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闌珊，燈火掌起來時，武安侯府遠(yuǎn)近樓臺亭閣間的景致，便顯得格外繁華。到處喧鬧不休，侍女下人們穿梭其間，上酒布菜，很是忙碌。
酒宴正酣，還未散場。名叫籍福的中年儒士，正在殷勤的勸酒，作為武安侯府的謀主，丞相田玢的心腹之人，今晚他的任務(wù)很重。
“侯爺可不要客氣啊！今晚一定要放開酒量，喝個痛快才行。難得能請得動您的大駕光臨，我家丞相卻是深感榮幸。呵呵！”
聽到他的話，多少帶了點(diǎn)酒意的竇嬰只是微微一笑，輕輕把喝完的酒杯放下，歲月不饒人，難提當(dāng)年勇。
“不行嘍！老了，比不了這些年輕后生，如今三杯足矣！”
“侯爺過謙了！當(dāng)年的竇大將軍，英勇豪邁，無論酒量還是膽略，軍中哪個不服？想那戰(zhàn)國時，趙之廉頗雖老，尚能肉十斤，酒十壺，上馬掄刀，千軍難敵。竇侯之功略，又豈是那廉頗所能比的呢！”
籍福此人，雖然聽命于田玢，為他出謀劃策。但他對一些人心中還是有所敬仰的。竇嬰早年的那些功勛，是真正的歲月烽火，壯懷激烈，值得讓人敬重。
“哈哈！籍福啊，莫要再笑了，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老夫現(xiàn)在就是一個退隱之人，只求能與竇氏族人悠游林下，了卻殘生，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其余的，卻是不會再多想半分。”
籍福瞇起眼睛，臉上帶笑，若有所思。竇嬰這些話中的意思，他當(dāng)然會帶給武安侯，至于自家主子會怎么樣決定，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眼角掠過一邊時，正遇到旁邊少年嘴邊含了玩味的笑意，心中一緊，相比較起老去的猛虎，這只乳虎才是當(dāng)前最值得重視的對手。
籍福哈哈一笑，滿上一杯，正要與元召敘話，順便套套他的口風(fēng)。忽聽旁邊“砰”的一聲，有人把杯子重重的放到了案上。
“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一個個見風(fēng)使舵的家伙。老子當(dāng)年跟了竇大將軍平定七國的時候，那幾個王爺雖然叛逆，卻也是些真正的漢子。哪像如今……也不嫌丟臉！”
話語粗豪，雖然沒頭沒腦，指桑罵槐之意卻十分明顯。相隔不遠(yuǎn)處，正有三四位諸侯王在與武安侯相談甚歡呢。
籍福早就看話的灌夫在旁邊喝的滿臉通紅，聽他出言不遜，不禁臉色一變，冷冷地哼了一聲。
“灌將軍，話要看場合，這是武安侯府，諸位王爺在場，休得胡言亂語！”
灌夫卻是一個嗜酒之人，喝多了酒就存不住話，平日里的不滿早就在心中郁積，今的宴席上，他看到竇嬰又受到冷遇，早已按耐不住多時。冷言冷語的了這一句，卻不料遭到籍福的呵斥，這如何能忍得住！
“籍福，你算個什么東西！也不過是個搖舌聒噪之徒，幫著你主子出些歪點(diǎn)子罷了。什么時候輪到你在這里唧唧歪歪的?在眼前些什么屁話，臟了老丞相的耳朵，再不滾一邊兒，看我不揍你！”
灌夫當(dāng)年也是勇冠三軍的猛將，上了年紀(jì)，雖然飲酒頹廢，但發(fā)起威來，也不是好惹的。站起身來，就要挽袖子揍人，卻被竇嬰一把拉住了。
籍福什么時候受過這等屈辱，他雖然無官無職，但誰都知道，他是武安侯田玢的第一心腹，平日里來上門拜訪的王侯貴戚都要對他客客氣氣的，由他陪侍接待，豈容得一個早已失去權(quán)力的過氣將軍撒野。
“灌夫，你休得猖狂！也不看看今是什么日子，就又在這里耍酒瘋。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哼！”
“呵！的跟真的似的，爺爺好怕啊！當(dāng)年千軍萬馬軍陣都闖過，這的武安侯府，難不成還是龍?zhí)痘⒀ú怀?”
灌夫酗酒使氣，倔脾氣一旦上來，誰也拉不住。竇嬰連著瞪了他好幾眼，讓他閉嘴，他卻裝作沒看見，只是氣咻咻。
“好你個灌夫！既然這么不知好歹，那就休怪對你不客氣了。來人，灌將軍喝醉了，把他送出府去，讓他自便！”
籍福吩咐一聲，早有武安侯府的幾個護(hù)衛(wèi)擁過來，就要把醉醺醺的灌夫制服扔到大街上去。
“住手！哪個敢動！”一聲斷喝，蓋過了整個大廳的熱鬧聲音，正在飲酒喧嘩的人驚愕的停了下來，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竇嬰的身材很高大，虎目短髯，頭發(fā)雖然有些花白，但站在那里，護(hù)住灌夫，身板兒挺直，不怒自威。
“灌夫?qū)④娋坪笫а裕銈冇趾伪嘏c他計較呢。我們退席離開就是了，無需大動干戈。”
籍福見竇嬰發(fā)怒，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但他想起田玢曾經(jīng)對他透露過的某些策劃，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收起了臉上笑容。
“魏其侯如果要離開，自然隨時恭送。但灌夫不行，他言辭如此不訓(xùn)，觸犯了我家丞相，此事必須秉明丞相大人，聽他評判。還請魏其侯見諒！”
灌夫雖然酒喝的有些多，神智還是清楚的，聽到這里，怒氣勃發(fā)，忽然上前一步，揪住籍福的衣領(lǐng)子，猛的就是一記老拳。
“找打！去你奶奶的！”
籍福是個文弱書生出身，這些年在侯府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吃香的喝辣的，白白胖胖，哪經(jīng)得住灌夫這一下子，這一拳正打在他的腮幫子上，打的他蹬蹬蹬連退幾步，撲倒在地，帶翻了幾張酒案，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張口吐出兩顆大牙來，一時間爬都爬不起來了。
這一切也只不過是發(fā)生在片刻之間，等到吃驚的人們回過神來，才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動手了?打人了?誰這么大膽子，敢在武安侯府上打人！而且揍得還是籍福。
田玢和一群諸侯貴戚們在一起還沒有交流完呢。今的所謂“納妾”之禮，只不過是個引子而已。自己這一段時間有些沉寂，所以才被人欺負(fù)，是該到了重新抖起威風(fēng)的時候了。自從那從王太后宮中回來，他就下定了決心。
邀請竇嬰前來，他是想最后看看他的態(tài)度。畢竟百足之蟲，雖死不僵，竇家雖風(fēng)光不再，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輕易對付的。竇嬰如果知趣，肯賠償田家的損失，以贖前面的過失，那不妨可以讓他再多活幾年。
看到竇嬰如約前來，田玢心里還是有些得意的。那會兒只不過簡單打了個招呼，他準(zhǔn)備與這幾個即將離開長安的諸侯們敘談完以后，再與竇嬰好好談?wù)剹l件的。
無非是利益交換，竇家賠償田家的損失，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田玢相信竇嬰是個識時務(wù)的人，在錢財與命運(yùn)之間，他應(yīng)該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如意算盤還沒有來得及講呢，那邊就打起來了。籍福，自己最信任的謀主，就在眼皮底下，被人打翻在地！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怎么保護(hù)的先生！如果他有什么閃失，你們誰也活不了。”
田玢的話音很冷，在眾人簇?fù)硐拢叩竭@邊，看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籍福攙扶起來的幾個護(hù)衛(wèi)，目光如刀。
“丞相……我、我沒事，灌夫這廝就是故意來府上鬧事的，不要放過他！”
半邊臉腫的老高，打掉門牙的嘴里撒風(fēng)漏氣的武安侯府謀主，心中的怒火滔。
“放心！跑不了他。來人，趕快送先生去后面上藥。”
田玢吩咐一聲，護(hù)衛(wèi)們架著被打的暈頭暈?zāi)X的籍福走了。賓客間竊竊私語在議論，他抬起頭來，陰鷙的看著面前的人，半沒有話。
亂起時，其余人已經(jīng)驚慌的閃開來。此間有些空蕩，竇嬰站在最前面，拉住灌夫的手臂，阻止他再出手傷人。而那位侯爺卻仍舊坐在自己的酒案前，在有味兒的吃著東西，在這緊張的氣氛中，顯得有些怪異。
“魏其侯，今打人的兇手是走不了的了，你放手吧！”
淡淡的話語中，包含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懂的意思。
竇嬰放開了灌夫的手，卻挪了半步，擋在了他的身前。
“武安侯息怒，灌夫是曾經(jīng)為國立過大功的將軍，雖有冒犯，乃是酒后失手，此系私事。不能治罪。”
“從前是從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魏其侯不會連這一點(diǎn)都分不清楚吧？！”
面對著對方的咄咄逼人，竇嬰收回了想放低姿態(tài)為灌夫求情的話，也打消了來時的某些念頭。他挺直了身子，如一顆青松，神情肅然。
“從前在殺場上，無論形勢怎樣險惡，老夫從來沒有丟下過一個士卒。現(xiàn)在，依然如此！竇嬰雖年老，卻不會做那茍且之人，灌夫與我有多年的袍澤之誼，今日走便同走，留便同留！”
“好！這可是你自己的啊，須怨不得別人。今來到府中做客的人都可以作證，是灌夫無理在先，打傷我的人，大鬧丞相府，你對他如此包庇，若不討回公道，那我田玢還有何顏面立于朝堂之上！來人啊，把這狂徒給我拿下！”
話音剛落，只見從兩側(cè)畫屏后閃出二三十各帶兵刃的人來，有淡淡殺氣開始彌漫。
竇嬰與灌夫都是武將出身，見狀吃了一驚，田玢這是早有預(yù)謀，這些顯然是武功高手的家伙是預(yù)先埋伏好的啊！
那些貴客們事不關(guān)己，紛紛退后看熱鬧。立時就空蕩蕩的閃出一片空場來。十幾位心中有數(shù)的諸侯王和部分心腹官員們精神振奮，丞相武安侯田玢終于出手了！大幕已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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