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夢周講的故事也是一段禪門公案,典出《五燈會元》。話說唐代景云年間,有一位比丘尼法號玄機,常在大日山石窟中修行。有一天這位師太突然動了念頭,下山去拜訪著名的禪宗大師雪峰義存。
雪峰禪師問她:“你從何處來?”
玄機答道:“從大日山來!
雪峰:“日出否?”
玄機:“若日出,將融卻雪峰!
這種對話風格,就是禪宗修士互相之間打機鋒,雪峰沒說什么,又問道:“請教名號。”
玄機答道:“玄機!
繁體的玄字,字中有絲,所以“玄機”看上去也有織絲機的意思。既然玄機用雪峰的法號打機鋒,雪峰也用她的名字做文章,再問道:“日織多少?”
玄機答曰:“寸絲不掛!”
雪峰禪師沒話說了,等到行禮告辭的時候,玄機剛剛走出幾步,雪峰突然在后面喊道:“師太,你的袈裟拖地上了!
玄機趕緊低頭提袈裟,雪峰禪師笑道:“好個寸絲不掛!”
這段禪門公案應該是后人杜撰的,因為雪峰禪師的生卒年月,比唐代景云年間晚了一百多年,但故事卻挺有趣。莊夢周說完后就笑瞇瞇地端杯喝酒,一桌子人都聽得直眨眼。丁齊好像聽明白了什么,但感覺又不是太明白,總之似有所得。
如今出了問題,眾人進入小境湖后,都會變得赤身**,所以莊夢周講了這么一個“寸絲不掛”的故事,當然意有所指。若心有掛礙,衣服恐怕就穿不進去,若心中真能做到一絲不掛,那就反而沒有問題了。
范仰突然道:“莊先生,您這個故事講得可不厚道啊,分明是在嘲諷我們是師太嘛!”
莊夢周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惦記著師太!”
大家沒繃住,又都笑了。石不全笑道:“你就是你,別說我們。”
范仰嗆聲道:“那你也去試試。
石不全:“試試就試試!”
他果然下樓去試了,沒過一會兒又回來了,滿臉尷尬之色,大家不用問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緊接著眾人依次離席,都是一個個單獨去的,除了莊夢周和葉行之外,其他人都試了一遍,結果就不必細說了。
丁齊回來后,看著范仰苦笑道:“心里還真惦記著師太啊,寸絲不掛,好個寸絲不掛!”
葉行皺眉問道:“莊先生,你怎么不去試試?”
莊夢周:“明知道結果,就不必了,干嘛非得出洋相呢?”
葉行:“出洋相?您這話可是在開地圖炮!剛才大家都試了!
莊夢周:“就算是地圖炮,也沒把你捎進去。他們大家都不介意,你計較什么?”
就算是出洋相,也不包括葉行,但這話說出來挺傷人的,葉行此刻心里最計較的恐怕就是這個了,他寧愿自己也能出一回洋相。
葉行突然又皺起了眉頭道:“你們進去之后是不是還握著景文石?既然什么東西都帶不進去,那石頭是怎么進去的?”
丁齊提醒道:“莊先生可從沒說什么東西都帶不進去,只說在什么情況下才能把東西帶進去。”
譚涵川則解釋道:“景文石不一樣,它是寄托心神之物,是丁老師告訴我們這個出入小境湖的鑰匙。假如連景文石都帶不進去,說明我們根本沒有達到入微境的要求,人也不可能進去。我剛才也想到了,既然景文石還在手中,說明我們是能把東西帶進去的,就看怎么辦了。”
莊夢周:“丁老師的方外秘法,由觀身境到入微境,再由入微境到隱峨境。修成隱峨境,就不必總拿著那塊石頭了,或許就可以將隨身的東西帶進去!
尚妮眼神一亮:“是這樣的嗎?”
莊夢周一攤雙手:“我也不知道啊,就是瞎猜的,你該去問丁老師!
尚妮扭頭道:“丁老師?”
丁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還沒修成呢,只是剛剛看到了一條道路。但是莊先生的猜測,應該很有道理!
冼皓:“有什么道理?”
丁齊:“若修成隱峨境,就不必總把石頭拿在手中?墒前咽^放下之后,揣在哪里呢?”
冼皓:“揣進兜里呀。”
丁齊:“那你也得有兜!”
眾人一愣,隨即都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大笑。沒想到丁齊還有這么幽默的時候,這一問一答可夠機智的。冼皓的臉紅了,卻故作自然道:“謝謝丁老師的解釋,我想,我或許不必拿著石頭進去!
尚妮驚訝道:“丁老師一句話,你就修成隱峨境了嗎?”
冼皓:“我沒修成隱峨境,先前只會飄門隱峨術。但寄托心神之物,不一定非得是那塊石頭啊!換成別的東西,只要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不也行嗎?”
譚涵川點頭道:“有道理,只要是能寄托心神之物,應該是一樣的。但那塊景文石是為了出入小境湖專用,并非簡單的寄托心神,石頭就是小境湖、小境湖就是石頭,要達到感應入微之境,我們祭煉多日方得成功。假如換成另一件東西,恐怕并不容易!
冼皓小聲道:“我想試試!
葉行突然又一拍桌子道:“我又想到一個問題!”
眾人皆苦笑道:“葉總,您說!
葉行:“既然外面的東西帶不進去了,我們已經(jīng)帶進去的東西,是不是還能帶出來呢?”
譚涵川當即起身道:“我進去試試。”
譚涵川也沒走樓梯,直接從露臺上躍進了后院。過了大概十分鐘,他回來了,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道:“我試過了,昨天帶進去的東西,已經(jīng)帶不出來!
石不全嘆了一口氣:“唉,看來硯臺是沒戲了。”
阿全剛才在想一件事,小境湖中不屬于外面這個世界的東西拿不出來,可是有人從外面帶進去的東西,應該是能拿出來的,這已經(jīng)過印證。他又想到了那座山莊里的很多東西,肯定是有人從外面帶進去的,比如莊先生特意提到的那三塊古硯。
可是如今被葉行這么一點破,從外面已經(jīng)帶進去的東西也拿出不來了。小境湖中的原有之物不說,他們昨天帶進去什么東西了?有一床被褥,一柄在灌木叢中開路的砍刀,尚妮的幾件干凈衣物,一個應急照明燈、還有幾瓶礦泉水以及一包吃的。
早上出來的時候,這些東西都放在莊園里了。譚涵川又說道:“朱師兄啊,你可真有先見之明,拿進去的那盞應急燈是帶太陽能充電板的,否則就沒法再用了!
葉行突然又一拍腦門道:“諸位,我剛剛又想到一個問題!”
眾人今晚已經(jīng)被葉行弄得快神經(jīng)過敏了,但并沒有不耐煩,因為他問的都是很關鍵的問題,有時候一個局外人反倒容易想多,然后提醒大家一起去琢磨。朱山閑:“葉總,還有什么問題,您就一次都問出來吧!
葉行:“剛剛想到的,保證是今天最后一個問題了,F(xiàn)在看來,小境湖中本有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拿不出來。那么等到將來,假如符合什么樣的條件,有沒有可能把它們帶出來呢?”
莊夢周伸手指了指丁齊,大家又都看向丁齊。丁齊沉吟道:“其實我剛剛也想了,有一個假設。假設在一種狀態(tài)下,或許可以把小境湖里原有的東西拿出來!
眾人皆追問道:“什么狀態(tài)?”
丁齊:“剛才討論的是自我意識問題,假如小境湖就是我、我就是小境湖,不分彼此,、與我一體,那么什么東西都應該能拿得出來。但這只是我的設想而已,事實是否如此,恐怕還要等到將來有機會再去實際印證。”
朱山閑以近乎呻吟般的語氣感嘆道:“這怎么印證?話說得倒簡單,但想做到,簡直不知是何等境界了!”
莊夢周也長出一口氣道:“世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是說出來簡單。比如‘得道成仙’,就是這么四個字而已,再比如那個老!汛笙笱b進冰箱里!
終于成功進入了小境湖,又采取了仙家餌藥月凝脂,本應令人歡心鼓舞,但由于突發(fā)狀況,幾次來去都很匆忙。大家還沒有閑下心來去慶祝呢,葉行又提出了那個建設性的或者說破壞性的問題,使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成果”變得有些許尷尬。
眾人這時才明白,那座莊園前院的廂房里,為何會有專門兩間屋子放衣服,而且男女各種尺寸都有,恐怕就是為這種情況準備的?磥砉糯那f園主人,應該早就知道這個情況,衣服就是為訪客準備的。
再聯(lián)想到石壁上題的那首詩:“洞天門自開,乘客徑往來。仙境花閑落,湖月任抱懷。”頓時有種令人哭笑不得的感覺。
就算進去之后就會光著身子,但也比進不去強啊,只是情況跟大家原先想的不太一樣,至少畫風就很不對。接下來的日子,眾人各有各的忙碌。
阿全每天都去境湖大學圖書館,有時候太晚了便不回來過夜,但都會分別和朱山閑與尚妮打招呼。朱山閑原先計劃在后院涼亭中放一張八仙桌,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后來卻放了一面大衣柜。
見過誰家在涼亭里放大衣柜的?柜子的門就對著后院門,同時又像一道屏風,可以遮擋住視線。有誰要進小境湖,先躲在大衣柜后面脫光衣服把隨身的東西放好,然后再進去,免得掉一地零碎尷尬。
有兩位姑娘在,同時出入也不方便。所以眾人也約定好,不論誰要出入小境湖,間隔時間必須在十五分鐘以上。十五分鐘時間,足夠穿過門戶換好衣服了。
從小境湖里出來倒是好辦,進門就是大衣柜?墒菑暮笤哼M小境湖怎么辦,難道還要光著身子跑上臺階,穿過空地進入山莊,經(jīng)回廊到廂房再穿上古代的衣服?假如這時小境湖里還有別人,不是全都看見了?
高人就是高人,辦法總是能想出來的,小境湖那邊也放了個大衣柜。大衣柜面對大衣柜,相距只有一米多遠,卻分屬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現(xiàn)代的,另一個是明代的。明代的大衣柜,當然是從山莊里搬出來的。
他們還就地取材,在那面畫著門戶的石壁前搭了一個棚子,木柱草頂,樣式十分古樸。幸虧先前已帶進去一把砍刀,否則木頭還真不好削呢,沒有釘子,就以榫卯結構拼接。
若大的莊園,夜間僅有一座太陽能應急照明燈是不夠的。這時就看出范仰的能耐了,他也有一雙巧手啊,帶著眾人采集樹結上分泌的樹脂,以竹筒為模,尋找合適的纖維揉成芯,竟然做了很多根蠟燭出來,都快趕得上荒野求生之類的直播節(jié)目了。
可這里不是荒野,是方外仙家世界啊!眾人原先想的是,如何打開它享受仙家逍遙……唉,世事哪有那么多想當然,居然有種穿越到原始社會的感覺!
說是原始社會也不太準確,因為小境湖中還有一座明代的莊園,大家穿的也是都是明朝的衣服。尚妮原先倒是有幾件衣服帶進去了,可是見大家皆著古裝,她覺得好有趣,所以在小境湖中也穿古裝。
眾人各個寬袍大袖,看著飄飄若仙,假如這時候再有不明究理的人誤打誤撞闖進來,恐怕還真以為自己遇到神仙了呢!就是場面有些怪異,為什么這些“神仙”手中都拿著一塊石頭呢?
照說干什么事都拿著一塊石頭,的確很不方便,但沒有人愿意輕易放下,有過切身體會的人才會明白,假如失去了某一段記憶,那種感覺會非常不好。而且丁齊、譚涵川、莊夢周都說了,堅持拿著石頭寄托心神也是一種修煉,要想從入微境突破到隱峨境,這是必經(jīng)的過程。
冼皓說她想換一件寄托心神之物試試,她換的是一把帶鞘的短刀。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丁齊經(jīng)常見到冼皓以左手握著短刀,就像前段時間握著那塊景文石。從未見冼皓將這把刀拔出來,丁齊看見的只是描銀嵌花的刀鞘與刀柄,非常漂亮。
冼皓是一位非常文靜的美女,平日卻總是握著一把刀,看上去很有一種違和感。當手中的東西換成這把刀之后,冼皓就進不去小境湖了。
冼皓的神情總是淡淡的,可性格中卻有著相當堅毅的另一面,平時還真看不出來。一連過了半個月,冼皓都沒有進入小境湖,但她也沒有改變主意。半個月之后,她終于成功了,赤身**走到另一面大衣柜前,手中握著那柄短刀。
打開大衣柜的門,發(fā)現(xiàn)有一套疊好的衣服上放著一片樹葉,樹葉上有字:“冼皓師妹,這套衣服很合你的身材。已經(jīng)用清泉洗干凈了,可以放心換上。”
衣柜里的古裝雖然保存完好,而且看上去也很干凈,但畢竟六百年沒洗呀,而且不是自己的衣服。冼皓有潔癖,穿到身上肯定別扭。丁齊心細,事先想到了這一點,挑了一套洗干凈就備在那里,還放了張就地取材制作的字條。
樹葉字條沒有署名,但是冼皓一看,就知道是丁齊留的。
冼皓拿起這片樹葉,嘴角微翹,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隨即意識到自己還沒穿衣服呢,又不禁臉色微微一紅,趕緊把衣服換好。衣服旁邊還放了一雙草鞋,也順勢穿上了。第一次穿明代古裝,她研究整理了好半天,這才走出草棚來到莊園前。
丁齊就坐在涼亭里,看著一身古裝的冼皓走過來,一時間有些發(fā)癡,等回過神來才迎上前去道:“冼皓師妹,你終于進來了!”
冼皓將一片樹葉遞給了他,低著頭頗有些不好意思滴說道:“謝謝!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能進來?”
丁齊:“我不知道啊,就是早就準備好了,你什么時候進來都能看見!
冼皓:“那,那,那別人不是都看見了嗎?”
丁齊轉念一想,好像是這樣啊。再看冼皓這羞怯的反應,他不禁又有些癡醉了,冼皓不希望別人也看見這張字條,看來她希望與他之間,能夠擁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私密。丁齊就是心理學家,當然能讀得懂這是什么意思。
莫名羞怯的冼皓一抬頭,突然驚訝道:“你怎么沒拿著石頭?難道已修成了隱峨境!”
丁齊再一回頭,只見他那塊臥牛狀的景文石還放在涼亭中的美人靠上,只得苦笑道:“不是修成了隱峨境,而是剛才見到你終于進來了,一激動,就忘了!
丁齊沒有說他剛才是看著美女犯花癡呢,瞬間就散開了那種寄托心神的狀態(tài),拿著石頭也沒用,他起身時已經(jīng)把石頭放下了。說著話丁齊突然也納悶道:“你怎么沒有拿著那把刀,只拿著這片樹葉?”
冼皓又低下頭道:“換衣服的時候沒注意,就把刀放下了……”其實她是看見樹葉的時候就放下了刀。
仙境中晚霞正照在兩人身上,多么美妙的場景啊,丁齊有些惆悵道:“可惜呀!”
冼皓知道他在說什么,小聲道:“下次還會再進來的!
反正把石頭和刀都已經(jīng)放下了,丁齊的感覺莫名有些蕩漾,他看著冼皓道:“出去之后,我們都不會記得這次發(fā)生了什么嗎?如果我要做什么大膽的事,事后你也不會怪我,對嗎?”
冼皓的神情莫名有些慌亂:“你,你想干什么?”話雖這么說,但身子卻沒閃開。
丁齊也沒干什么,只是伸手把她的手給握住了。冼皓是很排斥與別人有身體接觸的,但此刻身子只是微微僵了僵,竟然沒有把手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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