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九成用雙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嘩嘩地出汗，想必，所謂一夜白頭便是這樣的心情狀態下才會導致吧。

    如果這樣的情緒堅持一夜，恐怕真會滿頭華。

    “在沒有摸清楚情況前，切記，不要沖動行事。”顧覓清的聲音不斷地在腦海里響起。

    不要沖動行事，不要沖動行事，不要沖動行事。

    顏九成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現在的他的確沒有摸清楚情況，若這么貿貿然沖出去，搞不好不但救不了顧覓清，還會害了整個團隊。畢竟，顏九成是整個團隊的眼睛，眼睛看不清楚的情況下貿然行動，只會是自尋死路。

    “給我一分鐘。”顏九成站了起來，將床上的床單一下扯了下來，快步走向廁所，關上門，關上燈，把自己關在了里面。

    “他……你……我說…… ”老吊有些急，他緊跟著走了過去，下意識地敲了敲廁所的門。

    “別吵！都閉嘴！”廁所里傳來了一陣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的猛獸最后掙扎時出的警告，震得老吊的手瞬間從門把上彈開。

    宣林則伸出手將老吊拉開一些，又將室內的燈也關了，兩人屏住呼吸不敢出聲音。

    顏九成拖著床單進了廁所，他用床單把自己蓋了起來，讓四周更黑一點，隨后蹲在了墻角，低著頭，這樣的黑暗和包裹讓他能快地進入到回憶中，且高效。

    重重地吸了一口氣。

    床單上傳來了淡淡地清香，像奶茶。

    這是顧覓清的氣味。

    這種氣味讓顏九成似乎一下找到了讓自己冷靜的突破口，他連忙又吸了幾口氣。顧覓清身上的氣息對顏九成來說有種神秘的鎮定感，就好像她在靜靜地看著顏九成。

    每一次，只要顧覓清看著顏九成，都會讓他有種莫名的歸屬感。

    顏九成的手停止了顫抖，他睜開眼睛，透過黑暗，眼前開始出現行動以來所有人的面孔，快地閃動。這恐怕是他調動記憶最迅猛的一次了，所以他的頭也抖得特別厲害。

    從剛開始只是偶爾抖動一下，到三十幾秒鐘后，顏九成的頭幾乎一秒鐘左右抖動一次，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

    在戰區見過的所有人，任何一個環節，包括他在培訓時候記住的那些人像，如同無數閃光燈在閃動一般，瘋狂地出現在眼前。

    突然，顏九成的頭不動了，眼前快閃動的人像就像按了暫停鍵一樣，瞬間靜止不同。

    他的眼睛眨了眨，隨后頭微微歪了歪，整個人一動不動，眼睛半瞇著，就這么保持一動不動約莫兩秒鐘后，顏九成頭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眼前快閃動的人像如同屏幕里倒帶一般，慢慢地往回退。

    山頂上，當他和顧覓清遇到那個摘愛情花的男人的時候，在樹林中似乎有個東西，離得很遠，起碼有二十米，就在樹林的上面似乎隱隱有什么東西。

    有個什么東西呢？

    顏九成閉上眼睛，用被單緊緊地進一步地裹住自己。

    腦海里反反復復地浮現出當顏九成伸出手遞過名片的時候，余光看到的樹林，可惜的是，他反反復復回憶了很多遍，依舊沒有判斷出樹林那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他覺得不對勁。

    顏九成再一次閉上眼睛。

    來戰區后見過的任何一個人，人與人之間所有的關系網，可推測的，靠揣摩的，所有顏九成能分析出的關系網，再一次從顏九成的腦子里過了一遍。

    幾遍下來，異常強烈的腦力勞動讓顏九成體力耗盡，最后坐到了地上，將被單扯了下來，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隨后用被單捂住臉。

    一陣絕望襲來。

    無論顏九成怎么回憶，都找不到任何貓膩，那么只有一個原因：潛在的危險人物從來沒有在他眼前出現過，所以他根本無法判斷出來。而唯一有點刻意的山頂樹林里的東西，他無論怎么回憶都記不起來那到底是什么。

    要知道，那只是余光一晃而過，并未仔細看，而且這還是顏九成分析了所看到的一切后，唯一一個覺得有點疑惑的地方。

    搞不好，樹林那可能只是一個隨便什么東西，顏九成心想，用手撐著站了起來，打開水龍頭用涼水猛地沖了一下臉，抬起頭，只見鏡子中自己突然之間就跟老了幾歲似的。

    顏九成伸出手摸了摸臉，目光落到了臺子上放著的洗面奶，那是顧覓清的洗面奶。她的容顏就好像幻覺一樣若隱若現地浮現在鏡子上。

    顏九成余光看了眼，雖然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是自己的幻覺，可也讓他的心瘋狂地跳了起來，鼻子一酸。突然，顏九成的臉色一變，騰地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眼前再一次浮現出在山頂上的畫面，畫面里，他依舊看不清遠處樹林里隱隱約約有些奇怪的東西。那是因為當時他并沒有注意到那一塊，輸入到大腦里的內容本身就是模糊不清的。

    不對，我對人像記憶敏感，為什么會記住樹林里那么遠距離的一個陰影呢？

    顏九成突然間明白了什么。

    一個人！那樹上有一個人！

    剎那間，顏九成眼睛里的白眼球布滿了紅血絲。

    他雖然沒有看到那個人，甚至分辨不出那里是什么。但是樹林里那么多東西，那么多陰影，居然能讓他注意到的，只要一個可能：那里是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顏九成如同滿血復活了一般，他轉過身直奔外面，轉身和迫切想要到房間布局的心情太過急迫，居然一下就撞到了關著的衛生間門上，出轟地一聲響，驚得保持安靜繼續盯梢的宣林一哆嗦，而老吊則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那里是個人！是個人！”顏九成沖到窗簾附近，伸出手剛想拉開窗簾，隨后又停住。他閉上眼睛，立刻在腦海里浮現出整個戰區的地圖。

    那棵樹的位置正好能俯瞰整個戰區。

    用什么俯瞰呢？

    狙！

    顏九成睜開眼睛，眼里迸出的火焰似乎能灼燒萬物，他伸出手拉開一點點窗簾，往外看了看。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顧覓清呆的房間的位置正好能被那棵樹上的人瞄準。而老吊和自己剛剛擊殺眾人的小樓那，卻被樓宇遮擋了。

    “剛剛響了幾聲槍聲？你靠近顧覓清的樓，你聽得清。”顏九成看著宣林，嘴唇繃緊，問道。

    “兩聲？”宣林聽了后，搖了搖頭：“好像是兩聲清楚的，一聲……好像還有一聲，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帶了消聲器的槍響，聽不清楚。”

    “三聲？怎么可能，顧覓清只狙死了兩個人！那還有一聲槍響是哪里來的？”老吊一聽，臉色鐵青。

    “那一聲聽不清楚，也可能不是槍響，我拿不準。”宣林皺著眉頭努力地回想，最終搖了搖頭，論記憶，還是顏九成最牛。

    顏九成面如死灰，他的手緊緊地握住。

    他知道，如果第三聲的確是槍響的話，那么肯定是從遠處的樹林打出來的，帶了消聲器，又這么遠的距離，在這么混亂的戰區才會導致宣林才會聽不清。

    如果第三聲真的是槍響，顧覓清又不回復命令，而且她對山頂上有人渾然不知。

    那么……

    “能不能查到顧覓清瞄準時候的監控？”顏九成問道。

    宣林遺憾地搖了搖頭：“她在三樓，我們只有街道和地下通道的監控，高層的監控沒有布局，也無法布局，這地方樓房太多了。”

    “顧覓清開槍配合我們，到現在已經二十分鐘了。”老吊看了看手表。

    “我找到原因了。”顏九成伸出手指了指東邊的方向：“山頂上可能有狙擊手，瞄準了顧覓清。”

    這時，突然來了一封郵件，老者過來的，言簡意賅：注意，剛剛查到，這一群人里有一個某國特種部隊退役狙擊手，年紀很大，約莫六十歲。

    “媽的，我們都分析出來了，顏九成連這個人的位置都知道了，這才告訴我們還有個狙擊手？！馬后炮！”老吊一看，氣得伸出拳頭在空氣中猛地揮動了幾下。

    “早二十分鐘知道這件事，就……”宣林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們都知道，哪怕這個人六十歲了，可被一個特種部隊退役的狙擊手瞄準，是多么可怕的事，而且還在顧覓清渾然不知的情況下。

    而顏九成則覺得心臟痛得很。

    懊惱和自責如同洶涌的河水一般涌了上來。

    如果在山頂上看日出的時候，能多看后面的樹林幾眼，看仔細一點，再仔細一點，整個戰局就在自己的手心，而不是那個人掌控。

    原以為，自己誘敵掌控了全局，卻沒想到自己反倒成了棋子。

    殺了他們幾個小菜頭，單單漏了這個狠角色。

    的確是個狠角色，在山上的時候可能只是懷疑顏九成，所以沒有動手，等顏九成對那幾個人下手，他就確定了這幾人身份。

    確定了，勢必會下手，而頭一個進入射程的，便是整個團隊擔任絕對火力支持的狙神顧覓清。滅了她，其他人就方便多了。

    有狙在手，幾乎可以火力壓制顏九成，老吊，宣林這三個武器門外漢。

    狙擊手，永遠是對抗的時候，敵軍最想殲滅的對象。狙擊手的命運永遠是神和死神之間盤桓，如果你沒有死，那就是壓制敵軍的狙神，而只要你是狙神，敵軍勢必會第一個鎖定你，直到死神找上你。

    要么神，要么死，沒有其他選擇。

    砰！

    突然，傳來了一聲悶悶的聲音，夾雜在戰區嘈雜的各種聲音里，聽不太清楚。

    “槍響！”三人的神經瞬間緊繃。

    隨后，顏九成的手表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后低吼了一句：“你們原地待命！”

    隨后，他瘋了一樣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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