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面上的陣圖融入到神源的過程當中，六層所有的銘文師都陷入了震驚當中。對于普通人來說，剛剛那一幕就只是晃眼睛的放光而已，但在銘文師眼中那卻是最美妙的場景，是銘文與生命意識融合的偉大時刻。

    通過人體的體表作為媒介，可以依靠雕文的形式來增強個人的戰斗力。理論上來說，等級越高承載力就越高，身上有了更多的雕文，自然戰斗力也就更強。除了等級之外，身體素質、傳承血統和個人天賦等也都會影響到承載力，但等級始終都是最重要的因素。

    一般來說，只要到達了圣級，身上就可以承載五個雕文。像喬治那樣天賦異稟的，在大魔導師的等級就已經可以承載五個雕文了。于是很多人就產生了疑問，作為力量強大到無法存在于位面之中的神祗，承載力又有多少呢？

    此時身在六層的銘文師們有幸目睹了這一刻，遍布整個六層的銘文陣圖，完完整整地融合進了神源里面。雖然與雕文的鑲嵌形式大相徑庭，但本質并沒有區別，毫無疑問那就是死亡之神的雕文。

    達科呆呆地站在原地，作為補完了陣圖空缺部分的銘文師，他受到了比旁人更加強烈的震撼。他從那魔法陣當中看到的，并不僅僅是陣圖和銘文，而是它們背后所蘊含的東西，那是法則。

    他看到荒野上的城鎮餓殍滿地，荒蕪的田地長滿雜草，各種自然災害接踵而至，瘟疫和疾病四處蔓延；他看到多個勢力之間連年征戰，戰場之上枯骨堆砌如山，食腐的禿鷲漫天盤旋，年輕的士兵繼續踏著前輩的枯骨無意義地戰斗；他看到時光如水般流逝，將無數所謂長壽的種族帶進墳墓，墓地的規模不斷擴大，終被后人所遺忘，化為荒野。

    “這是……”達科半張著嘴，驚訝地站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知為何那接近法則的層面上，會有這些畫面浮現出來。

    “你看到了什么？”死亡之神的聲音在達科耳畔響起，與之前響起在每個人耳邊的聲音一樣，但這次卻只有達科一人能夠聽得到。

    “毀滅？破壞？殺戮？生靈涂炭？不，都不是，這是公平。”死亡之神的聲音不疾不徐，恰到好處地讓達科的思維能跟上他的語速，“當世界已腐朽墮落，弱者茍且偷生，階級牢不可破。唯有死亡，才能維系最后的公平。”

    達科更為驚詫，他覺得死亡之神話中的邏輯十分奇怪，偏偏他又找不到言辭來反駁。世上的所有生物都有著自己的壽命，即便是圣級強者，這個時間也不過多出了幾百年而已。死亡的一致性，正是位面法則給予生物的最大公平。而亡靈魔法正是因為打破了這個脆弱的公平，自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明明是你打破了這個公平，不死生物將本是有限的生命變成了無限，使得死亡不再是最后的終點，其他的神當然不干了。”達科心中腹誹，他雖然這樣想，但事實上他并不覺得有人會自愿為了無限生命成為不死生物。

    對于曾經是不死生物的達科來說，死亡是一個至今仍讓他心有余悸的東西，亡靈地獄中，無論是不斷回到起點的宿命，還是令人窒息的孤獨，都無時無刻不讓他覺得后怕。如果再讓他經歷一次那樣的永生，真的不如痛快死掉算了。

    “你認為，不死生物是我創造出來的嗎？”像是在回答達科的疑惑，死亡之神反問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達科頓時就是一驚，很快他意識到，死神在自己神國之中恐怕是全知全能的存在，以至于他的想法都能夠知悉。

    事實上，不死生物在賽洛彌斯封神之前數千年就已經存在了，與死亡之神并沒有絕對的關聯。死神只不過是借用了不死生物的信仰，成為了那段歷史上最強大的神祗而已。

    “諸神反對我，并非因為不死生物，本質上依舊在于信仰之爭。”

    “還是關于信仰的嗎……”從前世信仰光明的布萊特，到今生在黑暗祭壇獻祭，以及與預言之神的交易，達科心中始終徘徊著一個問題，“什么是神？”

    死神沉默了一瞬，霎時間一股無上的神威充斥了整個空間，所有人都發現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這并非心理上的懼怕，而是身體在等級壓制下無法再受意志的控制，自我保護機制觸發了自發性的顫抖。

    “這個問題問得好。”這一刻，賽洛彌斯似乎重新成為了那位無可匹敵的死亡之神，“當有其他生命信奉你，崇拜你，敬畏你，并向你祈禱時，你就是神。”

    “這就是神？”達科有點意外，神的涵義竟然這么簡單。

    “是的，達科，你也是神，你是你信徒們的神。雖然你并未指定神職，但只要信仰你個人的，就是你的信徒。”

    “信仰我個人？”達科喃喃地自言自語著，雖然溫蒂也和他說過類似的話，但從死亡之神口中說出來明顯更加切實，他不禁疑惑，“與其他有神職的神明相比，信仰個人僅僅是個人崇拜而已，明顯就差了一個檔次，而且更像是迷信。”

    “從信仰之力的角度來看，信仰的是法則還是個人，并沒有高下之分，那只不過是你自己的價值觀為他定義了高低貴賤。”死神頓了頓，又說道，“信仰一件事物的人，最初都只是迷信，當有神明取得相應的神格，信仰有了具體的指代，信徒可以從神明那里得到回饋，它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信仰。當神明隕落之后，原本的信徒自然就又成為迷信者了。”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汲取到信仰之力，就是神？”達科按照自己的理解總結著。

    “不只這么簡單。神，更是一種標準，一種榜樣，一種象征，同時也是一種責任。”死神說到這里忽然就沉默下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過去的事情，過了半晌才轉移話題說道，“言歸正傳，這三千年來，你是唯一一個通過所有考驗的探險者，我將給予你獎勵。”

    達科略一思索就已清楚，所謂的考驗指的就是每一層進行的篩選，前面五層不用說達科都已經猜到了，而這第六層自然就是以補完陣圖的速度作為考驗的，所以才說他是三千年來唯一一個通過所有考驗的探險者。原本達科以為死神的目的就是為了復活自己，現在目的達成，所謂的考驗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但看樣子并不是這樣，對于最終幫助祂復活的人依然會有所獎勵，說明死神并非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角色。

    死神接著問道，“人類，你想得到永生嗎？”

    達科一下子愣住了，自己曾經歷過的一幕幕，不斷地回放在眼前。從布萊特前世的記憶碎片，到亡靈地獄中那個懵懂無知的小骷髏，再到現在的達科。雖然他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但這些經歷早已讓他知道，應當如何抉擇。達科淡淡地搖頭說道，“我為了從不死之身變成擁有自然壽命的身體，已經付出了很多代價。”

    緊接著達科又產生了疑問，“為什么說我是三千年來唯一通過考驗的探險者？在一千多年前，不是有個人進來過這里嗎？出去后還成為了名震一時的海賊王。”

    “千年前的那個人啊……”死神陷入了回憶當中，對于神來說千年并不是十分漫長的，尤其是死神這樣僅僅保留了神源的存在，“他并沒有通過我的考驗，甚至在第一層就畏首畏尾。然而他卻是在我隕落后，第一個進入到我神國之中的人，所以我在感受到他的到來后就主動進行了接觸，并做了個小小的交易。”

    “交易……”達科聽到這個詞，第一個就想到了預言之神。凡人與神做交易，首先雙方地位就是不平等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公平交易。

    果然聽到死神繼續說道，“以將部分神魂降臨到他身上作為帶價，換取他想要的力量，來成就他統一維納斯位面所有大洋，成為海賊王的夢想。”

    “降臨！那不是……”達科又是一驚，別人或許不知道降臨的細節，但他卻知道的很清楚，溫蒂也有同他詳細講解過。神魂是比凡人靈魂高出一個層次的事物，二者公用一個身體的結果，只會是人的靈魂被同化吸收，成為神魂的養料。

    但為了保險起見，通常神明只會將一小部分神魂降臨在凡人身上，所以反過來凡人本身的靈魂也會對神魂產生干擾和影響。各大教會的圣子和圣女，無一不是信仰虔誠，且自愿接受降臨的虔信徒，這種影響被降到最低。想必死神當初也沒有更多的選擇余地，只能將就著選擇了那個探險者進行降臨。

    “沒錯，我降臨在他的身上，他自己的靈魂就會失去主導權，漸漸地自我意識也將喪失。”死神毫不忌諱地說出了真相，“不過他是自愿的。”

    “或許是不想在庸庸碌碌地生活下去，或許是認為與我交易的機會難得，或許是他也知道自己壽命不多。最終他同意了我的降臨，我才得以走出神國，到我隕落后兩千年的位面上去看一看。”死神像是講故事一樣，慢慢說道，“事實證明，原宿主靈魂的影響力遠超過了我的預期。雖然他的靈魂很快被我的神魂同化，但他的認知、他的習慣，以及他的執念，都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我。漸漸我那部分降臨的神魂，就分不清楚是哪個才是我原本的目的了，是成為海賊王？還是尋找銘文師？好在二者也并不矛盾，在不斷擴大自己的聲望與勢力范圍的過程中，同樣為尋找銘文師提供了便利。”

    達科頓時茅塞頓開，原來那時候死亡之神就已經在自己尋找銘文師來補完陣圖了，但是不用問結局他也猜到了。魔動聚合回路是五百多年前才解開的難題，千年以前依然是無解的，死神的這一番努力自然是無疾而終。

    果然死亡之神繼續說道，“最終我成為了位面中公認的海賊王，手下也聚集了全位面中最優秀的銘文師，但依然沒有能夠補全這個陣圖的方法。為了避免活的時間太長而引起某些神的注意，我便讓神魂回歸了神國，海賊王也就死了。”

    “竟然是這樣，真正的海賊王就是你啊，德克士千年的守護，也算是陰差陽錯的選對了人。”達科喃喃自語地說。

    “德克士？那個巨魔嗎？我的神魂在回歸神國之前，將信力分散給了一部分忠于我的下屬，它就是其中一個，你既然認識它，說明現在它還活著了？”

    達科這才知道，德克士之所以能夠活了上千年，不僅僅是種族的原因，恐怕與死神的信力有很大關系。它當即將路上遇到德克士，初時的戰斗，千年守護死亡遺跡的事情一一道來。

    “信力只是能讓一個信徒獲得對更高層次力量的領悟，延長壽命只是額外的好處，不過它這樣浪費生命，也真是讓人無語啊。”死神不由得嘆息。

    達科發現相比其他的神明，死神似乎更加“人性化”一點，明明擁有強大的力量，卻絲毫不搞神秘主義那套，有什么說什么。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有一股空間波動遙遙傳來。達科極目遠眺，只見傳來空間波動方向的那個區域，地面的顏色竟然產生了變化。他揉了揉眼睛，終于看清楚那并不只是地面變了顏色，而是整片空間都發生了顏色變化，而且那個區域還有著越來越大的趨勢。

    很快，從精神力的感知上面，達科意識到，那片變色的區域，是神性發生了變化。死亡遺跡在數千年的浸淫下，每一個角落都沾染了死神的神性，而現在那個區域的神性不知為何竟完全消失了。從遠處看，就能夠通過顏色的變化觀察出來。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但能夠與神祗向抗衡的，絕不是簡單的人或事物！

    “咦？有意思。”死神自言自語道。

    達科頓時心中一驚，他從賽洛彌斯的語氣中聽出，其中不僅僅有疑惑，還夾雜了一絲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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