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康十五年六月末,月黑風高夜。 姜無忌毫無形象的坐在江邊,絲毫不顧忌泥土弄臟了自己的錦袍,他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緊張的表情。 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北齊廬州太守,問道:“入夜之前沒有給對岸發現船只的痕跡吧?” 長江雖然寬闊,在南京這一片足足有十里寬,但是在白天的時候目力比較好的人,在開闊的江面上還是可以依稀看見河對岸的大船。 因此姜無忌特意下令,要注意隱匿,他為了此戰費了太多心血,此戰不管能不能功成,涼州的西楚都會得知北齊主力在江北,必然會全力進攻涼州。 所以此戰許勝不許敗,不僅要勝,而且要一擊即走,打殘江寧軍之后火速馳援涼州,不然出大馬的寶地涼州,很可能就會成為西楚的囊中之物。 他計劃的很精細,從船只到各個軍隊之前的配合,事必躬親。 廬州太守拱手道:“殿下放心,大船都是在天色漸暮的時候才開來的,即便南啟的人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得到咱們這邊。” “好。” 姜無忌目光狂熱。 成敗就在今夜! 如果等到明日,江寧軍發現沒有一個斥候返回,必然警醒,今天晚上就是他以及北齊的最后一個機會。 而且老天爺也很給面子,今天晚上沒有半點月色,夜風微涼,正好刮得北風,可以讓他借勢南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姜無忌度日如年,終于到了子夜時分,他輕吼一聲:“渡江!” 這一次北齊統共征集了一百多艘漁船和十幾艘大型商船,小船最多二三十人,大船二三百也是撐死了的,所以一次性能帶五千人過去已經是極限了。 北齊這邊的將士很多,不可能一次性過江。 所以姜無忌在這第一批五千人之中,安排了一半禁軍,一半邊軍。 禁軍和邊軍,都是北齊的王牌,前者拱衛燕都,后者拱衛北齊。 一艘艘船只如同夜間的幽靈一般,悄無聲息的拔錨啟航,姜無忌邁開步子,毫不猶豫的跳上了其中一艘商船。 韓大伴,程棘以及江北的一眾官員臉色大變。 韓大伴咳嗽了一聲,勸道:“殿下,這第一批渡江危險重重,如果被江寧軍發現了,這五千人必然有去無回,您就不必冒這個險了吧?” 即便是心里有些看不起這個小皇子的程棘,也抱拳道:“八殿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讓末將去做這個先鋒吧。” 姜無忌冷笑一聲:“此戰若不成,孤便死在江南。” “總比死在燕都的好!” 他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轉身走進了大船船艙之中。 姜無忌之所以這么拼,是因為他心里清楚,他從元慶帝姜堰手里連哄帶騙,拉出了一支十一萬的軍隊,如果此戰敗了,被西楚趁機攻克涼州,姜無忌百死莫贖! 韓大伴跟程棘對視了一眼,年過半百的老太監跟著跳上甲板,對著程棘躬身道:“將軍,后方便交給你們了。” 程棘嗯了一聲:“公公放心。” 韓大伴意味深長的說道:“程將軍,莫怪咱家多嘴,八皇子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如果八皇子因江寧軍事獲罪身死,咱們這些人吶……” “一個也跑不掉。” 他這是在提醒程棘,不要在后方搗鬼。 “韓公公放心,程棘不是蠢人。” 百多艘大小船只從江北出發,穿破茫茫夜色,消失在了程棘眼里,這位北拒匈奴十幾年的大將軍見船只走遠之后,狠狠的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什么東西!” “毛還沒有長齊,就這樣跋扈,若不是你姓姜,老子一巴掌捏爆你的卵蛋……” 燕都的禁軍都統姜楷此時猶在程棘身側,他對著程棘微微一笑。 “程將軍這般辱罵皇親,不怕末將去八皇子去告你一狀嗎?” 程棘撇了撇嘴。 “你去告了又怎么樣,本將軍巴不得你去告訴那小子,也就是當面不好撕破臉皮而已。” 程棘嘿嘿冷笑:“這小子就是知道了老子罵他,也會裝作不知道!小小年紀什么不學,學他爹,他爹比他多吃了三十多年飯,他學不像的。” 姜楷悚然一驚:“程將軍慎言!” “慌什么慌,陛下不是趙家皇帝那種小里小氣的娘們,碎嘴說幾句,最多給那些狗屎御使參去半年俸祿,怕什么?” 姜楷看了看這個貌似粗魯的程大將軍一眼,臉色平靜了下來。 “程將軍,不說別的了,你以為此戰結果如何?” “廢話,把這十一萬兵給老子,老子能把江寧城給打下來,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非要給一個十五歲的毛孩子兵權,姜無忌這廝如果敗了,那就是他該死!” “如果敗了呢…?” “沒有如果。” 程棘臉色傲然:“就算這廝扶不上墻,老子帶著自己的五萬兵,依然可以打的南人抱頭鼠竄。” …… 長江上,十里長江路,第一批船隊走了大半個時辰,偏偏夜色如墨,只能根據對岸依稀的火光來判斷局勢。 姜無忌就坐在船頭,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江南,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忽然,一個水花在船底下浮現,一個人頭從水花中露了出來,正是淮軍之中善水的斥候,他對著姜無忌抱拳道:“殿下,還有不到二里路,就到南岸了。” 姜無忌的呼吸驟然粗重了起來,他招呼著傳令兵。 “傳令下去,船只靠攏,不要走散了。” 那淮軍的斥候繼續說道:“殿下,南岸邊上發現許多船只,大船約莫有二三十艘,小船也有許多,夜色太重,沒有數清楚。” 姜無忌皺了皺眉頭,突然哈哈一笑。 “天助我也。” “這些船應該是江寧軍預備渡江攻伐我大齊江北用的船只,如今歸我了!” 他繼續對著傳令兵傳令。 “命令所有小船,加速向南岸前進,淮軍之中水性好的領路,驍勇善戰者當先,先把南岸將南啟的船給孤奪下來!” “是!” 北齊百余艘小船脫離船隊,如同游魚一般朝著南岸游去。 南岸的這些大小船只,的確江寧軍用來渡江用的。 前幾日他們探聽到了江北空無一人之后,便開始著手準備渡江事宜了,此時江寧軍大部仍在營中歇息,距離長江邊上還有四五里距離,南岸的這些船上,每艘船至多只有四五個人看守。 夜黑如墨,風高如梟。 正是殺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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