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晶和田雨晴檢查完畢后，發現這高中生并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腦袋的后面有一個血腫，應該只是磕了一下，問題不大。
“腦袋沒事兒，顱骨應該是沒有骨折，好像也沒有出現顱內出血的情況。血腫也很小。”金晶說道。
“上車，上車，快走，雨要越下越大了。”王鴿催促著，然后跟現場的警察和消防員一起把人給抬出了已經完全被放出空氣的充氣救生墊，路上有點濕滑，一個民警還差點摔了一跤。
好在王鴿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這才沒摔著孩子。
“人沒事兒，咱們別急。”王鴿叮囑了一聲，推車就在不遠處，孩子的體重也不大，幾個大男人把人給搬運到這里來，倒也沒費太大功夫。
孩子的父母這個時候趕到了，二話沒說就撲在了自己兒子身上，看著昏迷不醒的男孩放聲大哭。
“兒子啊，你怎么了兒子，你可別死啊！”孩子的母親跪在地上大哭大喊，臉上的淚水和汗水都混在一起都分不清楚了。她一抬頭，又看到了王鴿，趕緊拽著王鴿的手，“大夫，你快救救我兒子，花多少錢都行，他才十七歲啊！不能就這么沒了啊，下個月就高考了，求求你，他不能死啊！”
這孩子母親的表現倒是很讓王鴿覺得意外。
原本剛才孩子的父母來了，在孩子從樓上跳下來之前，孩子的父母曾經說過，不要求孩子成龍成風，只要好好活就行。王鴿還以為這孩子的自殺傾向跟家庭壓力沒有太大的關系呢！
可是現在孩子都在昏迷狀態了，大夫也沒跟孩子的父母說孩子其實沒事兒，孩子母親還以為這高中生昏迷不醒快不行了呢，就在這種時候，孩子的母親居然還能說出下個月高考這種話來？
表面上是一回事兒，而實際上則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孩子的的心理可能受到了父母很大的影響，壓力也不小。金晶其實也看出來了，她很想在這種時候隱瞞真相，嚇唬一下孩子的父母，讓他們漲點記性，知道這人命要比什么高考重要多了，別一邊冠冕堂皇的在那里不給孩子壓力，一邊又要說高考是重中之重。
可是金晶作為一個大夫，向家屬隱瞞病情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權衡了一下，還是說道，“現在孩子的情況比較穩定，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明顯能夠導致昏迷的致命傷，昏迷的原因應該是腦震蕩，回到醫院我們會進行詳細的檢查，目前來說沒有生命危險。只不過……你再這樣搖晃下去，耽誤時間，那可就不一定了。”
一般要參加高考的學生，家長都拿著跟寶貝似的，要啥買啥，吃啥做啥，盡可能滿足一切合理要求，并對其寄予很大的期望。一味的期望，只知道在孩子的耳旁念叨，一定要好好考，考不好就誰也對不起，那肯定會對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
十七八歲的青少年，在王鴿和金晶看來也是個孩子。而孩子的抗壓能力是沒辦法去跟成年人比的，在青少年時期形成心理陰影或者心理疾病也是很容易的事情。這種情況，家長要承擔很大一部分那責任。
那孩子的母親聽了金晶的話，趕緊松開了手，“啊，大夫，你說他沒事啊？那……去醫院要多長時間啊，要不要住院？錢沒事兒，多少錢都行，趕緊把孩子的病給治好，這個復習的進度可不能耽誤啊……”
金晶嘆了口氣，“待會去了醫院再說。現在雨下的太大了，別讓孩子淋雨。”
其實早在王鴿搬運病人的時候，他就把自己身上的警用雨衣給蓋在了病人的身上，盡可能少的讓雨水帶走孩子的體溫。
王鴿把推車推到了救護車旁邊，先把病人給送上了車，在得到了金晶的眼神授意之后，回過頭對孩子的父母說道，“車上坐不下那么多人，警察同志也要在場，而且病人現在處于昏迷狀態，有可能有腦震蕩，需要一個比較安靜和沒有刺激的環境，所以希望你們能夠自行前往雅湘附二醫院。”
金晶的考慮是，那個叫段志毅的高中生很有可能會在車上醒過來，在醒來的時候的第一眼是給了自己巨大壓力的父母，心理狀態可能不是很平穩，容易造成刺激。對于一個剛剛有過自殺行為的病人來說，這種刺激能避免還是要去避免的。而且金晶也需要一個單獨的環境，去跟段志毅溝通一下，盡可能的減少他的心理壓力，阻斷他自殺的念頭，這事兒不能拖，正兒八經的心理診斷還是要在第二天的門診那邊才能看，現在門診都下班了，在這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里，急診的干預就變得尤為重要。
而且就算是到了醫院之后什么都沒檢查出來，金晶也絕對不會就這么輕易的放段志毅回家的，必須要在急診觀察是住上一個晚上，第二天的時候開個門診的精神科，徹底解決問題，讓精神科的大夫，讓心理醫生來進行干預。
這孩子的父母看起來不是很靠譜的樣子，難免會出什么紕漏，甚至是要產生反效果，那可就真的麻煩了。今天晚上金晶要是讓段志毅出了院，讓他回了家，這孩子二次自殺真的出了事兒，那金晶這輩子可都活不好了。
而且撞到了腦袋的話，至少要觀察四十八小時，確定顱內沒有出血，顱壓沒有變化，才能把人給放走。
在醫院至少還有大夫和護士看著點，孩子在一個受約束的環境之中比較不容易放得開，緊張的情緒反而不會讓一個人胡思亂想了。
金晶也知道，這孩子是壓力太大，太過于緊張，可是這一切都不應該用死亡來解決。
聽了王鴿的話之后，那對夫妻看了看旁邊的民警，民警也是個明白人，一聽王鴿說話就知道這是大夫的意思，在現場目睹了全過程的這位民警更是大概知道孩子父母是個什么樣子，暫時讓孩子跟父母分開一會兒還是必要的，就對著那對夫妻點了點頭。
孩子的爹媽互相對視了一眼，只能答應。“那就拜托你們了。”
這時候在旁邊的民警又說道，“我讓我同事開車，送你們去醫院，我跟車，你們放心。雅湘府二醫院的大夫和救護車司機的水平，我是見識過的。”
一行人話不多說，即便是病人現在還沒什么生命危險，王鴿也不敢多耽誤一點時間，在金晶和田雨晴還有那民警都上車之后，王鴿這才把后車廂的門關上，跳入駕駛室，擰動鑰匙打著了發動機，一邊起步一邊拿起了通話器。
“這里是雅湘附二醫院，編號0110，湘AGZ689，正在從稻田中學返回雅湘府二醫院急診部，可能只需要一個頭部CT。”王鴿說道。
“病人情況如何？”指揮中心那邊知道現場是個跳樓的，又多問了一句。
“人應該沒什么大事兒，不過還需要進一步詳細檢查，沒有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王鴿回答道。
“以防萬一，還是上點甘露醇吧，給吸氧，心電監護，看著點顱壓。”金晶還是有點不放心，說了一句。“人挺瘦的，少給點藥。”
其實金晶雖然不太在乎孩子父母要求讓孩子盡快恢復學習的訴求，但也還是盡可能的讓孩子少受一些疾病影響。萬一這孩子真的要執意參加今年的高考呢，藥物的影像和疾病的影像必須都要得到控制，仍舊十分謹慎。
田雨晴答應了醫生，按照金晶的吩咐照做。
“大夫，別……別用藥。”那孩子突然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其實我沒事兒，就是腦袋撞到那個步，現在還有點疼……”段志毅說道。
“原來你早就醒了啊。”金晶好像早已經知道了似的，但是并沒有讓田雨晴停下動作。
“這個藥物是保護顱內的，萬一有出血的情況，它會盡可能的保護你的大腦不受到水腫的損害，對血管可能會有刺激，有點疼痛，男孩子忍著點。你可能會有一些腦震蕩的癥狀，頭疼，頭暈，惡心，嘔吐，都是正常的。待會兒回了醫院，直接給我去做CT，必須確定你的顱腦是沒有內出血的，明白了嗎？”田雨晴看著段志毅的眼睛說道。
段志毅點了點頭，但是表情很暗淡。“這些藥，很貴吧。家里沒什么錢。”
“我會盡可能的給你開A類藥物，能夠報銷的，你這個也花不了多少錢，也就是救護車出來一次要不少錢。至少要給家里省錢，還敢玩的這么刺激？”金晶說道。
王鴿一邊開車，一邊看著倒后鏡，又說道，“好在消防隊出動是不花錢呢。”王鴿也在說反話，這孩子似乎還能比較順暢的溝通。
跟青少年說話，不能用一般的思維。
“要是死了，那就只是收尸的錢了。一開始就沒打算活。”段志毅低下了頭，看著地板，跟隨著車輛的搖擺，身體無力的擺動著。“他們其實也聽不容易的，我總讓他們失望。”
“是他們在你身上的希望太多！”金晶十分迅速的更正了這一點，“那些東西是原本你不需要去承擔的。”
“這位大夫特意沒讓你父母上車，就是想讓你輕松一點兒，孩子，路還長，你不是給別人活的，是給自己活的。高考也只是改變人生的一種方式，活著卻有很多種方式，照樣可以活得很精彩。你的父母會理解這一點的。”民警也說道。
“醫生姐姐，你上學的時候，學習成績一定很好吧，高考考了多少分？”段志毅坐在病床上，金晶也沒有強行讓他躺下。
“我那會兒的政策跟你都不一樣，少說得有……十年之前了吧？不能比的。”金晶十分巧妙的回避了這個問題。
“小子，你可真是問對了人了。”王鴿的談話方式比金晶更為激進，“你面前的這位，可是從美和諧國華盛頓大學醫學院攻讀了博士學位回來的，你說她當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段志毅驚的目瞪口呆，可能對于別人來說，聽到一個考學歷只會說，哇塞好厲害啊好厲害，可是對于一個即將高考的人，特別關注學歷和學校這方面的人來說，遇到了金晶一樣的存在，簡直就是遇到了大神一樣。
“姐……你怎么厲害啊。”段志毅說道。“我可能這輩子都趕不上你了！”
金晶似乎有點生氣，王鴿這話說的，那不就是在刺激這孩子嗎。
“趕上她干什么。你看看她現在，干什么呢？雅湘附二醫院急診部，主治醫生。累死累活，薪水還少。你再看看你老哥我，你看我是個開救護車的，你猜猜我高考多少分？”王鴿笑著問道。
“再怎么說……也得是個一本吧？”段志毅說道、
“老哥我三本畢業，救護車開了一年半，等過段日子考了證，一個月六七千塊錢，雖然苦點累點，也還算活得滋潤。活著舒服就行了唄。這金大夫有金大夫的煩惱，但是她救死扶傷，每救一個人都功德無量。我呢，雖然苦點累點，好歹開車敢隨心所欲，只要保證安全就行。老弟啊，別想那么多。你這一輩子不可能對得起每一個人，但最起碼要盡可能的對得起自己，然后再去想每一個人的事兒。”王鴿一遍開車，一遍侃侃而談，同時還通過后視鏡不斷的去觀察段志毅的動作，段志毅是背對著他的，王鴿看不到他的表情。
金晶可算是明白過來了，王鴿是在用別的方式，讓段志毅明白點兒什么東西。
段志毅眼神閃爍，似乎是在考慮著什么，堅決的想要死的那種念頭似乎是沒有了。青少年做出什么事情，大都數都是在荷爾蒙的刺激下，血液涌向大腦，一激動就做了。
其實要是回過神來想想，還是能夠想得明白的。只可惜有些時候，沒有第二次機會讓他們去反悔。
而金晶和王鴿還有田雨晴在做的事情，就是盡可能的給這些懵懂的孩子，第二次機會。
還沒等段志毅想明白呢，突然一陣惡心襲來，捂著嘴就想吐，田雨晴趕緊伸手遞給他一個垃圾桶，段志毅干嘔了半天，也沒吐出東西來。
只是他的行為倒是讓有孕吐現象的金晶看著一陣惡心，金晶也馬上開始干嘔，而段志毅又趕緊把自己手中的垃圾桶塞到了金晶手里。“姐，你先吐，你先吐。”
金晶可來不及感動了，更是毫不客氣，這下子可真的是吐出了不少晚飯，就算是車里開了空調，陣陣酸腐的味道也彌漫在空氣之中，有點難聞。
王鴿破天荒的打開了窗子，好讓這里透透氣，反正病人應該是沒什么事兒的，也不在乎感冒發燒了。
“你也腦震蕩了啊？”段志毅看著金晶問道。
金晶看了田雨晴一眼，滿臉的無奈，也不知道該不該去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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