蛇矛的矛頭彎曲如蛇,卻是兩面開刃,長達三尺,恰似一柄三尺青鋒,只是“劍柄”過長了些,竟有一丈五尺之長,如此超長的劍柄,拿在手中運使劍招,便超乎了人們的想象。
只不過杜壆似乎是專門練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武技,他手持蛇矛桿的尾端,絲毫不影響他那三尺青鋒的靈動,盧俊義一時之間竟而無法攻入圈內(nèi)。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因為這樣一場別開生面的打斗,才啟發(fā)了某位武林人士,回去后用黃金鑄成了一柄金蛇劍,甚至那柄金蛇劍的劍招也是模仿此刻杜壆的招式譜寫的。
后話一提而過,只說眼前,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以短兵器或空手入白刃來對付長兵器,若是攻不進對方身周五尺之內(nèi),就是有敗無勝。
盧俊義的一時托大,竟而造成了戰(zhàn)局的僵持,這當口他若是退出戰(zhàn)圈去另尋一把兵器也不是不行,但是之前的夸口就立即變成了眾人的笑柄。
盧俊義怎肯授人以柄?他是不會退出去另覓兵刃的。他堅信對手在左手重傷的前提下久戰(zhàn)必失,勝利終將屬于自己!
至于眼下一時之間攻不進對手的內(nèi)圈也沒什么所謂,就當是空手對寶劍了,御拳館出來的高徒還怕空手對寶劍么?那簡直是對紅拳的侮辱。
當下凝神應付,雙手或掌或爪或拳,專打矛頭刃口以下的矛桿,打蛇打七寸!便能瓦解對手的一切殺招。
于是戰(zhàn)況就陷入了膠著,一時之間,雖然盧俊義攻不進圈內(nèi),但是杜壆也傷不到他一片衣角。
果不其然,在斗了三百招之后,杜壆疲態(tài)漸顯,劍招微有遲滯,被盧俊義抓住機會,突然一把抓住了矛桿,牢牢扣住。
在這以前,盧俊義是不敢輕易行險抓拿的,因為杜壆的劍招很快,一旦抓拿不穩(wěn),便會被割了手掌或手腕,而現(xiàn)在機會來了,現(xiàn)在杜壆的劍招變慢了。
矛桿被捉,就如同蛇被拿住了七寸,再也難以動彈。杜壆大驚,正待奮力掙脫,卻見盧俊義使了一招穿花繞步,身體一轉(zhuǎn)便轉(zhuǎn)入了內(nèi)圈,這時候即使奪回蛇矛也已無濟于事了,因為蛇矛足以殺傷對手的部位全在圈外。
于是索性拋開蛇矛,趁對手立足未穩(wěn),右掌迅速拍向?qū)κ值纳韨?cè)只要盧俊義轉(zhuǎn)過身來面對面,這一掌就會印到他的胸口。
這一招變生倉促,場中不少人都站了起來,各個目不轉(zhuǎn)睛關注著下一瞬的結果,卻見盧俊義轉(zhuǎn)過身來,卻似沒有預防到杜壆那一記沉渾的掌擊,就有人驚聲提醒:“小心!”
杜壆心頭一喜,在按下手掌的同時想道:“你終究是技差一籌啊!什么槍棒無雙……”
眼見盧俊義似乎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打懵了,竟然呆若木雞,不躲不閃不招不架,就有更多的人驚呼起來:
“啊!”
“你防一下啊!”
“這是什么打法?”
只有周侗和白勝才看得懂,盧俊義這貌似呆若木雞的一招,用的乃是紅拳的不傳之秘,磐石。
前文提過,磐石又稱他山之石,是可以任憑對方攻擊,在排打的過程里吸收對手的內(nèi)力,瞬時轉(zhuǎn)換為自己的內(nèi)力,再加上自己本身的內(nèi)力,一同反擊出去,這是一門極為高明的上乘武功,僅次于逍遙派的北冥神功,最為顯著的異同在于前者是一次性,而后者是永久。
御拳館的武功諸如小紅拳、紅拳砲錘等入門功夫天下皆知,武林中人即便不會打也能認得出來,但是自從流星、御光乃至磐石這些招法,就只有盧俊義的幾名親傳弟子才能學得,而且是不經(jīng)允許不得轉(zhuǎn)授的,所以吃瓜群眾們認不出來,便都覺得此時盧俊義大失水準,因而扼腕焦急。
盧俊義這一抓一轉(zhuǎn),可謂干凈利落,如同行云流水,怎么轉(zhuǎn)過去就變呆了呢?
不解之中,杜壆那一掌便按在了盧俊義的胸口,發(fā)出“卟”的一聲悶響。
本以為接下來盧俊義就該是鮮血狂噴倒飛而去,或者就算沒那么嚴重,也該是踉蹌后退,嘴角溢血。但是人們似乎等了很久,這想象中的一幕也沒有發(fā)生,不僅眾人感到驚異,就連杜壆也莫名其妙了,正想撤回右掌再打一次之時,忽覺一股力量如同排山倒海迎面壓來!
這是杜壆畢生功力之所聚加上盧俊義本身的內(nèi)力,這兩人的合力加在一起,幾可臻達世間內(nèi)力之最,不是排山倒海又是什么?
“咚……”
與盧俊義挨的那一掌所發(fā)出的“卟”音不同,這接下來的一聲響如擂鼓,響聲入耳之際,人們才看見盧俊義反擊的那一掌,正在印向杜壆的前胸,而手掌尚未到達杜壆的衣襟,杜壆的身體已經(jīng)倒飛而起。
想象中應該發(fā)生在盧俊義身上的情景卻發(fā)生在了杜壆的身上,倒飛的同時,口中鮮血狂噴,再想用劈空掌與對手拼命,卻已經(jīng)喪失了發(fā)掌的能力。
撲通一聲,杜壆跌落在段三娘的膝前,仰頭說道:“嫂夫人,末將……無能……”
段三娘臉上無光,卻不忍呵責丈夫手下這位第一高手,示意寇烕等人過去攙扶杜壆,說道:“咱們學藝不精,技不如人,那也沒什么好自責的,好好將養(yǎng)身體吧。”
至此,這第三場比武便以盧俊義完勝而告終,在第二場判為神山上人獲勝的基礎上,武林同盟一方再傳捷報,已經(jīng)是以二比一的戰(zhàn)績領先。而在接下來靈興禪師對陣屠龍手孫安的第四場中,只要靈興禪師再下一城,整個比武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五局三勝,若是出現(xiàn)了三比一的比分,第五場就不用再打了。
看到這個結果,少林眾僧與那些孤身前來的掌門和幫主們均感士氣大振。
而那些弟子門人被誘騙到聚賢莊生死未卜的門派首腦卻都覺得沒什么所謂,此刻他們的立場極其模糊,即使前有靈興一番慷慨陳詞歷數(shù)白勝和丁春秋的罪狀,也不能促使他們堅定地站在少林一邊。
與眾不同的是白勝,滿座之中只有白勝知道杜壆的武功是比盧俊義高一些的,但是沒辦法,這倆人就好像是宿命里相克的一對天敵,在沒有自己穿越的另一時空之中,杜壆也是死在了盧俊義的手上,而且是吃了以少打多的大虧。難道說杜壆遇見盧俊義就必須得輸么?
他不是不可以扭轉(zhuǎn)這個結果,但是他沒有那么做,那樣就成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盧俊義了,自己和盧俊義沒有那么大的仇怨。眼下這結果只能說是勝敗乃兵家之常,只需事后保住杜壆滿血痊愈,也就對得起他這一戰(zhàn)的苦勞了。
眾人不知個中玄機,此時便皆把目光看向方臘,想聽大會仲裁席宣布比武結果。
卻見方臘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這結果又犯了他什么忌諱。
沒有人知道,方臘此刻想的是:這第四場若是靈興贏了孫安,那么第五場也就是周侗和那個青城掌門的對決就沒了,而若是這一戰(zhàn)被取消,我上哪去找那個藏在暗中的高手去?不行,這一場必須要讓孫安獲勝!
他心里打好了注意,就一本正經(jīng)地宣布第三場比武為盧俊義獲勝,同時宣布第四場比武正式開始。
在眾人的注視之中,孫安和靈興分左右緩緩入場,同樣不為人知的是,這兩人也是有著滿腹心事的。
靈興有多大本事?孫安一清二楚,因為他看見過白勝與靈興的較量,雖然靈興加上武松兩人都沒打過白勝,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靈興的武功就比自己低,恰恰相反的是,他通過那一場生死較量可以看得出靈興的武功要比自己更高,而且高不少。
所以對即將開始的這一場比武,他的態(tài)度是極其悲觀的。輸是一定的,而且輸了這一場,就是全盤皆輸,這結果已成定局,自己無力扭轉(zhuǎn),只盼梁紅玉早早歸來,發(fā)動梁山將士挑了少林寺算了。
孫安如此悲觀,卻沒想到靈興卻有著另一番打算,靈興根本不想贏這一場比武,雖然他也親眼見過孫安和盧俊義的比試,知道這個綽號屠龍手的家伙武功尚且不如自己。
即便明知孫安不如自己,他也打算在這場比武中佯裝落敗,目的則是為了示弱于方臘,以便在最后關頭能夠出其不意,給方臘狠狠一擊。
而若是這一場自己干脆利落地贏了孫安,那么方臘就不僅對自己的武功有了防備,甚至還可以利用這一場的觀戰(zhàn)研究出針對自己的辦法,這個結果顯然是有害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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