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一時十萬火急。
不得已，少帝又開朝會。問計群臣。
“關(guān)東軍情如何？”少帝身邊只剩黃門令左豐等一眾中、小黃門。內(nèi)外朝政皆被二戚瓜分，便是洛陽郭下，水火民情，亦后知后覺。焉能知曉八關(guān)之外，關(guān)東之事。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以為陳王寵，當真興七王之亂。正兵進洛陽。
“回稟陛下，關(guān)東一切如舊。并無兵亂。”董驃騎起身奏對。
“如此甚好。”少帝這便暗出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
少府張儉起身奏道：“陛下心憂，乃因《廢帝詔書》而起。若能證詔書真?zhèn)危T王之禍，當迎刃而解。”
少帝焉能不知根結(jié)所在：“少府言之有理。然，尚書令曹節(jié)今已亡故。涉事一干人等，亦先后入土。死無對證，如之奈何。”
“若久懸不決，坐視時局崩壞。關(guān)東必興大亂。”張儉憂心忡忡：“先帝行廢史立牧。并遣宗室為外鎮(zhèn)。先拜太常劉焉，為益州刺史；又拜侍御史劉瑤，為揚州刺史；再拜侍中兼領(lǐng)西園典軍校尉劉岱，為青州刺史。陛下登基，新拜太常劉表，為荊州牧。陛下需謹防，宗王與宗室，相互勾連，結(jié)成大害。”
張儉之言，直指時弊。切中要害。
宗正劉虞，起身奏報：“陛下且安心，宗室并無意動。然，誠如少府所言，不可不防。”
“諸君有何高見？”少帝環(huán)視群臣。
驃騎將軍董卓，再起奏對：“洛陽八關(guān)鎖固，銅墻鐵壁。陛下安心，黃巾蛾賊尚不能攻破，何況區(qū)區(qū)徐豫七國。七國不反則已，若反必遭天下所指。那時，陛下只需興忠義之師，攻無道而伐不義。當，如湯沃雪，一戰(zhàn)而勝之。”
出人意表，車騎將軍何苗，亦起身奏道：“董驃騎所言極是。臣，附議。”
少帝略作思量，這便心領(lǐng)神會：“二位將軍，朝中棟梁。共舉社稷，朕心甚慰。”
“臣，惶恐。”二人異口同聲。
互相側(cè)目，各自心照不宣。何車騎又道：“少府所慮，亦不可不防。六月初，太后麟子，即將滿歲。先賢有言：‘物有為實，枯死而墮，人有為兒，夭命而傷。使實不枯，亦至滿歲，使兒不傷，亦至百年（注①）。’故有楚之神女，北上為麟子行‘試兒之禮’。到時，陛下可廣招天下宗親，齊聚洛陽。安撫刺史、州牧及宗室，令勿生二心。”
“何為試兒之禮。”少帝當有此問。
“回稟陛下，此乃江東風俗。”少府張儉，起身奏道：“兒生一期，為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用尺、刀、針、縷，并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fā)意所取，以驗貪廉愚智，名之為‘試兒’。乃先秦楚禮。只在江左時興。”
“原來如此。”少帝輕輕頷首：“楚之神女，可是巫山神女。”
“然也。”何車騎答曰。
少帝側(cè)看簾后：“太皇以為如何。”
董太皇雖不置可否。卻也并未向先前那般，處處刁難。只因《廢帝詔書》落人口實，關(guān)東七國施壓。何董二戚，自當抱團取暖，共御外敵。待除外患，再內(nèi)斗不遲。
竇太皇言道：“可也。”
少帝心領(lǐng)神會。這便沖百官言道：“奉詔行事。”
“臣等，遵命。”
少帝又道：“國祚日艱，噩耗頻傳。諸君當與朕齊心勠力。共鼎社稷。”
“臣等，敢不從命。”
百官異口同聲，難得一團和氣。
少帝亦頗多欣慰。終歸少年不知愁滋味。
明日休沐，今夜黨魁平樂會。
并州牧董卓等，衣帶黨徒，如期而至。
席間，黨魁屏退左右，落杯言道：“諸君對《廢帝詔書》，有何高見。”
河內(nèi)太守王匡，先言：“二戚之所以專權(quán)，乃欺天子年幼暗弱。先前合肥侯為帝，明避黃門，暗罷賣官。選賢任能，朝野一新。阿閣兵亂，亦為除黃門之患。雖至宗室死傷，亦情有可原。若重登為帝，或遠勝眼前這般。”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先前王匡為何進所用，鞠城兵亂時，欲后發(fā)制人，助何進先滅黃門，再弒殺新帝，扶立少帝登基。不料何進為董重所殺。大將軍黨羽，如鳥獸散。不得已，唯有與董卓等抱團，共奉《衣帶詔》。所作所為，多為自保。與國祚無關(guān)。
且《衣帶詔》已泄，二戚皆心照不宣。假以時日，待分出勝負。必新仇舊恨，一次清算。
兩害相較取其輕。若能引外戚與宗室相爭，衣帶盟眾，方可轉(zhuǎn)危為安。此乃，驅(qū)虎吞狼是也。
與會眾人，聞此言，紛紛點頭。
“‘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若坐實《廢帝詔書》乃矯詔，我輩該當如何？”黨魁又問。
事關(guān)生死存亡，家門存續(xù)。無人敢發(fā)先聲。
此時此刻，袁紹當仁不讓：“諸君，且聽我一言。”
黨魁笑道：“我等，洗耳恭聽。”
袁紹平揖而出。執(zhí)禮一圈，這便直身言道：“如王府君所言，二戚欺天子年幼，把持朝政，為禍日深。長此以往，非但我等家破人亡，死于非命。煌煌四百年天漢，必出王莽第二。江山破碎，萬民饑流。重現(xiàn)兩漢之交，末世之亂。然若合肥侯為帝，吾門為戚。不出十載，我當為大將軍。得諸君共輔朝政，何愁江山不定，萬民難安？”
“這……”座上嘉賓，紛紛醒悟。合肥侯夫人，乃出袁氏。誠如袁紹所言。十載之內(nèi)，袁紹必為大將軍。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富貴險中求”。
袁紹自立場中。目光如電，環(huán)視眾人。
與其目光一碰，南陽太守袁術(shù)、山陽太守袁遺，家門二雄，各自離席。如左膀右臂，聚攏到袁紹身側(cè)。
并與袁紹，齊齊下拜：“茍富貴，無相忘。”
“茍富貴，無相忘！”受此一激，熱血沸騰。河內(nèi)太守王匡拍案而起。
“茍富貴，無相忘！”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濟北相鮑信、兗州牧曹操并豫州牧孫堅、及，并州牧董卓，次第起身。
見三州牧離席下拜，袁紹心中大石落地。
目中隱有野火，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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