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你知道她對我們來說，有多么重要嗎？”

    遲文淵的聲音像是沉浸在某種過往中，緩慢，而溫柔，可是聽在外人耳中，莫名地寒毛直立。

    牧放驀地回神，剛想說什么，一聲轟然巨響響徹整個房間。

    遲文淵突然一腳狠踢在儀器上，形容大變，猙獰嘶吼，“該死的，那些陰溝里的臭老鼠，竟然趁著我不在的時候，把我最可愛的女神偷走了。神不知，鬼不覺的，這些該死的臭蟲，我要一只一只地抓出來，揭了他們的殼，全部曝放在磁電子爐室里，然后再扔進地獄冰河里好好感受一下外星人的文明，哈哈哈哈哈哈——”

    剎時間，整個房間里都回蕩著男人陰森恐懼的笑聲。

    牧放眉頭緊蹙，雙手垂握，目光微微緊縮。

    想著兩件事兒：

    曾經的楊小麥是怎么突然出現在金嶺村那邊的哨崗的？

    那血，的確讓寒野順利恢復了人形，但并沒有將他凈化成普通人類，而是繼續變異……進化成了更為強大的異體生物？

    “牧放！”

    “……是，先生。”

    牧放的眉眼放得更低，雙手五指收緊。

    “我要你幫我把我的女神找出來，做為負責搜索Z001的行動總負責人。負責協調一切資源，勿必在新年之前，找人給我找回來！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要一把灰渣。所有涉案人員，一律，處、死。”

    “先生。”

    牧放忙道，“我并非這方面的專業人員，您讓我總負責的話，恐怕會讓您失望。總部這邊的防暴軍團長有不少功勛卓絕，很適合擔任這項重要的任務。”

    遲文淵的眼眸立即瞇了起來，看著面前年輕人，面上是自己的命令被打斷拒絕掉的陰沉不悅，“你不想去尋找我們的女神？”

    找個鳥蛋啊！女神現在就在他身邊，讓他去找，他能找到才怪。

    “不，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我的能力并不能勝任這么重要的任務，Z001是您以及整個公司、還有全人類的寶物，老師您才是最了解她的的。

    而且，在如此嚴密的保護下，那些人都知道了她的存在，還在您蘇醒前不過一年時間里，將Z001偷了出去，說明咱們公司內部某些關鍵部門可能已經被敵方透析。在這個情況下，您剛歸來，新官上任三把火，最是……”

    遲文淵打斷了話，“你說的，的確有道理。我的目的的確是要好好整理一下公司內部情況，我才走了不過二十年，就亂成這樣。竟然還讓他們……要是我再多睡幾年，他們莫不是要把這公司都變天了。”

    遲文淵的憤怒可見一般。

    “不過，”他突然話峰一轉，目光再次直勾勾瞪著牧放，“正因為我要整頓公司內部，素清那些該死的小老鼠。就必須有個能出外尋人的總指揮官，這個人，你覺得公司目前有誰能真正勝任？”

    牧放就想開口，舉薦那位能源部的年輕部長，又被對方話打斷了，“看我冒然提出要求，你手上應該有不少實驗項目。既然如此，你先回去考慮一下，等三日后，再回復我不遲。”

    “先生。”

    遲文淵擺了擺手，回頭便在電腦里查起了資料，牧放看了一眼發現那是計算機在過去二十多年里，留下的這個房間的日志。二十多個年頭，那么多的日志，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看完，要做觀察分析，找出蛛絲螞跡，這將是一個非常龐大浩繁的工作。就算有AI人工智能幫忙，也不是一兩天就能折騰出結果的。

    “是。”

    牧放并不明白，為何遲文淵要將事情交給自己？此時也不能多問，便轉身離開了。

    待牧放一走，遲文淵不知看了多少千篇一律沒有任何變化的日志，突然開口。

    “文森，他可靠嗎？”

    一直靜立在一旁，宛如死物，幾乎完全沒有任何存在感的AI，死寂般的藍眼一下閃過了一抹紅光，慢慢光芒越來越亮，帶著幾分妖冶的詭秘感。

    “一切正常，可以考慮。”

    隨即，遲文淵沒有再說什么話，盯著日志的目光一片森冷。

    日志日期迅速跳到了去年的秋天。

    ……

    這日，小麥上學也有些心不在蔫，回答問題也不太主動積極了。

    課后，赫爾曼擔心小姑娘，還向班主任瑪奇老師報備了，讓瑪奇詢問小姑娘這個周末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難了？

    “會不會是……這孩子的未婚夫那邊，出了什么問題？基因公司的那些基因大師，一個個的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赫爾曼臉色很沉，眼中隱隱閃動著什么。

    瑪奇心下微嘆，道，“赫爾，你別太擔心，那孩子是個有主見的。也許只是咱們多想了，你知道像她這種正處于青春期的姑娘，追求者向來很多，周末估計也是去約會去了。也許，過一兩天回到學習狀態，就好了。”

    赫爾曼有些不高興地抿起了嘴，也沒有再說什么。

    放學后，大多數孩子還處于周末癥候群狀態，互相邀約著再出去HIGH。

    輸了之前打賭的亞諾，又在走廊上把寒小麥和溫曉暖堵住了。

    “有空嗎？”

    “沒空。”

    寒小麥回得可干脆極了，繞開人就走。

    亞諾被溫曉暖甩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也繞過他走了。

    “哎，我說寒小麥，你整天都在忙什么？你不會真那么書呆子吧？上了一天課，你不累嗎？這再愛學習，也要放松一下吧？這樣學習效果才好，你不知道嗎？”

    亞諾也敢真動手，因為寒小麥身邊不遠處，總有那么幾個眼神如刀子似的保鏢人物。

    寒小麥瞥都沒瞥男孩一眼，她現在只想趕緊到軍部醫療院看寒野，可沒時間琢磨這些小男生的心思。

    亞諾不甘心地追上去，想伸手去拉寒小麥，突然噼啪一聲，空氣里蹦出一串電花兒，刺得他立即縮回手，震驚地看著女孩，女孩卻似毫無所覺般快步走遠了。

    溫曉暖看到了，愣了一下，就笑，“小麥身份可不一般，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死纏爛打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亞諾拉住了溫曉暖的手，不甘心地問。

    溫曉暖別別嘴，看著抓住自己的手，“接我的車要來了，你還這樣子跟我說話？”

    亞諾抿緊了唇，不得不松了手。

    “總之，就是你我都惹不起的人。拜拜！”

    他們都惹不起？！這，據他所知，溫曉暖是陸家的候選新娘，陸家的老爺子就是帝都第一大議長，掌握了議會近乎半數的實權決策力。就算是攝政王世家的厲氏家族，也要賣其三分薄面。

    他自己的家族，代表著整個外邦勢力，是蘇熊幫、鬼幫以及西印邦這三個百年前的帝國遺民居住在現在的華夏帝國的人們的代言人。

    像他們兩家這樣的勢力，在帝都已經是一擲牛耳的大人物了，若是連他們都惹不起，那除了公司、T集團，就還有皇室和攝政王家族了。

    這個寒小麥，還是這三大勢力之一的什么人？

    那時候，一輛打著特殊軍牌的飛車從天而降，將寒小麥迅速接走了。

    亞諾追上去時，正看到飛車上的那個顯赫的軍徽，一進怔在原地，久久沒法回神兒。

    我去，他怎么把軍部的力量給算漏了。那軍徽上貌似還有將花兒？！我去，這小丫頭難道是某個軍大佬的未來孫媳婦兒，也是候選新娘？！

    亞諾的心情一下變得很糟糕，愣愣在站在原地，目送著軍車最后變成了空中的一個空中小黑點。

    這時候，一群少男少女尋了過來，見亞諾并沒有邀請到寒小麥，就開始嚼舌根。

    “亞諾，別理那個小土包子了，不就是會解幾個題嘛！要不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誰鳥她。”

    “亞諾，咱們都邀請她那么多次了，她都不愿意來。咱也沒必要老拿熱臉帖她冷屁股。”

    “就是。一個小鎮來的土包子，也沒見過什么世面，除了做幾道題還能有什么見識。”

    “對啊！亞諾，我們去玩吧！看她那樣兒就知道是個菜的，要是真跟咱們在一起，恐怕啥都不懂，只會冷場。”

    “9494，亞諾，咱們走吧！”

    ……

    軍部的治療室里

    寒小麥雙手輕輕帖在治療器的透明玻璃壁上，閉眼凝神。

    ［寒野，你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小麥，你放學了？］

    ［寒野，我想你了。］

    ［小麥，你睜開眼睛。］

    寒小麥睜開眼，就對上了一雙黑到極致的眼眸，正隔著淡淡的波光，凝著自己。有細小的泡泡穿過兩人的眼簾，她的心一下跳漏了一拍，輕呼的氣息里似乎都像是纏上了男人那熟悉的氣息，小臉唰啦一下紅到耳根子。

    “寒野……”她沖口而出，［你醒了？］

    ［是。］

    寒野只有一只右手，輕輕帖在姑娘的小手上。她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種熟悉的溫度，和粗糙的觸感，不知為何，眼睛又是一片濕熱。

    ［寒野……］

    她將小臉帖上去，似乎真能感覺到男人的溫度，就像他抱著自己似的。

    ［小麥……］寒野不明白，小姑娘這會兒又在感傷什么。

    事實上，他的恢復速度是非常驚人的，而且為了避免太多的嫌疑，他還刻意放慢了速度，否則以如此好的治療條件，他只需要兩周時間就能恢復如初。

    ［都是我，太任性了。］

    ［小麥，不要亂想，我受傷并不全是因為你。］

    ［可我也是原因之一。要不是我……］她小嘴兒一癟，又硬是忍著淚，還是一副哭喪的小表情，看得男人心頭又軟又不舍。

    他真想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傻丫頭，難道我是希望我僅僅為了救公主，就傷成這樣？！］

    ［當然不是。］

    呃……她回得是不是太快了點兒？！

    恰時，兩人都沒有注意，身后的大門打開，出現了他們交流中的一主角之一，露露公主，公主身邊還跟著厲二公子。

    露露公主一見那兩人隔著水療儀，隅隅私語的樣子，就止住了腳步。隨即抬手制止了厲二的跟進，自己一人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

    寒野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公主到來，但也沒有顧及什么，仍溫聲安撫著小姑娘。

    寒小麥糾結了一瞬，就想通了。

    了啦了啦，她有什么別扭可鬧的。這個男人早就承認諾，除了她，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管他當自己是女兒，還是寵物，還是女人，總之，他只有她一個，她就該知足了。

    人生如此漫長，生命卻極度脆弱，一不小心，也許就化成了宇宙黑洞洞里的一具飄浮的冰疙瘩，啥可能性都沒有了。

    為什么還要傻得去糾結什么稱呼、講究什么形勢？

    現在，她睜開眼睛，能看到平平安安還好好活著的他，就夠了。

    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不求名，不遂利，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跟這個人好好一起生活下去。

    就很幸福了。

    “寒野，對不起。”姑娘輕輕吸了吸鼻子，帶著沙啞的聲音，輕輕傳進水療儀里，變得有些悶悶的，聽在寒野的心里，慢慢掀起一片驚滔駭浪。

    “世界對你已經不公平了，把你生得如此與眾不同，被多數派歧視傷害。我愛你，之前卻同他們一樣苛求你，想將你角色化變成我預期的模樣，其實那樣自私的我又與那些多數派有什么不一樣呢！”

    ［小麥，你別……］

    “寒野，你讓我說完。”

    她的小手掌心緊緊帖上他的，她的目光隔著水中飄浮的須發，直射入他的眼底，心底。

    “我愛你，不該愛得那么狹礙自私。所以，我決定尊重你的決定，不管你當我是女兒，親人，還是女人，我都當你是我最愛最重要的人，是親人，是愛人，是哥哥，但不是爸爸。這就是我的心意，寒野，請你記住。”

    我愛你，愛你的野獸一般的模樣，卻有一顆比人類更寬廣溫柔的心懷。

    我愛你，不僅是你的強大機智，也愛你的迂癡，頑固，還有那深藏的自卑。

    我愛你，就算這個世界真的很讓人喜歡不起來，可我愿意為了你好好生活在這里，學著接受這里的一切。

    “寒野，我們和好吧？以后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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