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元子不愧是有骨氣的人，果然打死都不過去。

    凌云真人怒其不爭，白眼道：“老不死的，如今道佛兩端都是使出吃奶的勁沒日沒夜地爭奪天道氣運，你倒好，修什么道不好，偏偏修個清靜無為，這也不爭，那也不搶，裹挾其間，隨波逐流，任人魚肉，你看看，報應來了吧，你的寶貝神樹要死了。”

    鎮元子胡亂抹淚，愧疚地道：“若是能換回你那七個徒兒的命，死了一棵樹又何妨！”

    凌云真人一瞪眼：“你還敢提？”

    鎮元子果然不提了，看了看慘兮兮的蒼龍與鳳凰，沒有絲毫憐憫，反倒是有痛打落水狗的覺悟，諂媚的笑道：“云吶，餓了沒？要不要為師幫你燉了這條蛇和這只雞，來個蛇雞大亂燉補一補身子，嘿嘿，不瞞你，為師從寶寶那兒偷師了一些廚房秘技，廚藝大有長進哦。”

    蒼龍與鳳凰聽了，毛骨悚然。

    萬幸凌云真人一臉不屑地道：“老不死的，少溜須拍馬，你的廚藝我還不了解，不是太淡就是齁死人，少來禍害我。”

    凌云真人停頓一下，忽然腔調怪異地問道：“你寶寶有廚房秘技，怎么著？一群整天憋屎憋尿閑的蛋疼的大老爺們，讓一個娃子下廚給你們做飯？”

    鎮元子慌忙擺手，滿臉正色的澄清道：“絕無此事。”

    接著，鎮元子鄭重其事的強調：“絕無此膽。”

    凌云真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腳踹去。

    蒼龍和鳳凰噤若寒蟬，這個煞星實在太兇悍太不講道理了。

    講道理，蒼龍居于九天，見首不見尾，或云中露一鱗半爪，鳳凰棲于梧桐，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二者都是三界最罕見的神獸，俗世里，有人若能瞥見龍影或撞見梧桐，便被世人奉為有帝王將相的富貴命，可是，這個煞星輕松找到了它們，不由分，一頓暴打，剝鱗拔毛，何其殘暴！

    蒼龍和鳳凰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怎么自己都是自上古活到今朝的老前輩，龍族之尊，鳳族巨擘，在一堆龍子龍孫面前，一窩鳳子凰孫眾目睽睽之下，給點面子好不好？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啦？

    蒼龍與鳳凰想起那些子子孫孫看到自己被人騎在身上狠虐的殘暴畫面，那種倒抽冷氣目瞪口呆猶如末日降臨的驚悚表情，昔日高大威嚴的形象徹底崩塌，念及此處，它們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唉，縱然僥幸能活著，也是沒有顏面回去了。

    不過，當蒼龍與鳳凰被凌云真人帶到萬壽山地界，二位神獸才恍然，察覺到暴虐他們這個煞星出自五莊觀，不是地仙之祖是誰，這才釋然，一時間，重新找回了一點安慰，似乎能被地仙之祖蹂躪一番也是莫大的榮耀，哪想到，這個煞星竟然只是地仙之祖的門人，真正的地仙之祖……正四腳朝天躺在地上。

    凌云真人轉過頭，冷冷地看了看蒼龍與鳳凰，二位神獸渾身哆嗦，立刻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五體投地般，聆聽教誨。

    凌云真人沉聲道：“請二位來五莊觀，是有件事想要你們幫忙。”

    蒼龍和鳳凰對視一眼，微微詫異，眼角生出一抹喜色，不知怎么，從這個煞星嘴里出的“請”字，比什么馬屁都聽得舒坦愜意。

    凌云真人嘴角勾起，點了點結了三十個人參果的神樹，微笑道：“近來，這根神樹有恙，想請二位出手。”

    蒼龍和鳳凰急忙抖索精神，豎耳聆聽。

    凌云真人一字一頓地道：“蒼龍，你要每日貢獻體內一半龍血澆灌神樹；鳳凰，每天日出時分，你要死一回，化成灰燼，滋養樹根。”

    什么！

    蒼龍和鳳凰徹底駭然。

    蒼龍悲憤欲絕，放出體內一半龍血喂養神樹，還每天，我鈤，你當我是什么了，我的龍血是噴泉么，不要錢突突突往外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鳳凰則是擺出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決然表情，一天死一回，你當涅槃重生是不要錢怎的？死一回我得損耗多少氣運和功德，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凌云真人神情驟然冰冷，“怎的？不愿意？”

    蒼龍與鳳凰悚懼，立刻收斂起所有的不滿，可憐兮兮看著凌云真人，似在哀求其可不可以降低些許要求。

    凌云真人摳了摳鼻孔，哼道：“你們那些龍子雛鳳，我一個沒碰，不過再走一趟，我也不嫌麻煩，龍血不夠，就多殺幾頭，涅槃灰不夠，可以多拔一些雞毛來湊合嘛。”

    摳出一團鼻屎，彈向前方，剎那一分為二，化作兩道凜冽的劍光刺向蒼龍與鳳凰，立刻后二者慘叫迭起，一個龍鱗綻開，狂噴龍血，潑灑如潮水決堤瘋狂宣泄，一個鳳毛亂飛，鮮光的翎羽落在地上，無聲無息燃燒，落下滿地的灰塵，很快如雨水一般沉入地下。

    蒼龍與鳳凰驚駭欲絕，再不敢造次，忙不迭點頭答應，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它們沒有談判的資格。

    凌云真人這才滿意地笑了笑：“你們放心，五莊觀不會虧待你們，等這神樹復蘇，就放你們回家，而且，你們很走運，人參果沒幾年就要成熟，開園之日，采摘下的頭兩個，歸你們。”

    聞言，蒼龍和鳳凰心神劇震，露出壓抑不住的喜色，一個心想以我的神龍之血，怎么著三五日就讓神樹滿血復活了，一個心想涅槃灰有斷死重生之力，就算這神樹已經徹底壞死，我也能化腐朽為神奇，一時間喜極了，感動地眼淚嘩嘩。

    鎮元子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身上一塵不染，看著凌云真人，嘆息道：“云吶，你非要救活這神樹不可？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樹是死的，人是活的。”

    凌云真人不屑道：“我七個徒兒的命都搭進去了，這神樹不活，豈不是白死了，對得起我那七個徒兒的在天之靈么？”

    鎮元子沉默不語。

    世間之事，大抵如此，為了堵住一個窟窿，便不得不從他處移物，留下另一個更大的窟窿，才能填滿自己這個窟窿。

    為了這顆神樹，得罪龍鳳而族，日后五莊觀由盛轉衰，勢必招來血腥報復。鎮元子忍不住感慨復感慨，想幾句諸如“出去混總是要還的”、“天道好輪回，閨女嫁情敵”之類的千古大道理，一轉頭，卻發現凌云真人已然走了，再去看趴在地上默默舐舔傷口的蒼龍與鳳凰，微笑道：“二位放心干活，云這個人一言九鼎，很重承諾，四千年前，他向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打我的臉，你看看，他多守信用，再也沒打過我的臉。”

    蒼龍與鳳凰，你看我我看你，表情相當精彩。

    凌云真人走進菜園，一眼看到了在發呆的霍寶，走上前，咳嗽一聲，笑道：“寶寶，在五莊觀過得好不好？”

    霍寶斜眼瞥了瞥這個失蹤數月的老頭，不咸不淡地道：“還行。”

    凌云真人舒了一口氣，殷勤道：“有沒有什么缺的，給我，我幫你弄去，不是我吹，天上地下只要你得那樣東西有，我一定能給你弄來。”

    霍寶直翻白眼，心這還不是吹？想了想，道：“有沒有什么術法，能很快學會，讓我飛起來？”

    凌云真人笑道：“有！”

    霍寶眼神一亮：“教我！”

    凌云真人瞇起眼，“可以，不過你得先告訴你，學會飛之后，你想干什么？”

    霍寶沒有隱瞞，將駝背山偶遇白晶晶的事了，道：“后來我問清風和明月，白晶晶知不知道害死她娘親的人是白骨夫人？清風和明月，她應該不知道。這就怪了，粉骷髏害死晶晶她娘這事兒，別人怎么都知道。清風，大家都這樣口口相傳，好像晶晶她娘親死的時候，有人親眼目睹尸魔王抱起嬰兒滴血養尸，這件事后來才傳開，但尸魔王和粉骷髏那邊，自然會欺瞞白晶晶。”

    凌云真人笑了：“你擔心這個朋友的安危？”

    霍寶點了點頭。

    凌云真人了一句好，霍寶急忙問他多久才能學會飛，凌云真人笑笑道：“快的話，片刻間；慢的話，十年。”

    霍寶呼吸一窒：“怎么個快法？”

    凌云真人指了指天上飛過的鳥兒，問：“你覺得鳥兒需要學怎么飛么？你覺得鴨子需要學怎么游泳么？”

    霍寶皺眉道：“當然不需要，打娘胎里出來它們就會了。”

    凌云真人點了點頭：“你去跳崖吧。”

    霍寶愕然。

    凌云真人揚起下巴：“沒膽子？”

    霍寶大怒，站起來罵道：“老頭，別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誰不敢了？”

    凌云真人淡定的道：“那你去呀。”

    霍寶瞪眼道：“我這就去。”

    霍寶抬腳朝后山走去，路上，遇到了清風和明月，二人扭扭捏捏，想著與師弟和好，陪笑道：“寶寶，還生氣不？”

    霍寶正皺眉苦思，草，跳崖可不好玩，跳了之后萬一沒飛起來摔死了可怎生是好，看也不看清風和明月一眼，隨口答道：“別管我，我要去跳崖。”

    清風和明月如遭雷擊，以為霍寶還在責怪他們，竟然心灰意冷到想要跳崖的地步，這還得了！二人嚇得神色大變，急忙跟上去阻攔，這才有了霍寶交代后事的一幕。

    霍寶縱身一躍，下個剎那，他落崖了，身體直線墜落，明月撲到崖邊，淚流滿面，清風急匆匆跌足而起，想要乘云下去救寶寶，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輕輕落在了他的肩頭，將他按在了原地，回頭一看，赫然是凌云師兄。

    清風流淚道：“凌云師兄，師弟他……”

    凌云真人微微一笑，“別擔心，他生而知之，生而為道，死不了。”

    “筋——斗——云——”

    一聲呼嘯，響徹萬壽山間。

    鎮元子走回內堂，坐在了蒲團上，嘆息道：“看起來寶寶總算弄清楚自己是誰了，夜夜噩夢纏身，也是苦了這孩子了。嗯，原來夢做多了，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都會成真啊，嘿嘿，容我先打個盹，拜訪一位寂寞俏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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