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長安一陣頭疼欲裂，全身都是綿軟無力，這是靈力與精神力都耗費(fèi)過度的原因，接下來兩天時間只需靜養(yǎng)，就能夠恢復(fù)這些靈力與道蘊(yùn)。

    不對，自己還活著？自己怎么可能還活著？這里是哪兒？

    江長安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堪堪張開了眼睛，眼前是在一個光線暗淡的小房間里，房間外傳來嘩嘩得瀑布流水聲。晃了晃神，江長安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所在是在一輛馬車?yán)铩?br />
    他輕輕撥開簾子，劇烈的陽光刺得眼睛又不得不閉上，足足過了許久，才慢慢抬手遮在額頭瞇眼向外看去。

    眼前是在一座山谷之中，清涼如雪的泉水地從山澗噴涌而出，山谷四周斷崖上綠意叢生，赤紅色的果實點(diǎn)綴在層山疊翠中，枯藤纏繞，不見妖獸，反倒有飛鳥彩蝶環(huán)繞，這里的溫度氣候也與東洲大相徑庭，本是寒冬季節(jié)，卻暖光普照，渾身都是暖暖的，絕不是在瑯?gòu)珠w。

    山谷中可見冒著白煙的湖水，水流的來源是山谷東方一座斷崖頂垂落的瀑布，流水飛濺，懸掛在叢林峽谷之間，好似一條銀白色玉帶從天而降，瀑落成潭，依山傍勢。

    夕陽西下，湖水面上像鋪了一層血紅與金光，微風(fēng)吹來，波光粼粼。

    江長安搖搖晃晃下了馬車，眼前還是一片昏沉，可以看見距離幾丈遠(yuǎn)的地方，湖旁山澗下坐落一個山洞，江長安扶著石壁，步履蹣跚地走到了山洞里。

    山洞不大，內(nèi)部陰沉潮濕，墻角生著厚厚的青苔，山上的流水順著縫隙在山洞內(nèi)積起一個水潭，能夠休息的區(qū)域只有洞口一方小天地。而這片來之不易的干燥區(qū)域不知被誰用厚厚的茅草剛剛鋪好了一個簡陋土床，除此之外，上面又疊好了一層錦被。

    而在旁邊搭好了一座篝火石碓，只待尋來些干柴，就能度過一個寒冷的夜晚。在石碓上，用木柴搭著一個簡單耳朵烤架，上面放了三條剖殺干凈的鯽魚，用三根鐵簽串了起來。

    洞前，又拴著一頭白鹿，低頭飲水，也嗅到了他的氣味，呦呦低鳴。江長安神色溫馨，已是猜出了布置這些的人是誰。

    恰在這時，洞外傳來淺淡的腳步聲。

    江長安扶著石壁探出頭，正看見陸圣女迎面走來。

    她懷中抱著一大堆木柴，額前幾縷發(fā)絲凌亂，鼻尖生出一層細(xì)細(xì)的汗珠，氣喘吁吁，早沒了一門圣女的高貴模樣。

    陸清寒怔怔出神地凝望著他，看著這張溫柔笑著的清秀面龐，陽光正好沿著石壁映在他的笑臉，懷中抱著的木柴嘩啦啦掉在地上，眼眶不知不覺得濕了。

    她依稀記得那年，門中私會的師姐被杖斃的前一晚。

    囚牢中陰冷潮濕，糜爛腐朽，唯獨(dú)有師姐靜坐在蒲團(tuán)，沒有半分悔意，反而帶著些許笑容。

    “明明事關(guān)生死，師姐何故發(fā)笑？”十四歲的陸清寒不明白，那時她尚未跨過火龕，尚未祖伺前連叩九百九十九圣禮，尚未背上圣女這個最為光鮮奪目的枷鎖。

    “為情。”

    “為情？情為何物？”

    這回師姐也被問住了，笑得比山野紅花還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師父說男女情愛不過浮世一瞬，彈指數(shù)十載，如何比得過大道長生？”

    師姐又笑：“可有人得長生？”

    陸清寒沉默了。

    師姐又問：“未有人得長生，卻有人人得長情，彈指一念，滄海桑田。短亦長，長亦短。”

    陸清寒又疑惑了，她本能地正欲抬手撓下后腦勺，猛地又想起師父所教端莊禮教，不得不再放下：“師父說，萬千道法，起于心頭，歸于彌虛，斷去魔障，探知清明，可知長生。那……如何才識長情？”

    師姐笑道：“見一人。”

    “誰？”

    “使你歡笑，使你悲痛，使你憤怒，使你牽掛，使你無可奈何之人。”

    “使我歡笑？身旁的丫鬟錦兒陪我玩耍便能使我真心歡笑，使我悲痛？教得禮法的林師父總用教條打手心讓我很痛苦，使我憤怒？任何與慈心洞天作對之人都能做到，使我牽掛？盼蝶姑婆與諸位師父便能使我牽掛，至于最后一個使我無可奈何這一人……”

    她想了好一會兒，最后只得搖頭。

    師姐搖頭：“這些不是幾個人，而是齊聚在獨(dú)身一人身上，你會流著眼淚傻笑，也會笑著掩藏悲痛，會因他被傷害而憤怒，牽腸掛肚，肝腸寸斷。”

    “那豈不是我不再是我？”

    “對，就不再是你！”

    “我……我不明白。”她又糊涂了。

    師姐道：“如今我在牢里，你站牢外，整個慈心洞天的人都站在牢外，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是慈心洞天站在牢里，被鎖了千年萬年，從未走出過囚籠一步，從未掙脫開枷鎖一次，又何談長生？”

    “那……如何才能掙脫枷鎖走出牢門？”她又好奇問道。

    師姐笑了：“會有人替你打開解鎖，至于牢門，從沒有鎖過，只看你有沒有勇氣走出去！”

    現(xiàn)如今，她才漸漸邁出這一步，走出了這囚禁千萬年的禁牢。

    陸清寒眼淚自眼角流下兩行熱淚，卻不停地傻笑，兩朵酒窩明媚，笑著笑著又蹲下了身子抱頭痛哭。

    突然，她又站了起來，抹了去眼淚，三步并兩步走到江長安面前，伸掌，抬手

    “啪！”

    一聲脆響全面落在他的臉上，江長安根本也不躲，宛若訴說著軟語的雙目沉沉溫柔看著她。

    陸清寒淚眼婆娑，使勁渾身的力氣吼道：

    “你總是這樣！一意孤行，直到把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才停下，總是像個瘋子！在夏周皇宮是這樣，在百將窟地穴是這樣，在瑯?gòu)珠w又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我不聰明，想不出你有怎么樣的退路，可就因為這樣，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這次出手有怎樣的退路？我不知道你下次離開能不能回來？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離開？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甚至我連你什么時候醒過來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說到最后，已經(jīng)泣不成聲，香肩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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