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知道,當時娘為何那么震驚了吧。娘和你一樣,完全沒想到你爹爹居然會出了這么個餿主意出來。可是,那卻是真的。我若說出半句假話,教我天打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王妃舉手向天,咬牙發誓。
“娘,女兒沒認為你說的是假話,女兒只是不能相信,爹爹居然出了這么個主意。娘你一定沒有同意是吧?”小郡主輕聲道。但她其實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結果,林覺早已做出了掉包的推測,否則難以解釋綠舞和容妃之間的相貌的相似,以及容妃見到綠舞之后的種種表現。
王妃沒有回答,輕聲繼續說道:“我聽了王爺的這個計劃嚇得要命,可王爺說,也不必驚慌,那只是他想出來的唯一能解決的辦法。王爺說,他也知道此事荒唐,他不過是不忍我傷心,也不忍看著幼容發瘋罷了。王爺說,愿不愿意去做,應該由容妃決定,他要我將這個計劃告訴容妃,就說是我自己的主意,讓容妃自行拿主意。”
林覺心中嘆道:“容妃那時候已經無路可走,但只要有任何辦法,她當然都肯一試。郭冰要王妃說出此計劃,讓容妃自己決定,聽起來似乎不是強迫,但其實跟強迫也差不多。”
“我考慮了很久,也沒敢跟幼容提及此事。直到三天之后,我去見了她一面,看見她的樣子,我實在心中不忍,才提及了此事。讓我沒想到的是,幼容居然一口答應了下來。我本以為她會反對的,她居然答應了,一點也沒有猶豫。她央求我替她去辦這件事。我很害怕,我我怎敢做這種事,當時我便后悔了,我起身跑回了家中。我不敢做,我真的不敢做。這樣的事情,是要殺頭的,是要滿門抄斬的,我怎敢這么做。”
王妃身子微微的發抖,似乎有些發冷。小郡主嘆息一聲,脫下披風上前,給王妃披上。王妃伸手攥住小郡主的手不松開,整個人顫抖的像秋風中的樹葉。
“岳母大人,但你終究還是做了是么?”林覺輕聲問道。
王妃抬頭看了林覺一眼,輕聲道:“我沒法子。臘月十九那天晚上,我已經上床睡了,太子府來人說,幼容要生產了。說幼容說了,要我去陪她生產,說我生過孩兒,能給她助力。說我在的話,她會安心。我沒有辦法,臨走前,王爺告訴我說,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訴他,他會想想辦法,保證不會出差錯。我那時還沒明白王爺的意思。直到后來我才明白,王爺其實已經猜到了要發生什么。”
郭采薇摟著王妃的肩頭,輕聲道:“容妃是要請你去替她掉包孩子是么?”
王妃緩緩點頭道:“是,我說了那件事后再沒有去見幼容,可是她自己卻做好了安排。她從娘家帶來的穩婆和丫鬟,生產時外人一概不準靠近。我進房中之時,孩子已經快生出來了。我去了不久,那個女娃兒便出生了。是個挺標致的女娃兒,眉眼生的很好看。很像幼容,長大必是個美人胎子”
“那女娃兒左手臂彎處有梅花胎記是么?左胸側首又一粒朱砂紅痣是不是?”林覺沉聲打斷道。
“你怎知道?確實如此,那胎記很是顯眼,就在臂彎處。胸口確實有朱砂痣。林覺,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妃起身驚愕問道。
小郡主輕聲道:“娘,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女孩兒便是林覺的側室,從小跟著他伺候他的小丫鬟綠舞。”
“啊?有這樣巧的事?怎么會這么巧?這真讓人吃驚太奇怪了,那女娃兒居然還活著?”王妃瞪大眼睛,驚的語無倫次。
林覺輕聲道:“岳母大人,您還是先說那晚的事情,關于綠舞的事情,回頭我詳稟于您便是。那女娃兒出生之后,發生了什么?”
王妃緩緩坐下,喃喃道:“女娃兒出生之后,幼容得知是個女娃兒,便跪在我面前求我幫她一次。她說,她已經全都安排好了,她要我將這孩兒抱走,到后門口換個兒子回來。她說,陸侍郎在太子府后門口正等著,她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她說,她能信的只有我還有她以前的情郎陸非明。前幾日她寫了一份信送給陸非明。讓陸非明幫他安排一切。陸非明也帶來了回信,說會替她安排好一切的,讓她安心將養。今晚,后園門口掛了紅燈籠,那是她臨盆的信號。陸侍郎會抱著一個買來的男孩兒在后門口等著。之所以請我來,是因為她只信我,只肯將女娃兒給我抱走。她說,這女娃兒由我交到陸非明手中撫養,她便安心了。”
林覺和小郡主聽到這里,兩個人都緊張的透不過起來。整件事的發展簡直讓人無法預料。最終這件事居然是陸非明一手張羅的。這個陸侍郎對衛幼容看來也是余情未了。昔日情人嫁給了太子,在遭遇最大的困境的時候,他毅然挺身而出,甘冒大險,去為她做這種事情。按理說,這種事誰都不敢去做,可是陸非明做了。這足以說明陸非明和衛幼容當年確實情投意合,確實是感情深厚。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終不得不勞燕分飛。
不談這件事的對與錯,只談陸非明此人,倒是令人欽佩。起碼這個人有膽量,有擔當,有情有義。
“事已至此,我也別無選擇,于是,我用長衣裹著那女孩兒出來。我是王妃身份,太子府里的人也不敢對我盤查。我假稱是要去府中取一味催產的藥物,便出了太子府來到后門。陸非明果然等在那里,懷里抱著一個剛出生的男嬰。我將女娃兒交給他,他將男嬰交給我,我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忽然開口跟我說,要我告訴幼容,善待這個孩兒。他說,他在城里沒有買到剛出生的男孩兒,他沒辦法,自己的孩兒恰好今日剛剛出生,是個男孩兒,他只能將自己的孩兒送過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哭,陸非明哭的很傷心。他說,他會將這個女孩兒當成自己的親骨肉,也請幼容放心。然后他抱著女孩兒哭著便走了。”
“我沒敢太耽擱,將孩兒抱進房里去,送到幼容身邊,我便趕緊離開了。我怕我再待下去,便會露了陷。我走之后不久,太子府便開始放鞭炮,放焰火。不久后皇后的鑾駕也去了太子府,總之熱熱鬧鬧,歡歡喜喜。可我的心里一片冰冷,回到家中后,我在暖閣里生了幾盆炭火,可是都還覺得冷。我知道,那不是冷,那是害怕,那是害怕到骨髓里的那種感覺。”
王妃抱著肩膀,似乎回到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似乎感受到了那天晚上從內到外的恐懼和寒冷。雖然此刻是初夏時節,天氣已經有些悶熱,但她的身子卻似乎在瑟瑟發抖。
小郡主忙起身,將林覺搭在衣架上的披風拿在手里要給王妃披上,王妃卻擺了擺手,坐正了身子。伸手端起酒杯再飲半杯,神態也恢復正常。
“岳母大人,此事岳父大人是否知曉呢?”林覺輕聲問道。
王妃輕聲道:“我當然要告訴他,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告訴他。第二天一早,我便將事情告訴了王爺。我本以為王爺會怪我自作主張的,但王爺只是皺眉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事已至此,當三緘其口。從此后你不能再和衛幼容有絲毫的來往瓜葛,否則遲早有一天,會招致大禍臨頭。我知道王爺說的是對了,做了那樣的事情,倘若再和幼容多接觸,我和她都難免露出破綻來,只有不再來往,她能放心,我也能得到安寧。本來我們那一年是要留在京城過年的,王爺第二天便進宮辭行,以杭州海匪子啊新年欲有動作為名,帶著我和昆兒薇兒離開京城冒雪回了杭州。這之后,我們回京城也再不跟幼容來往,幼容也沒有再找我。”
林覺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之前在查探綠舞出身的時候,林覺已經隱隱得出了貍貓換太子的猜想。所以,聽了王妃所敘述之事,林覺雖然震驚,但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準備的。然而,當這一切成為事實之后,林覺還是覺得相當的不真實。
其一,綠舞的身份現在已經基本上能確定下來了。她真的是容妃的女兒。換句話說,她是當今皇上郭沖的女兒,她是一個身上流淌著皇族血脈的公主。林覺腦洞再大,從為綠舞查勘身份開始,也從沒想到綠舞居然是一位公主。那個十幾年來伺候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鬟,那個膽小柔弱卻又有些小小任性的可愛少女居然是位公主。即便之前有了一點點的心理建設,但事實在眼前時,林覺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其二,這個掉包的計策的提出者居然是郭冰。雖然他看上去似乎只是說出了這個計劃而已,并沒有親自參與實施此事。似乎跟最終發生的事情毫無關系。但林覺卻認為,這件事中郭冰才是那個始作俑者。正是他打開了魔鬼的盒子,放出了魔鬼。在那種情形之下,這個魔鬼的念頭一旦放出,便牢牢的攫取了走投無路的衛幼容的思想。讓她不顧一切的這么做了。
王妃在其中,嚴格算起來其實只是個工具。郭冰通過王妃之口放出了這個念頭,王妃只不過是成為這計劃的一環罷了。
但問題是,郭冰為什么會提出這樣的掉包計劃?這是最匪夷所思之事。這跟他的身份完全不能相符。衛幼容的生死難道比皇族的血脈純正更為重要?他這么做難道僅僅是為了救人?這顯然是說不過去的。這也是林覺倍感困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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