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陰細(xì)雨,秋風(fēng)卷葉,宮人們哆嗦著來往于宮廊之間,石磚上濕漉漉的,透著一股清寒凜冽。其實太皇太后拿蓅煙根本沒有辦法,輕了不是,重了不是,只能罰她跪臺階。玉竹立在廊檐傳話:“御前失禮,皇帝縱容你,哀家可不會由著你胡作非為!”
都懶得露面。
蓅煙顫抖著叩首,“臣妾知道錯了,求太皇太后寬恕。”宮里她最懼太皇太后,大玉兒的鐵腕她可見識過的,若不是有玄燁撐腰,紫禁城里早沒她這號人了。
秋末初冬,地龍還未供應(yīng),宮人們甚至連冬裝都沒來得及換,扯不開的雨幕秋風(fēng),隨著寒意鉆入骨髓。蓅煙僵硬的跪著,只消兩刻鐘,便開始牙關(guān)打顫,指尖發(fā)麻。若湘站在旁邊不敢動作,面前有兩個慈寧宮的嬤嬤盯著呢。至午時一刻,天空降雷,閃電的光亮陰冷的劈開天際,每一道聲響都嚇得蓅煙瑟瑟打顫。她的心緒無比的低落,兩只漆黑的眼眸始終包裹著淚水,稍有動靜眼淚就滑落下來。
使她沒想到的是,今日解救她的不是皇帝,而是皇后和馬嬪。
皇后面露肅殺之意,路過蓅煙時,輕輕一瞟,未安撫亦未譏諷。她領(lǐng)著馬嬪等一大幫子的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進大殿,隨即傳來她威武赫赫之聲:“請?zhí)侍笞鲋鳎 比粝娌恢腊l(fā)生了何事,總以為與蓅煙有關(guān),心里愁得不行。蓅煙倒好,依舊在廊檐下抽抽搭搭,跟先時一模一樣,連頭都沒抬,也不籌劃籌劃誰來給她救場。
殿中說話,外面很難聽清,但來往的奴才個個噓聲禁言,面有懼色,一看便知事關(guān)重大。過了許久,若湘才好不容易聽清“德嬪給馬嬪送了兩盒酸梅糕...御醫(yī)瞧了...里面有墮胎之物...”,三兩幾句,若湘摸出事情大概,不由舒了口氣。再看蓅煙,依然哽咽著抹淚呢。
“真沒出息,多大點事呀!”若湘拍著胸口睨著蓅煙嘀咕。
康熙是被太皇太后請來的,隨駕的還有容妃、惠妃、佟嬪、德嬪。康熙先還以為是哪個奴才跪在廊下哭,走近了才知道是蓅煙。他沒來得及張口,蓅煙一見了他,嘩啦啦眼淚如黃河決堤了似的,天崩地裂嘶吼般慟哭起來。康熙的心頓時軟做一團,原本想在人前訓(xùn)斥她的那些話被活生生逼回喉嚨,變成了:“若湘,扶你主子到偏廳坐著。”
德嬪隨駕而來,尚且并不知所為何事,見蓅煙跪在廊下哭泣,便以為是太皇太后要懲處她,隱隱憂慮的心放下七分,唇邊似有似無的抿出笑靨。入了殿,一見太皇太后用凌厲的眼光掃向自己,再看皇后、馬嬪佇立旁側(cè),倏然領(lǐng)悟過來,雙膝一軟,差點摔了下去。
然德嬪就是德嬪,怎會被此等小事所擊倒。
她挺直了腰,凜然正色。
玉竹將兩屜酸梅糕齊整的擺到德嬪手邊,馬嬪語氣低沉,臉上波瀾不驚,并未因為自己是檢舉者而感覺激動或是憤怒,她說:“這是中秋節(jié)前德嬪送給臣妾的兩屜酸梅糕,送糕那日,正巧有御醫(yī)給臣妾診平安脈,臣妾一時興起,便問御醫(yī)王大人是否可食用。”一個身穿朝袍的中年男子跪至殿中,洪聲道:“臣愿給馬嬪娘娘作證。酸梅糕中只有一塊糕點含有紅花,如果馬嬪娘娘沒吃,事情便不會敗露,如果吃了,則永遠(yuǎn)查不出證據(jù)。此舉實在高明。”
德嬪鎮(zhèn)定心神,啟唇欲要反駁,卻聽馬嬪又說:“臣妾萬萬不愿相信宮中會有人膽敢謀害龍嗣,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德主子與臣妾平素很要好,臣妾信她絕無謀害之心。”她溫柔的笑看了德嬪一眼,繼續(xù)道:“可謀害龍嗣乃大罪,臣妾惜福,所以才稟明皇后,欲揪出幕后指使之人。”她和顏悅色的把德嬪想說的話全說了,竟讓德嬪有棋逢對手之感。
難怪當(dāng)日她能悄無聲息的贏得比馬賽,悄無聲息的搬入水云榭,更悄無聲息的懷有龍嗣,明明住在長春宮,明明就在江妃眼皮子底下,竟也能分得一杯圣寵,實乃手段高明。
此一役,令所有人對馬嬪刮目相看。
皇后亦未將此事賴在德嬪身上,只說:“如果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一邊害馬嬪小產(chǎn),一邊把禍水潑給德嬪,實在是一石兩鳥的好法子,所以依臣妾看,事情需從長計議。”
如此設(shè)局,令德嬪無話可說,只能閉嘴。
太皇太后狐疑的看著眼前這些大大小小的妃嬪,實在頭疼,沒由頭的想起門前那個沒心沒肺的江妃,便看了皇帝一眼,“可見過江妃了?”康熙笑了笑,說:“回稟太皇太后,見過了。外頭太冷,朕命人扶她去偏殿跪了。呆會太皇太后若不解氣,再宣她進殿訓(xùn)一頓就是。”
太皇太后又問:“皇帝覺得酸梅糕一事該如何處置。”
康熙斂住笑容,眼如寒冰,道:“竟敢謀害朕的子嗣,其心當(dāng)誅!”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巨石墜地,又道:“此乃后宮事,朕交由皇后全權(quán)處置!”
皇后起身,“謝皇上信任臣妾。”
皇后道:“此事復(fù)雜,酸梅糕雖是德嬪送的,卻是馬嬪一面之詞。”她越發(fā)的低了低聲音,苦口婆心似的對太皇太后說:“然馬嬪所說也并非空穴來風(fēng),依臣妾所見,馬嬪懷有子嗣,切不可掉以輕心,臣妾明兒便從內(nèi)務(wù)府撥兩個嬤嬤過去伺候,也可以調(diào)查酸梅糕一事。另一方面,德嬪這兒雖然沒錯,但...世事難料,臣妾不敢妄下決定。但凡是最怕萬一,如果此事真乃德嬪所為,臣妾怎敢再讓胤禛養(yǎng)于她的膝下?”
“啊!”
一聽胤禛名字,德嬪遽然亂了手腳,她慌里慌張軟下凳子,跪至皇帝腳邊,眼淚已滾滾而落,“皇上明鑒,臣妾絕無謀害子嗣之心,臣妾也是被人害了,臣妾當(dāng)真不知情...求您,求您不要從臣妾身邊奪走胤禛。”對于德嬪的心性,康熙早已厭惡,一聽是她給馬嬪送了酸梅糕,他便已經(jīng)認(rèn)定是德嬪所為。聽見德嬪哭訴,他下意識的偏過臉,不言不語。
德嬪見康熙不理會自己,便跪走至太皇太后身邊,“求太皇太后明察。”
太皇太后一向喜愛德嬪,見她如此,不由露出疼惜之色。眼看德嬪又要得逞,容妃突然插嘴道:“原來是這樣!在西苑賽馬那日,榮憲正是因為吃了德嬪送的點心而肚子疼,急得臣妾連比賽都沒有參加便匆匆告退。其實我早就疑心是德嬪所為,無奈沒有證據(jù),誰能想到只有一塊點心里放了藥,而且已經(jīng)被榮憲吃了呀!”
她一驚一乍的,確實讓太皇太后起了疑心。
事已至此,太皇太后只好說:“胤禛乃皇子,教育一事最為緊要。皇后膝下無子,又是胤禛嫡母,應(yīng)當(dāng)由她教養(yǎng)。但后宮瑣事繁冗,她又年幼...惠妃!”
惠妃陡然聽見太皇太后叫喚,怔了一怔方回:“臣妾在。”
“你多去坤寧宮幫襯皇后,你辦事謹(jǐn)慎,哀家放心。”太皇太后的話音一落,喜的喜,悲的悲,眾人亂作一團。德嬪實在不甘,她們根本沒有證據(jù)證明自己迫害馬嬪,她以為只要自己死咬著不松口,誰也拿她沒法子。卻沒想到皇后竟懶得追根究底,反輕巧的奪其要害,把她的倚仗她的命門——胤禛給奪了去。從此胤禛成了皇后和惠妃的養(yǎng)子,她這位親生額娘倒要靠邊兒站了。將來,胤禛往她膝下沾一沾便算是有良心的,若他只認(rèn)皇后一個額娘,依靠著皇后的權(quán)勢飛黃騰達了,誰也沒法說他半個不是——畢竟他是皇后養(yǎng)大的!
德嬪思慮極遠(yuǎn),哭得也更加傷心了。
這廂事兒沒完,那廂嬤嬤急急忙忙跑進屋,大呼小叫的喊:“不好了不好了,江妃娘娘暈倒了!”康熙,來不及驚呼,簡直像坐在彈簧上,一彈而起,沒等眾人反應(yīng),人已經(jīng)掀簾到了門外。肯定是跪在外邊吹風(fēng)著了涼,太皇太后也真是的...皇帝在心里默默埋怨。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在太皇太后和蓅煙的天平兩端,康熙已經(jīng)向蓅煙傾斜。
蓅煙面色滲白,滿臉淚痕,渾身無力的歪在椅子上,唇角哆嗦,手腳發(fā)直,一顆眼淚垂在眼角將落未落,康熙腦中轟然一響,立時撲了過去,喚了兩聲:“蓅煙...蓅煙...”又大喝,“王御醫(yī),快給她瞧瞧怎么回事!”
皇后在一旁輕柔細(xì)語的寬慰,“皇上不必太過著急,可能是吹了風(fēng)...”
“閉嘴!”康熙道。
唬得皇后往后一退,鼻尖發(fā)酸,眼淚頓時涌了出來。但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她不是蓅煙能肆無忌憚自有皇帝撐腰,也不是沒有教養(yǎng)的漢女能當(dāng)眾撒嬌一點兒都不顧禮節(jié)儀禮。她是中宮皇后,是康熙皇帝明媒正娶的結(jié)發(fā)之妻,她怎么能夠...她決不能當(dāng)著人前哭泣!
蓅煙聞見聲響幽然轉(zhuǎn)醒,開口就哭:“玄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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