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行簡潔明了平鋪直述了一件對音樂人而言算是柴米油鹽的事，換來的卻是女朋友這樣晴天霹靂般的哭天搶痛不欲生，比一個鐘頭前的電話更叫人猝不及防心驚膽戰(zhàn)。不應(yīng)該呀，莫非還有什么大誤會？或者表述有漏洞？
緊隨著驚雷的就是淚如雨下，何沛媛兩手左右開弓掄著圈地擦雙眼自救都耍成舞蹈動作了，也難以阻止匯聚成滴成股下流。
演藝圈里沒說錯，演對手戲的彼此要勢均力敵才好，如果一方太高端，另一邊就很容易畏首畏尾不敢接。現(xiàn)在何沛媛一發(fā)力，楊景行臉的鎮(zhèn)定就掛不住了，他開始手足無措甚至著急忙慌得都想去捂女朋友的嘴巴，又不敢真下手，再開口已經(jīng)外強中干得挺明顯：“騙你什么？你說。”
何沛媛以雙手掌根部捂住眼睛并用力按壓作為一系列動作的收尾，但聲音并不落幕，繼續(xù)嗚嗚嗚著，不過嘴巴的幾次開合應(yīng)該不是為了哭，多半想搶間隙說幾個字，可惜哭的那一半大腦強勢得多，會用狠狠緊閉來打擊一點點微張，姑娘的兩片嘴唇夾縫求生得十分艱難。
趁對方眼睛看不見，楊景行又湊近了些：“覺得我騙你什么了，說，早說早清楚……”
何沛媛猛地展開雙臂，顯出自己淚眼婆娑中的審視：“你哪句沒騙我？”
男女吵架這種事，可能在人類演變中已經(jīng)被刻進基因里成了本能，楊景行簡直脫口而出：“哪句騙你了？”
女人的基因就豐富飽滿得多，何沛媛又是一系列表情和動作來輔助鋪墊語調(diào)切換成灑脫：“你都沒騙我，是我自己騙自己，我活該……”
楊景行還胸腔一挺：“就是自己找不痛快，就這事，你可以不高興，可也該先問個青紅皂白……”
“我問了！”何沛媛的冷笑嘗試得很干澀：“有用嗎？”
“我說了�！睏罹靶杏謿飧牌饋恚骸笆虑榫褪沁@樣�！�
“哪樣？”何沛媛目瞪兇光：“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斬釘截鐵，還回敬以瞪眼：“不然我騙你瞞你？這種事瞞得��？”
“你不騙？”何沛媛激憤得有點結(jié)巴：“你無所謂！不在乎！”
“無所謂？”楊景行面部焦躁，好像也氣血攻心了：“你這么鬧，我無所謂讓你這么鬧？”
“不鬧了。”何沛媛麻利一抹眼睛簡直瞬間冷靜好像連淚水都止住了，很干脆很堅持繼續(xù)走樓梯。
楊景行又趕緊拉住，都欲哭無淚了：“說來說去我騙你，騙你什么呀？”
“你自己不知道？”何沛媛的思路倒還縝密著：“騙子還要問受騙的？”
辯論嗎？楊景行也會點：“那我就不是騙子。”
何沛媛用力甩臂像把什么東西砸爛在地，還要跺踩幾腳。
楊景行這次可不松手，還暴力摟抱：“回家再說！”
應(yīng)在說何沛媛是全力掙扎抵抗了，甚至使出了很可能傷人傷己的一些拳打腳踢動作，無奈雙方力量過于懸殊，真是四肢難敵單手。在當(dāng)流氓方面楊景行也真有點天賦，一手箍著姑娘的腰懸空摟起來一只手還能護著姑娘的頭避免撞門框，自己脖子腦袋還能左右閃避掉大半劈頭蓋臉砸下的貓拳，實在拉不開躲不掉的挨了幾下，他也沒皺眉頭。
這時候的公攤走廊顯得那么短小，姑娘可能是過于驚恐都還沒來得及大聲呼救，就聽見了沉重的關(guān)門聲，她已經(jīng)被抗進屋了，完了，頓時哇一聲大哭起來。不同于之前的憤恨，姑娘現(xiàn)在的哭腔似乎顯出害怕絕望。難怪也不踢打了，被男人放下的同時，整個身體就癱軟下去，已經(jīng)完全無力。
摟顯然比抗吃力，楊景行用雙手才把女朋友拉起護穩(wěn)。
不能放棄呀，何沛媛又拼出氣力脫離了身體接觸，也還知道轉(zhuǎn)身朝門口蹣跚。
楊景行輕輕一閃就擋住了大門，已經(jīng)有了占風(fēng)的氣勢：“我做了什么值得你這樣？”
何沛媛蹲下去埋頭不理，似乎養(yǎng)精蓄銳……
接下來的十分鐘，兩雙腳都沒離開玄關(guān)這一塊已經(jīng)顯得灰蒙蒙讓何沛媛幾次提議該請專業(yè)人士清潔養(yǎng)護的地板磚，不過兩人都沒少動，楊景行一會拉一會摟或者輕撫女朋友，何沛媛最主要就是就蹲在原地用氣鼓鼓的鴨子步轉(zhuǎn)圈躲讓。兩張嘴話沒少說但都對局面沒有幫助甚至開倒車，眼神語氣的情緒都有表達但明顯達不成相互理解，所以也經(jīng)常沉默。
楊景行也蹲好一會了，他
得繞圈，趕不隨機自轉(zhuǎn)的女朋友，只能側(cè)面講話了：“你有不知情的感覺，很正常我理解，但和騙是兩回事……”
男人反反復(fù)復(fù)的這些屁話已經(jīng)讓何沛媛受夠了，她氣得拍地板：“怎么兩回事？誰讓我不知情？不是你？”
楊景行猶豫了一下竟然微微點頭：“有我的原因，但我不是主觀故意……”
“你不故意！”何沛媛修長的玉頸都扭曲了：“你從來不故意都是無意，你叫趙古他們?nèi)ゾ瓢裳菔菬o意，放著鋼琴去累死累活搞作曲搞民樂也是無意，滿世界幫民族樂團拉關(guān)系是無意……”
怎么扯到工作去了，有什么邏輯關(guān)系嗎？楊景行顯然轉(zhuǎn)不過彎答不出話來。
“你都是無意！”何沛媛疾聲總結(jié)：“你已經(jīng)潛意識了！”
可坑是蹲久了導(dǎo)致大腦供血不足難以開動，楊景行得站起來想對策，厲害呢，才起一半就靈光了：“聽你自己說到哪里去了？”再蹲下。
“我說的不是？”何沛媛瞇著眼蔑視：“楊景行，你也是個人了，做事沒必要偷偷摸摸，你放心捧她去，我為你們鼓掌，都支持你們！”
楊景行啞然到有點驚喜的樣子：“哦？就為這個？”
“會安排！”何沛媛又對男人刮目相看：“一般人不夠格是吧？北大的才配！”
楊景行仔細觀察姑娘，有點無奈：“編劇腦袋里想太多了……我再說一遍，去年，好像是去籌備《掛號》開機那次，就五一前，一群學(xué)生聚餐，男的女的都有都是馬大四的，要讀研的要出國的，就是為了應(yīng)景……”
“是！”何沛媛瞪視贊嘆：“你楊景行太有魅力了！隨便應(yīng)個景別人就要記幾年，還要發(fā)到網(wǎng)……念念不忘！”
“我不認識視頻里的人……”楊景行好像不知道怎么解釋了：“巧合……”
“還幫你炒作！”何沛媛補充重點：“幫你們！”
“這算什么炒作�！睏羁�?cè)缃竦目跉饪纱罅耍骸澳悴徽f我都不知道……應(yīng)該是學(xué)生發(fā)出來的，黃倩池她們一直在做這種冷門的東西，顯得特立獨行�！�
“是！”何沛媛昂首點頭，再溫柔切齒：“都是別人做的，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睏罹靶锌蓵阌嫞骸爸揽隙ǜ嬖V你，不然等著吃這種大虧呀？”
“楊景行�！焙闻骀略僮⒁暷腥�，捫心自問的樣子：“你的公司，你的網(wǎng)站，齊清諾三個字誰不會讀？你說你不知道，你自己信不信？”
“為什么不信？”楊總現(xiàn)在可以大公司了：“我現(xiàn)在基本不管網(wǎng)站內(nèi)容，也不要我審核通過……”
“齊清諾是不是你前女友？”何沛媛一問出口就想明白了：“哦！知道你念念不忘所以投其所好，趕快漲工資！”
楊景行都好笑了，不過也趕快調(diào)整為苦笑：“她們可能知道過去的一些事，但是峨洋的氛圍，不會考慮這方面更不會專門來跟我打招呼，都有制度的你知道。”
“我不知道�！焙闻骀露家獩]力氣了：“趙程迪黃倩池誰真的傻？沒有你的明示暗示誰敢？還搞這么多打掩護的？當(dāng)我傻？整篇從頭到尾拍誰的馬屁誰看不出來？”
“不是！”楊景行都痛心了：“你想復(fù)雜了……”
好在新的廢話拉鋸戰(zhàn)基本都是圍繞“老板是否知情”展開，分歧集中在一點也可以好處想，只不過楊景行自己都不算知情者，就實在難做出令人信服的解釋，于是在被姑娘的悲怒哀泣圍困了好一陣都找不到突破點后，他一個大男人也把臉不要決定找?guī)褪至耍骸拔覇柾鮼喨悖烤乖趺椿厥��！痹僬酒鹕怼?br />
蹲了這么久何沛媛肯定腳麻，歪身體也想稍微伸下腿，表情挺痛苦。
楊景行不是說著玩，手機很快響起撥號聲，他還加大了音量。
職員接電話不慢：“楊總……”聲調(diào)也透著常見的職場氣息，沒什么不一樣氛圍。
“亞茹。”楊總也是普通老板般的假親熱：“你沒放假嗎？”
“放了，今天班。”不過王亞茹也得說明：“大學(xué)室友本來邀我去普陀山，幸好沒去，昨天臨時加班。”
“辛苦。”楊景行嗯：“那個校園專題是你寫的？”
王亞茹嗯：“程迪選的題，她回蘇州了沒時間，我?guī)退P，提綱都是她的�！�
楊景行的意思是：“我問一下你們轉(zhuǎn)載跟作者溝通沒？”
老板又來那一套假仁假義了，尊重版權(quán)哪有說得
那么容易，有本事給錢呀，王亞茹也只能猶豫著敷衍：“聯(lián)系了，還沒回我，有兩首好多年的了應(yīng)該都沒問題，哎你說的是歌曲還是視頻作者？”
“主要是視頻，估計都是學(xué)生，可能比較在意。”楊總這會變得羅里吧嗦了：“從哪里轉(zhuǎn)過來的？在哪知道嗎？”
“在各億，趣時也有�！蓖鮼喨阃η宄闆r：“各億賬號早粉絲也多點，不過我們加的出處是趣時，各億挺惡心的。”
“哦……”楊景行發(fā)現(xiàn)女朋友別著頭好像很反感電話內(nèi)容，就小心把手搭姑娘肩頭表示安撫歉意了才敢繼續(xù)問：“我沒看到轉(zhuǎn)載說明，是不是漏了？”
“有呀。”王亞茹據(jù)理力爭：“視頻最后！”
“哦哦，那好�！彼牧愣纪ε宸骸坝袃墒孜乙矝]聽過，你們都找得出來。”
“唉……”王亞茹大嘆氣：“其實歌很多，要留著做畢業(yè)專題免得重復(fù)，趕得急只能湊這幾首，再等一個月半個月都好，出來了又不能不做，都感覺要大火�！�
“哦�！睏羁偤孟癫惶P(guān)心火不火：“你還在公司？”
“沒，剛出來一會，室友等我吃飯，晚的火車又是分別�！辈贿^王亞茹還是工作為重：“有事嗎？”
“沒事，問一下�！睏羁傆痔撉榧僖猓骸昂煤谜写瑢W(xué)吧�！�
“哦……”王亞茹好像有點懷疑老板的誠意，但也繼續(xù)積極：“畢業(yè)專題準(zhǔn)備很久了，分幾個小專題，新歌估計當(dāng)主打，之一吧，不出意外的話，沒問題？”
“你們正常好好做�！睏罹靶胁辉谝獾馗笥养喿硬睫D(zhuǎn)圈：“我掛了。”
王亞茹同意：“好吧……”
楊景行似乎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通話記錄才有底氣總結(jié)：“我真的不知道�！�
何沛媛給男人的后腦勺一動不動，但還是開口了：“更好……不用說話就幫你把事辦了！”
楊景行嘆長氣：“……媛媛，我問你，你生氣是覺得我騙你瞞你了還是因為這個歌放在如歌了？我剛想了一下這個事，先跟你坦白，如果公司有這個程序，假如這個專題發(fā)布之前要經(jīng)過我審稿，我可能也不會多猶豫就通過了，因為我覺得純粹是工作，齊清諾的名字出現(xiàn)在這里對我來說就跟其他音樂人一樣�！�
何沛媛輕笑一聲：“把前女友的歌唱給只見一次面的人聽也是工作？還能寫譜子！記得好清楚呀，一個音不錯！”
“唱歌不是工作，可……”楊景行很苦惱：“我聽了一段感覺出入挺大的，我當(dāng)時寫的時候也沒當(dāng)回事沒有多嚴(yán)謹(jǐn)�！�
何沛媛要問：“你還對哪個其他音樂人這樣？還幫哪個音樂人傳唱過？”
楊景行一愣，然后蹲著昂首挺胸：“太多了好不好，作曲系的師兄弟姐妹，稍微出色一點的我都不遺余力推薦出去……”
“一樣嗎？”何沛媛都主動轉(zhuǎn)身直面男人質(zhì)問：“你敢說一樣？”
“是不一樣�！睏罹靶幸坏讱鉂q得站起來：“這歌就是學(xué)生飯桌的一點娛樂，再說還不一定是我傳過去的，那么多人聽過，齊清諾自己沒唱過？”
何沛媛眼睛瞪得很滿意：“就是不一樣吧！”
楊景行陡然抓住新希望：“你們過去進校園的時候唱了沒？”
何沛媛的表情又扭曲，聲音也再度提高：“可能嗎？她舍得嗎？給誰聽的聾子也聽得出來!”
“誰？”楊景行想了一下，斗膽自戀：“不是說我吧？”
何沛媛苦笑。
楊景行嚴(yán)肅搖頭：“媛媛真是氣頭了……”
何沛媛果然抱緊膝蓋繃脖子沖天花板嚷：“我沒氣！不值得！沒資格！”
在女朋友的眼淚好像已經(jīng)流干的這會，楊景行才想起來找紙巾，還好臺子就有而且是姑娘自己安排在這，本只預(yù)想了購物袋因為凍貨凝水這種很單一的使用場景，不曾想今天派大用場。
何沛媛反感這屋子的一切，借助脖子修長的優(yōu)勢閃躲得可靈活了，也不肯伸手接。
楊景行還有更惡人心的：“哭這么久，我給你倒杯水……”
又是幾分鐘之后，抗拒一切殷勤跟和談的何沛媛又被用使用暴力了，而且因為蹲著不肯起來的緣故，這次她是被臭流氓以一個相當(dāng)難堪的姿勢從玄關(guān)抱到客廳的。姑娘羞憤交加得無所適從暈頭轉(zhuǎn)向，被放在沙發(fā)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用蜷縮自我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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