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宛寧,你知不知道,你這副態(tài)度,若是傳到太后娘娘耳中,只怕你死十次都不夠……”
蘇栩栩聽著他用一種心平氣和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出這樣一句威脅之語,實在是有些悚然。
好吧,也許算不得什么威脅,因為他本來的就是事實……以太后娘娘對她的恨惡,就算她每日里規(guī)行矩步,謹慎微,只怕都會被她制造出無數(shù)的陷阱來加害于她,更何況,呃,如果以對面的男人作為皇帝的身份來看,她的確是表現(xiàn)的對他態(tài)度欠佳……
所以,如果私底下她跟顧景煜日常相處的各種事宜,當真?zhèn)鞯侥翘竽锬锏亩械脑挘翢o疑問,一定會被她抓著大書特書,然后借此對付她的……嗯,后果絕對不堪設想。
“所以,照你這么,你剛才沖著我發(fā)火,是為了我好?”
蘇栩栩悶聲開口道。
“你認為朕剛才在沖著你發(fā)火?”
顧景煜淡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是因為你沒有看過朕真正發(fā)火的時候……”
心頭一跳,蘇栩栩實在不能想象對面的男人口中的“真正發(fā)火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景象……
古人有云,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漂櫓……蘇栩栩突然發(fā)現(xiàn),哪怕是知道面前男人的身份之后,她對他,很多時候,也都會不自覺的忘了他是皇帝這件事,所以,果真是因為他平日里對她太過縱容了嗎?
一念及此,蘇栩栩頓覺自己有些理虧。
“好吧,但愿我這輩子都不要見到……”
蘇栩栩弱弱道。
“現(xiàn)在知道,朕是為你好了?”
顧景煜悠悠的道,語聲一頓:“宮中不比其他地方,朕不想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這近乎關切般的話語,像鉤子似的,攪得蘇栩栩的一顆心,頓時一跳,就聽面前的男人,緊接著緩聲續(xù)道:“朕也會盡自己的所能,護你周全……”
蘇栩栩驀地被從他口中吐出的那句“護你周全”給刺了一下,原本有些微燙的心,也瞬間冷了下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同樣的話,他還對那孟思瑤過……也許,不止孟思瑤?
“護我周全?”
重復著這四個字,蘇栩栩忍不住問道:“顧景煜,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對所有的女子都過?”
目光一閃,男人沉沉望向她,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以及……”
蘇栩栩瞅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為討佳人歡心,特地尋了她幼時念念不忘的雜耍班子,當街為她慶賀生辰,以致發(fā)生了踩踏事故,害得許多無辜的百姓受傷……”
哪怕事情早已過去了許久,但一想到當時的慘況,蘇栩栩還是不可抑制的感到某種不出來的憤怒,一時只狠狠瞪著面前的男人,等待著他的反應……
“是孟思瑤告訴你的?”
顧景煜問。語氣平和,也聽不出什么情緒來。
“所以,這件事是真的?”
盡管一早就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但親自當著男人的面確認了之后,蘇栩栩只覺心里一時還是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一般,悶悶的,不出來的滋味。
“虧得我一直以來,都以為你當時是真的湊巧在那兒,才恰好出手救了我……”
蘇栩栩不由道。
“無論朕當時為何在那兒,朕都的確救了你……”
顧景煜淡淡的指出這一點。
“如果不是最開始,你想出的餿主意,讓雜耍班子當眾在大街上表演,引得眾人圍觀,又怎么會導致后來的事情發(fā)生?”
蘇栩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緣故的話,原本我也不需要人救……”
嗯,這種行為,就好像先打了你一巴掌,然后又給了你一個甜棗吃似的,蘇栩栩不否認后來自己確實是被眼前的男人所救,心里也默默的記著他的好的,但一想到他本就是引起那場踩踏事故的罪魁禍首,她對他口中所謂的“救命之恩”,就不免大打了幾分折扣……
“所以,你這是在怪朕?”
顧景煜神色淡淡,一貫清冷深沉的眼眸之中,也看不出什么情緒。
怪他嗎?
好吧,雖然他的所作所為,她十分不認同,但鑒于她的性命,的確是被他所救,所以,蘇栩栩也不好意思站著話不腰疼,然后理直氣壯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來譴責他,那樣的話,好像未免有點太不識好歹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
蘇栩栩委婉的著自己的想法:“就算你是皇帝,就算你想討佳人的歡心,但是,做事情之前,其實可以考慮一下,這件事做了之后,可能會造成的后果……這樣比較好……”
瞧著她大抵是為了顧忌他的感受,而盡量措辭委婉的心模樣,顧景煜眸色一深,一雙墨眸,只沉沉落在她身上,一時沒有什么。
望著他,蘇栩栩卻驟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顧景煜,你別告訴我……就算你預料到了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但當時的你,還會選擇那樣做……”
正當她為自己這近乎無稽之談般的想法而遲疑的時候,卻聽對面的男人淡聲開口道:“如果當時瑤兒希望朕繼續(xù)下去的話,朕的確可能還會那樣做……”
“……”
一瞬,蘇栩栩不知是該為他的坦白,還是為他話里透露出來的內容,而感到無言以對。
“顧景煜……”
望著眼前令她重新刷新了認知的男人,蘇栩栩忍不住感嘆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做昏君的潛質……為博美人一笑什么的……”
以她對他之前的了解,她還以為這樣的字眼,會跟他是絕緣的呢……畢竟,怎么看,面前的男人,都不像是那種為了美色,甚至為了某個女子,而失卻理智,不問青紅皂白,只為討她歡心的男人呢……
卻聽那顧景煜,嗓音沉沉,突然開口道:“如果換作是你,朕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男人此刻低沉醇厚的嗓音,就如同香釀的美酒一般,一字一句,帶著撩人心神的魔力。
“千萬別……”
蘇栩栩立馬拒絕道:“你想做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沒問題,別拉上我,我可不打算做那被罵作紅顏禍水的褒姒……”
話雖這樣,但她埋在胸膛里的一顆心,在驟然聽到男人的那番話之時,還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語聲一頓:“而且,人家周幽王,就算是做出那烽火戲諸侯的事情來,也只是為了褒姒一人,也算得上專情……”
到這兒,蘇栩栩不由瞅了對面的男人一眼,暗戳戳的不屑道:“哪像你?這么三心二意,一邊撩著這個,一邊哄著那個的……你也不怕自己顧不過來……”
有時候,她實在難以理解這顧景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而他對自己,真實的,究竟又是怎樣一種心思?
雖然他逼著她嫁給她的時候,曾口口聲聲的他喜歡她,甚至一直以來,也的確在縱容她,維護她,但蘇栩栩卻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的表面,甚至是他故意做給別人看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過于神經過敏,被迫害妄想癥……
而且,看他對待那孟思瑤的態(tài)度,仿佛也是對她一片情深和寵愛似的……或許大抵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相信他對自己的心意吧,畢竟,對她來,一個人的心,那么,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存在,一個人的愛,也是有限的,只夠愛一個人罷了……
當然,她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強求面前的男人,尤其是,他還是這封建社會的一國之君,大抵對他們這種人來,可能真的認為自己可以同時喜歡好幾個女子,同時對他們好吧。
只是,她的這些腦內活動,甚至她剛才的所有話,落在對面男人耳中,卻仿佛產生了另一種解讀……
“所以,你還是在吃醋?”
顧景煜目光如晦,諱莫瞳底,極快的劃過一抹流光,徐徐開口道:“……只不過對象,由那位楚柔姑娘,換成了孟思瑤?……”
“……”
蘇栩栩被他清奇的腦回路,完全驚呆了,一時除了瞪大著眼睛望住他之外,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半響,方道:“顧景煜,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十分糟心的瞅了一眼對面的男人,跟他這種古代的大寫的直男,她大抵是不通的,遂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無力的續(xù)道:“算了,了你也不明白……”
如她所愿,顧景煜沒有再什么,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一雙清眸,驀地劃過一絲銳利,眸光暗的仿佛能夠榨出墨來一般,沉沉流轉著未明的情緒。
一靜下來,蘇栩栩卻不由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好了,不這些了,太晚了,我要睡覺了……”
到這兒,女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語聲不由一頓,下意識的瞅了對面的男人一眼:“你……”
后面的話,不用,顧景煜也知道她在糾結什么……
“別想了……朕自然是要跟你睡在一起的……”
自己的心思,輕而易舉的就被他看穿了不,而且還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可能……蘇栩栩不由狠瞪著面前的男人,磨了磨牙……
雖然極其不情愿跟他躺在一張床上,但蘇栩栩也情知,她沒得選擇……畢竟,外面還有個楚柔虎視眈眈著呢,若是一不心被傳出去,她跟這顧景煜竟然分床睡的話,免不了又是一場風波,而且,誰知道那太后娘娘又會趁機想出什么幺蛾子來對付她呢……
想到這兒,蘇栩栩不由懊惱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因為先前她躺下的時候,不心將綰在發(fā)髻上的簪子蹭掉了,所以,此刻,她的頭發(fā)是散著的,她自己沒察覺,對面的男人,卻是順著她的動作,視線不由落在了她的發(fā)端……
眼前的女子,一頭烏發(fā),青絲如瀑,大抵是因為剛沐浴過的緣故,她的頭發(fā)還沒有干透,蹭的有些凌亂,越發(fā)襯得她比實際年齡更稚嫩幾分。
不知那如云的發(fā)絲,摸起來,會是怎樣的一種觸感……
顧景煜眸色深了深,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動了動。
蘇栩栩只道他還在等著自己點頭答應他“留宿薔薇苑”的要求,遂道……
“好吧,我可以分半邊床鋪給你……”
撇著一張嘴,蘇栩栩妥協(xié)道,然后,話鋒一轉,不忘提醒著面前的男人:“但,就只是睡覺……你懂嗎?”
嗯,就是個人睡個人的那種睡覺……蘇栩栩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學電視劇里演的那樣,下去端盆水,擱在兩人中間,以防他越界的時候,突覺似乎有人拽了一下她的頭發(fā)……
蘇栩栩回頭望去,哦,不是她的錯覺,是那顧景煜果真在拽著她的頭發(fā)……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指,攥著她的一撮青絲,輕輕握著,像在把玩一般……
“顧景煜,你干什么?”
蘇栩栩驟然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向床角縮了一下,落在男人手中的發(fā)絲,順著她的動作,滑了一下,然后被男人輕輕握了住……呃,再拽下去的話,她的頭皮該疼了……
“你碰我的頭發(fā)干什么?”
蘇栩栩迫著自己冷靜下來,試圖從他的手中,將自己的一頭青絲拯救下來:“顧景煜,你放手……”
握在指尖的發(fā)絲,如上好的錦緞般柔滑,軟軟的,還帶著些微的濕意,纏繞在指尖,像抓住了一握繾綣……
顧景煜眸光微動,然后松了手,如云的發(fā)絲,瞬時從他指尖滑了出去。
蘇栩栩趕忙抱緊了自己散落在肩頭的頭發(fā),整個人往床角縮了縮……這個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莫名其妙的拽人家頭發(fā)干什么?變態(tài)……
一邊在心里默默罵著他的變態(tài),蘇栩栩一邊瞅見他突然站了起身,往外間走去……
蘇栩栩頓時不由愣了愣,這是什么情況?難道就因為她不讓他碰自己的頭發(fā),那個男人就生氣了,然后就玻璃心的跑了?
那簡直太好不過了,省得他繼續(xù)留在這兒,擾亂她的心神不,還要防備著跟他睡在一張床上,可能會發(fā)生的不可描述的危險……
蘇栩栩恨恨的想道。
抖了抖被子,蘇栩栩正打算把自己埋進柔軟的被褥之中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顧景煜又回了來,而且手中好像還拿著一條棉質的毛巾……
然后,她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在她身旁坐了下,蘇栩栩本能的覺察到某種危險,下意識的就要往后退,哪知剛一動,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同時,男人抬起他空著的另一只手,拿起他找來的那條毛巾,便往她的頭上擦去……
“你干什么?”
蘇栩栩瑟縮了一下。
“你的頭發(fā)還濕著……”
男人清冽嗓音,淡淡落在她發(fā)頂上,醇厚低沉,仿佛沒有夾雜太多的情緒:“如果就這樣睡下的話,第二起來,容易頭疼……”
蘇栩栩怔了怔,如果不是他提起的話,她都快忘了自己的頭發(fā)還沒干這回事兒……古代就是不好,連吹風機都沒有……不過,也不用他幫她擦啊……
蘇栩栩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柔軟的毛巾,隨著他的動作,輕柔的擦在她頭發(fā)上的觸感,自然的就好像這樣的事情,他已經為她做過了千百次一樣……但是,男人的動作,卻分明透出些生澀和笨拙,仿佛并不十分熟練于做這樣的事情……
意識到這一點,蘇栩栩的心,驟然一跳,趕忙強壓了下去。
“我自己來就好……”
蘇栩栩伸手就要去阻止他的舉動……幫她擦頭發(fā)什么的,這樣的行徑,太親昵,也太曖昧了,簡直比單純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還要叫人臉紅心跳。
男人卻顯然不打算讓她如愿……
“別動……”
明明是清清冷冷、語聲平平的兩個字,蘇栩栩卻硬生生的從其中聽出了一縷威脅的意味。
短暫的權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蘇栩栩十分沒出息的乖乖不動了……主要是兩人之間的氣氛,現(xiàn)在實在是太過詭異,也太過危險了,她不是什么不通人事的孩子,萬一不心惹怒他,他一氣之下,將她怎么怎么了,那可怎么辦?
畢竟,她還沒有蠢到要跟眼前的男人搏斗力氣……
嗯,比起執(zhí)意反對可能會帶來的不快,她還是選擇乖乖的讓他幫她擦著頭發(fā)比較好……反正有人幫忙,她不用白不用,還省得她自己動手了呢……
但是,想是這樣想,但男人幫她輕輕擦著發(fā)絲的動作,存在感實在太強,那不時觸碰在她頭皮上的指尖,就像是被貓的肉墊子撓著似的,撓的她一顆心癢癢的,不受控制般的跳的飛快。
蘇栩栩只得僵硬著一副身子,動也不敢動,唯恐一動,連一顆心,都會從胸膛里跳出來一般。
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顧景煜一邊繼續(xù)幫她擦著頭發(fā),一邊閑閑開口道……
“陸宛寧,你放心,朕只是幫你擦頭發(fā)而已,其他的,朕保證什么都不做……”語聲一頓,“朕還不至于饑渴到要強迫你的地步,更加對強迫人,沒有興趣……”
男人嗓音清冽,如涼夏淙淙的泉水,泠泠流淌在兩人之間,蘇栩栩聽到他溫聲開口,的是:“朕想要的女子,還從來沒有得不到……所以,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朕是不會勉強你的……”
壓抑住一瞬跳的更快了的一顆心,蘇栩栩輕聲嘟囔了一句:“你真的到做到才好……”
好吧,她承認,男人方才的這一番話,還是很戳人的,無論他是出于自己的驕傲,不屑于強迫她也好,還是真的愿意尊重她的意愿也罷,都是極拉好感的……
而且,以她對自己的了解,她還沒有好到讓面前的男人非要不可的地步……論相貌,她并非什么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頂多算是有點姿色,而在宮中,這樣的女子,簡直是一抓一大把的……
論感情,她既沒有跟他談星星談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也沒有經歷過吵架、和好、決裂,再吵架、再和好等等狗血戲碼,更沒有上演過什么刻骨銘心、蕩氣回腸般的生離死別,甚至還比不過孟思瑤跟他之間可以訴的故事多呢……
至于他之前為什么一定要納她為妃,蘇栩栩歸咎于像他這種變態(tài)的想法,他們這些正常人是不能理解的,至于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頂多就是像他自己的那樣,喜歡她罷了,根本算不上什么愛意……
這點自知之明,蘇栩栩還是有的。
所以,想通了這一點之后,蘇栩栩頓覺眼前的男人,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心里一松,也就任由他施為,幫她擦著頭發(fā)……而且還時不時的提醒他一下,這兒力度不合適,那兒再擦一擦,完全毫無心理負擔的指使起了他……
一開始,她這么做的時候,男人還會微微掀掀眼皮,諱莫如深的睨她一眼,蘇栩栩也還有些心慌,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不過后來看他完全沒有追究,反而任勞任怨的由著她指使,蘇栩栩不知不覺倒越發(fā)有些有恃無恐了……
而男人擦頭發(fā)的技能,也仿佛漸入佳境,既不會弄疼她,也沒有故意撩撥什么的,動作輕柔的,就仿佛這一刻,他果真是愛著她的一樣……
偌大的房間里,此刻一片靜寂,惟有男人幫她擦拭著頭發(fā)的細微聲音,窸窣作響,窗外,溶溶月色,透過鏤花窗欞,一絲一縷的照進來,仿佛灑了一地的白霜……
蘇栩栩一時仿佛有些被蠱惑。
許是屋子里的氣氛,太過容易叫人卸下心防,月色下,蘇栩栩聽到身旁的男人突然輕聲開口道……
“很久以前,父皇也曾經像這樣,幫我娘親擦過頭發(fā)……”
蘇栩栩的心,驀然一跳,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這話的男子,語聲平平,冷靜的就仿佛果真只是于此刻,突然想起了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般,隨口提起,不盈于心,惟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微微泄露了心底所有的情緒……
蘇栩栩突然想起,這似乎是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先帝,提起他早逝的生母……
她知道,因為太后娘娘的緣故,那位宸妃娘娘,在宮中,一向是禁忌,眼前的男人,也仿佛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對她的懷念或是其他什么情緒,甚至從未提起過她……
但這一刻,蘇栩栩卻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是想著他娘親的,那種懷念,壓抑的極深,也極沉,就像是一層一層慢慢涌上的潮水,包裹在人的心底,一點一點的擠迫著他所有的空氣……
不能訴的思念,這些年,面前的男人,一定過得很不容易吧?
“你娘親……”
蘇栩栩下意識的放輕了嗓音,唯恐大一點的聲音,都會驚擾到面前的男人,她想問他,她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想問他,時候他可曾調皮,惹她生氣,想問他,她去世之后,他過得可好……
可是,這一切,她都沒有出口,而男人,在仿佛短暫的流露出這一絲脆弱之后,也很快就恢復到了原來的冷淡與疏離,他似乎是不想被她提起有關他生母的事情,在她出聲之前,便開口道:“好了……”
縈繞在她身畔的清怡氣息,似乎一淡,男人起身,停止了幫她擦拭著頭發(fā)的動作。
“睡吧……”
顧景煜沒有看她,涼聲丟下這樣一句話,就自顧自的轉身出去了。
蘇栩栩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卻是久久的呆坐在那兒,回想著剛才男人的一舉一動,他不經意的提起的宸妃娘娘,他笨拙的幫她擦著頭發(fā)的動作,以及,此刻他一言不發(fā)的離去……
意識到自己的全部心思,都被他占據(jù)的時候,蘇栩栩陡然清醒了過來,半是懊惱的呻、吟了一聲,然后將自己重重摔進了床榻之中……
一把扯過水藍色的錦被,蘇栩栩恨不能將腦袋都埋進去,都怪那顧景煜,害得她想入非非的!
正懊惱著在床上打著滾的時候,蘇栩栩卻突然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然后,一抬眼,就看到那剛才還在她心底反復被拉出來撕扯的男人,竟不知什么時候,又走了回來,此刻就站在她的床頭,一雙墨眸,淡淡望著她……
蘇栩栩正在翻滾著的動作,頓時一僵。
“你不是走了嗎?”
蘇栩栩霍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如見鬼了一般,不能置信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顧景煜斜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完全不能理解她這副大驚怪的模樣:“朕只是將毛巾送回去了,你在想些什么?”
一邊著,男人一邊自顧自的坐到了床邊,看起來像是要脫鞋上床,蘇栩栩只猶豫了一下,就本能般的往里挪了挪,給他留出了充分的空間,默契的就好像已經在同一張床上睡過好幾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蘇栩栩,一張臉,十分沒出息的紅了紅。
蘇栩栩正想著要不要再往床角挪挪,跟近在咫尺的男人,離得遠點的時候,卻驀地被那顧景煜拽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扯,頓時將她拽入了他的懷中……
蘇栩栩剛想掙扎,就覺男人箍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迫著她只能以一種頭趴在他胸口的姿勢,窩在他懷中……
“睡吧……”
男人涼薄嗓音,似乎不帶任何情緒的,淡淡了這么一句,然后也不管蘇栩栩的反應,徑直閉上了眼睛,顯然不打算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蘇栩栩眼睜睜的瞪著他的睡顏,暗暗咬了咬牙,剛剛掙動了一下,就被男人抱得更緊了,無奈,蘇栩栩只能任由他抱著,思忖著,等他睡著了之后,再將自己從他懷中逃開……
身子僵硬著,蘇栩栩動也不敢動,百無聊賴之中,不由悄悄的打量起近在咫尺的男人……許是閉著眼睛的原因,此刻的顧景煜,看起來褪去了一身的鋒芒與銳利,安靜的躺在那兒,像一尊雕刻精美的大理石神像……
蘇栩栩一向自詡自己不算什么顏控,可是這一刻,望著他因為睡眠而微微柔和了的臉部線條,卻還是不由的心中一跳。
只是,哪怕睡著了,男人的眉頭,也微微皺著,仿佛睡夢中,也不安穩(wěn),蘇栩栩莫名的不喜歡看他皺眉的樣子,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心翼翼的觸碰著他的眉間,試圖將那里攢起的褶皺撫平……
睡夢中,男人似乎覺察到了什么,微微動了動,蘇栩栩心頭一慌,頓時收回了落在他眉宇之間的指尖,只覺一顆心跳的就好像上課偷偷看,差一點被老師當場抓包一般……
不過還好,男人只動了一下,卻并沒有醒過來,蘇栩栩心翼翼的趴在他的胸口,為防萬一,仍是不敢動作太大,一時只覺那剛才觸碰著男人眉頭的指尖,如同被細微的電流燙著一般,有些灼熱,又有些酥酥麻麻,連帶著她一顆心,都仿佛怪怪的……
蘇栩栩頓時決定,再等一會兒,就馬上從男人的懷抱里掙脫出來……要不然,太奇怪了……
大睜著一雙眼睛,竭力屏住呼吸,蘇栩栩迫著自己不去想此時此刻,他倆靠的多么近。
只是,耳畔是男人平穩(wěn)的心跳聲,淡淡的清冽氣息,一絲一絲縈繞在她的鼻端,也不知過了多久,蘇栩栩自己也終于支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偌大的房間里,似乎一時只聞輕淺的呼吸聲。
窗外月色如水,透過窗欞,盈盈照在女子精致的睡顏上,安眠的像是不曾經歷過任何的傷害與背叛,不曾見識過這世間的任何丑陋,不曾深陷于任何殘酷血腥的爭斗之中的嬰兒……
不知過了多久,邊的冷月,已漸漸沉了下去,燃燒的燭火,也漸漸化為一片死灰余燼,掙扎著撲棱了一下,便即熄滅,偌大的房間里,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里,男人一雙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墨眸,此刻卻異常清明的睜著,眸光黑亮,沁著一絲如水般的微涼,淡淡落在窩在他懷中的女子臉上……
望著她安靜的睡顏,許久之后,男人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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