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賤打量門外之人,只覺得此人面目年輕,約莫三十歲不到,但兩鬢已有些發白,嘴角下垂,雙眉微蹙,一副福薄之象。身上衣物雖然華貴,但略顯陳舊,似乎是許久未穿之物倉促之間被人翻出,臨時拉來充充門面。
蕭賤剛想出言詢問,忽見茗楓、王若蘭、王希儀驚慌失措地就地一拜,大聲疾呼道:“皇……皇上……”
蕭賤一聽此人乃是當今天子,一時也慌了神,差點也跟著拜了下去,哪知那年輕人嘴一撇,出言道:“諸位平身,寡人此次得茗楓通報,微服前來,正是要避人耳目,一切禮節能免則免。”
接著那年輕人目光轉向蕭賤,道:“蕭大俠,你既知寡人身份,寡人也就開門見山了。寡人決定封你為禁軍壽寧將軍,準許你于我御前帶刀,在此次比武招親大會之時充當寡人護衛,不知你意下如何?”
蕭賤大驚失色,連忙擺手道:“皇……皇上,鄙人武功低微,且來自鄉間野地,那個……不登大雅之堂,唯恐難以當此大任。況且素聞皇上您有禁軍十萬,鄙人怎敢班門弄斧,擅涉禁軍之職?”
崇禎苦笑一聲,將蕭賤拉至一邊,低聲道:“蕭愛卿,你有所不知,寡人自身登大寶以來,欲力挽狂瀾,成為中興之主,但諸事不順,數次三番遭遇阻礙。寡人請高人卜算,得知寡人需當經歷三劫九難,方可度過危局,延我大明氣數。”
蕭賤哪知崇禎竟冒出這么一番話來,心道:“這等巫卜占算之言怎可輕信?這皇上好生糊涂。”
崇禎繼續言道:“那高人算出,我這第一大劫便是閹黨之亂,第二大劫則是闖賊之兇,第三大劫是那清國之興。九難則是失勢、冤案、黨爭、饑荒、民變、遇刺、美人、身死,朝滅。這諸多劫難,皆是九死一生之局,萬難渡過。那高人其后有給出解決之道,唯有寡人遇上蕭姓貴人,方能解開這死局,尋那一線生機。”
蕭賤目瞪口呆,問道:“難不成……那貴人……便是我?”
崇禎點了點頭,道:“本來寡人對這等巫卜之學僅是將信將疑,對那高人所言也不放在心上,直到他的預言一一得以印證,寡人才不由得不信。而這次天下反賊之首,闖王高迎祥終于伏誅,其中你居功至偉,寡人立時便意識到,也許你正是寡人命中貴人。”
蕭賤越聽越是狐疑,不由問道:“那高人是誰?”
崇禎猶豫了一下,說道:“他便是王陽明的傳人,心學大家王憲功。”
“老王……他又在搞什么鬼?”蕭賤頓時如遭晴空霹靂,呆立當場。
“好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你再推辭,便是不尊君令,莫怪寡人治你個里通外敵之罪。”崇禎虎著臉說道。
蕭賤本想一口回絕,但話到嘴邊,心念急轉,想道:“老王此次拉我下水定有深意,我不如先答應下來,問明老王用意,視情形做打算。反正到時候我想走,諒他崇禎也攔不住我。”
想到此處,深深一揖,道:“那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在下不通禮節,有唐突之處,還請皇上包涵。”
“好,好。”崇禎撫掌大笑道。
王若蘭眼看龍顏大悅,心下一喜,知道自己巴結蕭賤這步棋算是走對了,上前一步,盈盈施禮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次得蕭大俠這位天下有數的高手相助,定然高枕無憂,江山永固。不過這位蕭大俠已與在下有約在先,要幫小女爭一爭夫婿,還請皇上到時候給他半日閑暇。”
崇禎此時甚是開心,笑道:“先來后到,乃是古訓,朕答應你了。”
蕭賤甫一到京城,已是麻煩多多,正頭痛不已,剛想找個借口逃離此處。忽聽隔壁一套宅子房門吱呀一聲,一名年輕男子走出房間,瀟灑地一揮折扇,高聲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在下洛陽李仲槃,前來結識高賢,不知諸位來自何方世家?”
王希儀一見此人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也是按耐不住,立馬沖上前去,喝道:“你小子算哪根蔥?現下皇上在……”
話沒說完,王若蘭一把將其拉住,死死捂住他的嘴巴,笑道:“原來是天下聞名的留仙公子李仲槃,幸會幸會,我們并非世家子弟,在此聚會,多有打攪,實在抱歉。”
李仲槃皺皺眉頭,道:“這位姑娘不必有所顧忌,這比武招親大會本是一樁美事,大伙兒既然來到這皇氣居,定是大會相關人士,也不必遮遮掩掩。在下自詡光明磊落,要在擂臺上堂堂正正地取勝,絕不會使那陰損手段暗算他人。”
蕭賤上前一步,拱手道:“李公子,我們并非有所隱瞞,只是我們實在不是世家子弟。還請見諒。”
“那倒是在下唐突了。”李仲槃目光閃爍,若有所思地回了一揖。
便在此時,庭院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堂倌領著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子以及一名神色冷艷的女子走了進來。
堂倌一邊走,一邊說道:“原來是魯家公子來了,我先前聽朧月郡主的護衛說魯家車隊路上遭遇泥石流,全數蒙難,還有些難過。哪知公子福大命大,竟然毫發無損,真是意外之喜了。”
那消瘦男子露出一絲苦笑,聲音嘶啞地說道:“毫發無損倒也說不上,不過勉強能來參賽便是了。”
蕭賤一見此人聲形,登時一個激靈,快步上前,急切地問道:“管仲……你是管仲?”
那男子愣了一下,隨即再次苦笑道:“師……父,徒兒路上遇到了些事情,累你久候了。”
蕭賤眼見魯管仲形銷骨立,比之以前更瘦了三分,加上面色枯黃,頭發灰白,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不由關切地問道:“管仲……莫非你又開始魯管了不成?”
魯管仲搖了搖頭,道:“哪會?莫說我已然答應師傅戒除此惡習,更何況我已然成婚,無需再魯。”說著,一側身,向身后一指,道:“師父,這是我內人,葉凋零。”
接著向蕭賤一指,道:“零兒,這是我師父,蕭賤。”
蕭賤哪想到魯管仲竟已成婚,一時措手不及,目光望向葉凋零,剛想說幾句賀詞,未曾想一望之下,頓時全身涌起一陣寒意。
這女子雖然行動自如,表情自然,且皮膚隱隱透著紅潤。但其雙瞳擴散,毫無心跳呼吸,關節處微微發僵,加上脖頸部似乎有一條傷痕向下延伸,無一不暗示她并非活人。
“管……管仲……這……是……墓……墓偶?你……果然和墓偶……結……結婚了?”蕭賤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說道。
魯管仲面露溫柔神色,道:“不,她是活人,師父,你看錯了。”說罷,輕輕握住葉凋零的手,兩人繞過蕭賤,跟著堂倌向庭院深處走去。
“蒼天啊!我果然不該教他制尸之術!誰來救救他吧!”蕭賤心中發出一聲悲嘆。
鴻雁走到蕭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蕭郎,天意如此,莫要強求,若是他心中喜樂,我們也就不要違逆其意了。”
蕭賤抹了抹眼淚,瞥了瞥魯管仲那搖搖晃晃的身子,心道:“如果不能正面強攻,還可以暗渡陳倉,到時候我親自動手,幫他在比武招親大會中爭取一門好親事,說不定可以讓他破除迷障,回歸正道。”
待魯管仲走后,崇禎堅持要蕭賤隨自己進宮護衛,蕭賤推辭不得,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暫時與鴻雁分離,垂頭喪氣地跟著崇禎坐上了馬車,向著紫禁城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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