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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 正文 第一零三二章 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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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條例司的那段時間提出了很多建議,我們并非不知道你的建議是對的,但之前已經(jīng)說了,我們沒有時間徐徐而為,必須要加快步伐。圣心難測,說不定什么時候便生出動搖,我們必須抓緊時間。那一次你和杜微漸玩的那小花樣其實只是給了我們一個借口罷了。就算沒有那件事,我們也會讓你們離開條例司。因為變法已經(jīng)招致了眾多攻訐,我們不能留下你們在這里。敦孺兄更是快刀斬亂麻,和你斷絕了師徒關(guān)系,這對你也許是個極大的打擊,但對敦孺兄何嘗不是?萬幸的是,你沒有因此記恨他,反而對他一如以往的敬重,敦孺兄不得不再下狠心,那次拿你入獄便是要激起你決裂之心。為了和你撇清干系,敦孺兄真是煞費苦心啊。”嚴(yán)正肅沉聲繼續(xù)道。

    林覺的心中澎湃起伏,思緒復(fù)雜,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此刻的心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方敦孺為了保護(hù)自己而做出的絕情之舉,目的便是一步步將自己推離他的身邊,并且讓朝廷上下都知道他和自己已經(jīng)決裂。真可謂是苦心孤詣。而自己其實也是近來才有所懷疑,之前確實心生怨懟,對方敦孺也說了不少過頭的話。幾次方敦孺來找自己說的那些話,都被自己看做是虛情假意。但那或許正是方敦孺內(nèi)心矛盾之極,所以來找自己想說清楚這件事,希望自己能理解他的行為的舉動。被自己無禮的拒絕之后的方敦孺,當(dāng)時的心中定然是極為難受的。

    “先生,嚴(yán)大人。我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你們?yōu)榱吮Wo(hù)學(xué)生可謂是煞費苦心了。可是學(xué)生有一點不明,既然你們一開始便覺得皇上變法之意不誠,為何還要推行變法?既然你們知道這件事結(jié)果難測,為何還要踏上這條難行之路?”林覺輕聲問道。

    “林覺,我大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糜爛至此,國力衰微,一日不如一日。照此下去,終將難逃傾覆的結(jié)局。我輩受皇恩之沐,食百姓之膏腴,讀圣賢之書,明興亡之理,在此家國危難之時,豈能罔顧不理裝聾作啞?天下之興亡,百姓之悲苦,無不牽動我們的心。就算知道事情難為,我們又豈能等閑視之?別人如何我們不管,我們只管對得起自己的內(nèi)心,所以我和正肅兄必須要出來做這件事。老夫?qū)⒋艘曋疄樽约旱氖姑仁侨顺贾?zé),更是身為天下蒼生一員的責(zé)任。我們絕不會逃避。至于結(jié)果如何,那其實并非在我們掌控之內(nèi)。我們固然希望能成功,但我們無法保證這一點。我們只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但卻也不想因為我們而連累別人。林覺,老夫?qū)δ愫芸春茫闶浅鰧⑷胂嘀牛斆鳈C(jī)變,勇武智謀皆有,老夫不能讓你栽在這件事上,哪怕有一丁點的失敗的可能,老夫也不能讓你跟著老夫冒險。我大周的將來還需要你們?nèi)ロ斪。戏虿荒苓@么自私。你記著,老夫不是為了保護(hù)你,而是為了保護(hù)大周的將來,老夫?qū)δ慵挠韬裢圆艜Wo(hù)你。你將來若不能為國盡忠,為大周貢獻(xiàn)力量,老夫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所以老夫那般對你,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學(xué)生,而是希望你有所作為。你可明白了么?”方敦孺沉聲說道。

    林覺緩緩點頭,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這句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嚴(yán)正肅和方敦孺以及大周很多大臣,士大夫讀書人,其實也是有著歷史的擔(dān)當(dāng)和責(zé)任感的。當(dāng)大周到了衰敗危亡之時,他們便會站出來擔(dān)當(dāng)。雖然他們預(yù)感到可能會失敗,但還是毅然去做,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們完美的詮釋了這句話。

    一旁的方師母和方浣秋也都聽呆了,她們也根本不知道,原來方敦孺的種種不可理喻的所為背后居然是有著這樣的目的。她們之前都誤解了他,甚至怨恨他。

    “夫君,你為何不跟我說呢?老身為此跟你還吵架,還罵你,你怎么不跟我說?”方師母埋怨道。

    方敦孺笑道:“夫人,你那脾氣,能留住話么?我若跟你明說了,你豈非一轉(zhuǎn)眼便告訴林覺了,那還有什么用?還有浣秋也一樣,我不能跟你們明說,只能瞞著你。你們心里怨恨我,我也沒法子,我不能毀了林覺。”

    方浣秋撲上前來抓住方敦孺的袖子哭道:“爹爹,你受委屈了。”

    方敦孺伸出手來,隔著柵欄輕撫方浣秋的頭發(fā),低聲道:“秋兒,爹爹不好,爹爹讓你難過傷心了,但爹爹沒法子啊。你要理解爹爹的用心。爹爹知道你喜歡林覺,若非陰差陽錯,你和林覺怕早已成婚了。爹爹并不是迂腐之人,爹爹不會強(qiáng)求你的。只要你自己愿意,爹爹現(xiàn)在正式答允你,你可以嫁給林覺。爹爹也很高興看到你能如愿以償。你好好跟著林覺過日子,他比爹爹更聰明更有能力,他一定會保護(hù)好你的,讓你過好日子。不像爹爹,只會讓你們擔(dān)驚受怕,讓你們傷心難過。”

    方浣秋哭道:“不,你是世上最好的爹爹,誰也比不上您。”

    方敦孺笑著點頭,輕撫方浣秋的發(fā)髻微笑嘆息。

    林覺道:“先生,嚴(yán)大人,你們聽學(xué)生一言,這一次便低個頭認(rèn)個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事情總有轉(zhuǎn)機(jī)的時候。屆時大有可為。又何必非要惹惱皇上?”

    方敦孺怒斥道:“混賬,說了半天你還是不明白我們的心。這不是低頭不低頭的問題,是我們必須要守住的最后的底線。

    變法之事一開始,我們便不會回頭,只會往前沖。要么成功,要么失敗。成功則罷,一旦失敗,結(jié)局只有一個,那便是我們付出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倘若我們的性命能驚醒世人,驚醒皇上,也算是為后人變法鋪平道路。那又算什么?變法倘若必須以流血方可成功,老夫愿流盡這滿腔熱血為先。你明白么?這是老夫最后的尊嚴(yán)。”

    方師母在旁驚嚇叫道:“夫君,你在說什么呀?什么死呀活呀的,你便不想想我和秋兒么?便是為了我們,你也不肯想一想么?”

    方敦孺看著方師母輕聲道:“冰云,你是了解我的。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便是娶了你,而你最倒霉的事怕是嫁給了我吧。我感激你付出的一切,無以為報。倘若有來世,你還肯嫁給我為妻的話,我定跟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好好的待你。但現(xiàn)在,我做不到。不要怪我心狠,這是我最后堅持的東西。如果我低頭認(rèn)錯了,將來我還有何面目立足天地之間。我不能向那些宵小之輩低頭,他們休想讓我低頭。休想!”

    方師母呆呆的看著她的夫君,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夫君的性子。倘若他是那么輕易屈服低頭的人,那還是方敦孺么?自己之所以對他傾心,還不是因為他正是才情品性和這種寧折不彎的倔強(qiáng)脾氣的結(jié)合體?幾十年下來了,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怎樣的人么?倘若他能為自己和秋兒著想,當(dāng)初便不會選擇來到京城了。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卻又是極度絕情倔強(qiáng)之人,他便是方敦孺啊,獨一無二,無人可比。

    林覺吁了口氣,他覺得今天不宜再多談下去。他固然理解和尊重方敦孺和嚴(yán)正肅的堅持,但林覺還是覺得拿命來博是不明智的。自己必須說服他們放棄這種舍身對抗的想法。但恐怕今日是不成了,需得多次前來勸說。

    “先生,嚴(yán)大人,咱們今日暫且不談這些,眼下局勢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皇上還沒發(fā)話,一切皆有轉(zhuǎn)機(jī)。學(xué)生只希望兩位大人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那些人一定會想辦法激怒兩位大人,倘若這時候再有什么不當(dāng)言論,事情便真的不可收拾了。學(xué)生也會去向皇上進(jìn)言,想辦法營救兩位大人。”

    方敦孺沉吟不語,嚴(yán)正肅微笑道:“你放心,螻蟻尚且貪生,我們可不是非要求死。只要不觸碰我們的底線,我們也想能平安脫困。林覺,你費心了,但千萬不要因為我們而去求肯那些宵小之輩,否則,我們絕不會答應(yīng)的。”

    林覺點頭,轉(zhuǎn)向方敦孺,忽然緩緩跪地,磕頭道:“先生,今日我才知道先生對我愛護(hù)有加,之前的事情都是學(xué)生的錯,誤會先生了。先生今日斗膽,懇請先生重收學(xué)生入門墻之中,學(xué)生以為先生弟子而榮。先生可否答應(yīng)?”

    方敦孺尚未答話,嚴(yán)正肅撫掌笑道:“該當(dāng)如此,敦孺兄,你還等什么?正該將他重列門墻之內(nèi),已經(jīng)是這個時候了,還顧忌什么?”

    方師母和方浣秋也帶著懇切的眼神看著方敦孺,方敦孺嘆息一聲,微笑道:“這本就是我的心病,老夫當(dāng)然愿意重收你入門墻。但老夫有個要求,此事不要公開,只我們知曉便可。林覺,你可答應(yīng)?”

    林覺心中感動,顯然方敦孺是擔(dān)心這時候自己重回方門之下會帶來麻煩,所以希望不要公開。還是出于對自己的保護(hù)。

    “學(xué)生明白,學(xué)生不說便是。”林覺道。

    方敦孺點頭道:“好,那你磕頭吧。”

    林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沉聲道:“多謝先生收學(xué)生為弟子,弟子今后侍奉先生左右,不敢怠慢。”

    方敦孺笑道:“起來吧,呵呵呵,老夫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嚴(yán)正肅笑道:“羨慕啊,敦孺兄既得佳徒又得佳婿,可喜可賀。”

    方敦孺笑道:“是啊,確實值得慶賀。可惜是在這牢房里,你們卻也沒帶酒水來,不然倒是可以喝一杯慶賀了。”

    方師母眼含熱淚嗔道:“帶了酒菜來了,可被門口那些兵士沒收了,倒擔(dān)心我們下毒似的。這可太好了,你們爺倆和好如初,真是教我一顆心落到肚子里,倘若再能出了這里,那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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