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邊的黑夜并不黑暗,縱然是烏云滿的冬末初春,那一輪明月總能偷偷跳出陰云的范圍,照射著滾滾流動的大江。
雖然是冬,不知名的鳥兒卻在江頭上飛來飛去,似叫非叫的,來來去去卻又猶豫徘徊。也不知它們是否學著烏鴉一般,食腐啄肉。
人的心如同月光灼照的面孔一樣,通明透徹。但是總有些黑暗,并非能知人心便能看透。善惡并非一瞬之間,人與孩童最大的不同在于遏制自己的善念,擴大自己的惡果。
趙烈聽江邊漁船都是漁夫水匪,心下也是一陣焦急。眼看漁人便要回去,這晚渡不得江,將何以謀劃后事?
“那這位兄長,你為何南渡?”趙烈心里沒底,得多問問,方才能確定這里并非蛇窩虎穴的聚集地。
那人看了他一眼,道:“你并非梁人吧?”
趙烈一愣,心梁國內(nèi)部有了什么變故不成,但是西梁并未崩塌,而是一直綿延到北周以后方才被隨國公楊堅收服。這時候怎么可能出現(xiàn)變故?
他眼見江邊兒的船都開始了躁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靠近。月光照耀反射的光暈遮住了人們的視線,總是讓人看不清折射的光背后究竟是什么龐然大物。只能心慌道:“確實并非梁人,還請兄長告知一二。”
那人也踮起了腳尖,眺望著遠方的黑暗,自顧不暇,自然也不能回答趙烈的問題。
趙烈拽了拽他的胳膊,那人咋了一下嘴,很是不滿,但又沒法擺脫糾纏,便道:“胡兒的傀儡皇帝要選宮女與宦官,都是江陵里躲過了這么多劫難的人,怎能受得了這等對待?這船是刺史王琳的船,都是他在運送那些南渡的人!”
趙烈哦了一聲,感情這都是王琳的手段,似乎是在攻蕭詧與江陵城的心。
不過這一切與趙烈沒有半點兒的關系,眼下王琳的船不能亂上,上了一輩子就回不去了。只能找找那些漁船,看能否找到一個可以渡江的老翁一類的。
江上忽然跑過來好些船只,的有朦艟,大的卻是戰(zhàn)船。趙烈四周一望,也不見有多少人,怎么就來了戰(zhàn)船?況且此地距離江港口也就十里不到,這么近的距離被發(fā)現(xiàn)了,還不得打起來?
上邊人看也就百人,覺得開了這么多船來,不都浪費了?急得看樣子都想跳下來。
“人怎么這么少?”上邊的人一看就是軍士,嗓門大的出奇,一般人都沒有這么大嗓門的。
有個年輕人回道:“戒嚴了,很多人都沒能跑出來!只有俺們這些個人跑出來了。”
那軍士似乎看了在旁邊兒聽話兒的趙烈,也沒多問什么,往東看了很久,方才喊到:“拋錨,上船!”
幾百人亂哄哄地,也不講究什么次序,方才那種禮讓老人家的事兒,都拋諸腦后。那些拄著拐的老頭若不是有兒孫護著,早就讓人推搡在地上,活活被踩死了。
趙烈這時候才明白,后世那些老人家為何會對年輕人施以道德暴力。他們老了,對這個社會充滿恐懼,所以希望用暴力來狐假虎威,亦或是用道德來維護自己心中還屬于自己年輕時候的那種感覺與私心。最后結(jié)果雖然不怎么樣,但是有些事情,卻摻雜著惡毒與凄涼,讓人分辨不清。
趙烈呆立在一旁,看著江邊兒發(fā)生的這些事兒。旁邊有個撐著舟的老漁夫,一邊叫,一邊向趙烈招手。
趙烈見是一白發(fā)老翁,跑過去問道:“翁公有什么事情?”
那老翁須發(fā)皆白,生的倒是慈眉善目。年歲這么大,手上的槳子可不含糊。他慢慢撐著船,問道:“少兒郞這是要去什么地方?”
趙烈琢磨了一會兒,道:“便是去了對岸就好,我在南方有親戚。前些日子來個信,是在南邊有了地界兒,讓我過去投奔吶!”
老翁哦了一聲,道:“老兒船上有酒二斗,魚蝦幾只,可否載你一同往對岸去啊?”
趙烈問道:“翁公便住在南方?多少錢可能談妥?”
趙烈并非不信任老翁,只是自古以來各種賊人手段層出不窮,哪怕是這等老翁,也有同流合污的時候。
那些人便埋伏在長江中間,亦或是岸邊,抓住了你,你便跑不了。那時候,是殺是剮,是生是死,便不是一個野渡之人能決定的了。
老翁道:“下沒有免費的擺渡,何況你一個青壯的少年,而我一個白頭的老兒?你給了一貫大錢,今晚便能過了這大江。”
趙烈打聽了很久的擺渡錢,如今心下也有底。這老頭兒給的價錢不多也不少,若是正常人見了一個瘦弱不堪的老頭與這么一個合理的價錢,便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趙烈從一開始便沒放松,他有自知之明,所以在路邊故意買賣換了不少的鵝眼錢。
他登上了舟,伸手掏錢,一邊掏錢還一邊兒討價還價:“翁公,我這一路半討飯來的,路上還讓人坑了許多鵝眼兒錢。你給個便宜,子感激不盡。”
老頭兒:“不打緊,看你這兒也是個不錯的,你先把錢給了,這舟上的酒水,你自己吃喝便是。”
趙烈敞開背囊的一角,讓老頭兒看到里邊白花花的鵝眼錢,幾乎一捏就碎的錢掉出來不少,有的甚至掉在江面兒上,飄來飄去的。
他也不覺著笨,來著口袋去檢那水里的錢,弄得那老頭兒很尷尬,站在那一陣吆喝:“你快別撈了,你這一下腰,所有錢都掉水里了!你別……別撈了。”
罷還上前去攙扶趙烈,順便還摸了摸趙烈背囊的厚度與硬度。想來那如果都是鵝眼錢,這趟老頭兒做不成買賣,干脆讓他下了船得了。
誰知趙烈掏出了足重的五株錢若干,就著鵝眼錢就要給老頭兒灑到船上。老頭兒趕緊阻止:“得了得了,鵝眼錢你多給一倍,我便載了你了!”
老頭兒入手處都是一陣柔軟,有的地方則是捏碎了的鵝眼錢。心下鄙夷自己這次看了個錯眼,便背過身去,只管撐船擺舟。
兩人你來我往之間,那些戰(zhàn)船已然快進快出,全然不管是否還會有人登船,又是否有追兵攔路。那江上的人們,見岸邊兒沒了人,便都匆匆散去,眨眼之間,江上就剩下了這一梭孤舟。
月光總是受到烏云的布控,時而明亮,時而不全。老翁一身青布衣衫,外面披著一個像是斗篷的長布。隨著風的方向,將老者的身體緊緊裹住。如果并不計較整個環(huán)境里肅殺的寒冬,這便是頂好的風華水墨山水畫作。
這一老一少坐立舟中,倒像是遠游之人獨立于浩淼的宇宙之中。那空正中穿過月光的白色飄帶和著烏云,將整個蒼穹劃分成了無數(shù)段。那明滅的星辰映在大江之中,甚是優(yōu)美。整個人躺在舟船之上,仿佛飄蕩在真空之中,那無邊無際的星辰,都在逍遙著人的心,滌蕩著靈魂。
老頭兒一直在時不時回頭,仿佛在看趙烈臃腫棉衣下,究竟藏著什么寶貝,那周邊的星星點點,似乎草木皆兵一般,游蕩在不遠處的地方。
趙烈心下有了計較,站起來笑著問道:“翁公夜半可能到得對岸?”
他站起來的時候,老頭兒眼神明顯一變。見趙烈并無什么意圖,便笑道:“今晚忽然起了北風,倒是快了不少。再有兩三個時辰,便能順著江水直下,一直到了那港口。”
趙烈問道:“為何不能直接撐到對岸,這等時候,便是一個時辰也用不到。”
老頭兒都沒正眼兒瞧他,只是左右顧盼了一陣,方才道:“我這一把老骨頭,已經(jīng)不是如同你們少年兒郎嘍!”
趙烈方才知道這里邊可能有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便揉了揉拳頭,動了動腿腳,解下背囊,扔在舟上。
那些鵝眼錢和衣服的裹挾,實際上那些包裹得緊的銅錢都沒出響聲,只有鵝眼錢摔碎時候發(fā)出來沉悶的聲響。
趙烈接著把自己的上衣里襯脫了個干干凈凈,也不喝酒。就著這江上的寒風,便跟老頭兒搖起槳來。一邊搖晃,還一邊哼著那些不知名的歌曲,那聲音與調(diào)調(diào)怎么聽,也聽不出究竟是哪里的歌聲。就在兩人的齊心合力下,舟便不知不覺地加快了速度。
他的胸膛上綁著蕭葉若送給他的護符,看上去非常廉價。干癟的身軀似乎并沒什么值得人稱贊的地方,但他精細的胳膊卻爆發(fā)出常人沒有的力氣與持久的力量,一刻不停地搖晃著船槳。
老頭兒看他這副模樣,也再沒回頭看他一眼,不一會兒,舟便順著水流,到了江水的中心。那老頭忽然一個打了個響亮的船號子,順著江水與寒風,直直飄向南方,直達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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