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蓉城，經常被大霧籠罩；市民經常一個月，難得碰到一個晴天，人的心情也和天氣一樣，壓抑，憋屈。

    孫顯忠輕輕敲響財務室的大門，得到允許后，才輕手輕腳的走進來。

    他臉上擠滿笑容，向比自己還小的女生說道：“珊姐，這是我最新的發票報銷單，你看……”

    以前的時候，他可以隨意出入財務室，和財務主管稱兄道弟，而且全部是實報實銷，根本不和這些新來的小出納直接對話。

    虎丘之行失利后，孫顯忠身上貼了一個“不尊重領導”、“桀驁不馴”的標簽，一切都變了。

    同事們避而遠之，不希望牽扯到高層斗爭中；有的人開始落井下石，雞蛋里挑骨頭，刻意刁難。

    小女生慌手慌腳地關上qq游戲，竭力裝出嚴肅的樣子，大聲喊道：“不行！凡是超過100元的發票，都不能報銷！”

    孫顯忠臉色一沉，拿著厚厚一沓的發票，強自辯解，“我已經按照你們財務部門的要求，把超過一百元的發票，都換成一塊、兩塊的車票，怎么還不行？”

    為了發票的事情，這周他一直在公交車上，不斷向乘客們討要車票，或者趁售票員不留意的時候，多撕下幾張，在怒罵聲中，不斷地落荒而逃。

    小姑娘沒有翻動報銷單，依然堅守原則，冷冷地說道：“不行就是不行！這半個月，你已經來了五趟，真是個跟屁蟲。沒有看到我在忙嗎？你沒有事情做，難道其它人和你一樣閑？”

    孫顯忠抽抽嘴角，吞下罵人的話；小出納只是執行者，幕后黑手在遠處貓著，等著看自己笑話，可不能讓對方如意。

    他拿著四厚沓發票，轉身走出財務室，粘貼這些發票，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現在被一句話否定，真想扔進垃圾桶，大喊：這批費用，老子不報銷啦！讓你們還怎么難為我？

    但殘酷的現實，讓孫顯忠又重新撿起報銷單；單子合計是1500元，自己半個月的工資，如果不能報銷，這個月的助學金又還不上。

    ……

    看著手里的年終獎、節假日安排，孫顯忠怒發沖冠，沖進行政部門的房間，小聲哀求，

    “張哥，張經理，我去虎丘出差時間，只有兩個星期，扣除評優評獎資格，多安排我節后值班，這些我都認了。但別人最少都多發兩個月工資，當做年終獎，為什么我一毛錢都沒有？”

    張經理老神在在，輕描淡寫地回答，“去虎丘，你不是出差，而是曠工，千萬別混淆！看在你前兩年的出色成績，吳總才沒有開除你，難道還不知足嗎？人要感恩，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

    孫顯忠心里有股怒氣，對自己，也對吳總，如果能早日低頭認錯，也不會出現今日的情況，盡管他知道自己一點都沒有錯，但人在屋檐下啊。

    年終獎沒有希望，存下來的錢，都還了助學貸款，他都不知道如何回家過年，難道空手而回？

    ……

    下班后，孫顯忠回到潮濕陰暗的城中村，身心俱疲，煮了點面吃，一邊吃面一邊哭，淚水滴落在碗里，沒有開燈。

    這時手機響起來，打破了出租屋的寧靜，等手機再次響起來，他才不情不愿的接通電話，強打起心情，裝出一副成功人士派頭，

    “孫總，你好……我最近工作不錯，領導重視，許諾明年給我升職加薪……啊，你要我的銀行賬號干什么？……驚喜，好的，千萬別成驚嚇！”

    孫顯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抗拒為孫不器服務；可能番茄花園越紅火，他心底的失落，更會溢于言表，干脆眼不見為凈，求個心安，才三番五次地推辭對方遞過來的橄欖枝。

    孫不器最近如有神助，一切都很順利，當然也歸功于他的謀定而后動，爭取了最廣泛的社會關系。

    唯獨虎丘分公司是一團漿糊，員工們天天加班，但項目進展緩慢；番茄花園的更新速度，甚至比不上洪磊單槍匹馬的時候。

    洪磊忙于人員招聘、后勤管理等工作，全部精力都放在日常管理上，根本無法抽身做微軟系統的優化，資源嚴重錯配。

    ……

    十分鐘后，孫不器再次撥打孫顯忠的電話，輕描淡寫的說道：“孫哥，我剛才向你的賬號，打了10萬塊，當做今年的補償和下一年的工資……”

    話沒有說完，電話毫無征兆的掛斷了；他再撥打過去，一直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半個小時后，孫顯忠撥打回來，一直在大喘氣，稍微平息心情，激動的說道：“孫總，剛才我以為你在開玩笑……等我跑去一公里之外的銀行，才發現賬戶真的多了十萬塊。您……”

    他現在每月工資3000塊，加上其它話費、餐補、交通補助，扣掉個稅、保險，到手也就是3000塊，是大多數同學工資的一倍，但開銷也大，積攢不下錢。

    每月還一千塊的助學貸款；打一千塊給讀大學的弟弟，當做生活費；剩下的還要付房租、水電，還有其它人情交際。

    一年到頭，孫顯忠實際上剩不下多少錢，10萬塊已經是他一生見到過的最大數字。

    孫不器誠懇的說道：“孫哥，這是補償你辭職的損失，提前預支了一年的工資。當然這個不是最終數字，還會按照項目分發績效，績效肯定不會低于這個數字！”

    他已經厭煩了拒絕，直接祭出了金錢攻勢，下定決心，10萬塊挖不來，那就15萬，反正不達目的不罷休！

    前后兩家公司的冷暖對比，有云泥之別。

    孫顯忠聲音有點哽咽，激動的說道：“10萬已經夠了，還多了很多！我馬上遞交辭呈，收拾行李，買上虎丘的車票。”

    在電話的另一端，孫不器興奮地高舉拳頭，但盡力放緩聲調，“不急，等你工作交接完，過完年再去虎丘吧。”

    孫顯忠如打了雞血，動力十足，“孫總，實不相瞞，我的工作已經被剝奪得七七八八。互聯網行業只爭朝夕，今天的潮流，明天可能變成了落伍的舊東西。你不用再勸我，保證后天到虎丘，馬上投入工作。”

    頓了頓，他說起了笑話，“只拿錢，不干活，我的心總是發虛！怕這是一場夢，醒來發現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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