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中天靜靜的看著郭旭,沉聲道:“皇上這話叫老臣無可回答,老臣只想說,楊俊之前,我大周難道便無忠臣良將?楊俊之后,難道我大周便將亡國不成?皇上未免將楊俊看的太重了些。”
郭旭搓著手眉頭緊皺道:“可是外祖父,我大周現(xiàn)如今的情形如此,誰可鎮(zhèn)住三軍?恐只有楊俊一人啊。而且遼人這么做定是包藏禍心之舉,難道外祖父沒有察覺么?”
呂中天靜靜道:“老臣豈會沒有察覺,但即便他們居心叵測,即便這是一個坑,我們恐怕也只能跳下去了。難道皇上認為,楊俊的性命比我大周的江山社稷還要重要么?”
郭旭頹然坐倒在椅子上,雙手絞在一起,指甲都在自己的手背上掐出道道血痕來。
“可是若依從遼人的要求殺了楊樞密的話,朕擔(dān)心天下要亂啊。楊俊在軍中根深蒂固,若是其部下被激而反,豈非中了遼人的奸計?況且,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這北伐之策是朕擬定的啊,楊樞密和外祖父都是不同意的啊。我的錯讓楊俊受罰,他甘心么?他肯么?”郭旭喃喃道。
“皇上,你不覺得正因為你有這樣的擔(dān)心,此次咱們正好要利用這個機會殺了楊俊么?”呂中天輕聲說道。
郭旭驚愕的看著呂中天,呂中天面無表情,沉聲道:“皇上不要這么看著老臣,皇上登基之前,我們便談及過此事。皇上當(dāng)時心里不也是想的是要將楊俊鏟除么?只不過后來皇上變了心意罷了,皇上和楊俊走的很近,對老臣起了戒心,老臣豈會不知?”
郭旭咽著吐沫,張口欲言,呂中天卻擺手制止了郭旭的話,輕嘆道:“皇上啊,你是不知老臣的心啊,老臣對皇上赤膽忠心,全力維護,這一點天日可鑒。皇上想一想,從一開始,老臣是不是便站在你這一邊?一步步走到今日,看著皇上登基為帝,乃是老臣長久以來的愿望。老臣曾說過,皇上登基之后,老臣便可退隱歸老,以免被人說成是老臣專權(quán),控制皇上。若非是皇上太過心急,即位的手段太過倉促,以至于皇位尚未穩(wěn)固的話,老臣早就告老了。老臣不能在這時候告老的原因便是因為老臣不能撒手不管,將皇上扶上馬之后,老臣還希望能送皇上一程。皇上之所以疏遠老臣,或許是認為老臣沒能兌現(xiàn)諾言,認為老臣干涉太多之故吧。”
郭旭忙擺手道:“不是這樣的,外祖父,朕絕非是這么想的。”
呂中天微笑道:“皇上是不是這么想的,老臣也不想追根問底。老臣只是盡我所能扶持皇上。若是皇上地位穩(wěn)固,天下四海清平,老臣早就去享清福了,還留在朝中礙眼作甚?所以,皇上納楊俊之女為妃,承諾冊其為皇后,老臣都沒有阻攔。老臣反而為皇上高興,因為皇上起碼懂的了平衡之術(shù),皇上越來越像皇上了啊。”
郭旭張了張口,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的心思都在外祖父的揣摩之中,外祖父心里跟明鏡一般。
“可是皇上,你沒覺得你拉錯了人了么?楊俊此人,私心甚重,且左右搖擺不定,非忠心對人之人。國事仰賴于他,勢必會有偏頗。老臣明言,對楊俊,老臣是不信任的。老臣當(dāng)然可以隱退,但老臣不能見楊俊當(dāng)權(quán)。皇上適才也說了,楊俊任用私人,大周軍中安插了他眾多親信,皇上也擔(dān)心他的部下會造反鬧事。那么試想,如果楊俊當(dāng)權(quán),他手握重兵和朝政大權(quán),然則皇上是什么?豈非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么?正因為如此,老臣不能走,老臣不能眼睜睜看著楊俊專權(quán),不能讓皇上淪為其手中的傀儡。若是老臣不管不顧,便是老臣的不忠。所以,老臣即便受到皇上嫌惡,也要留在朝堂之上,便是為了替皇上看著他。老臣自問還有些威望,起碼老臣在朝中,他還不敢放肆。”
郭旭聽到這里,看著眼前白發(fā)蒼蒼的外祖父,心中忽然一陣感動。是啊,自己能有今日,正是呂中天的全力提攜和扶持,正是有他在身后撐腰,自己才敢做出膽大妄為之事。因為自己知道,外祖父會替自己解決麻煩。那瘋狂的一天的最后,是外祖父去跟楊俊達成了協(xié)議,說服了楊俊。否則自己還能有今日么?自己后來反而對外祖父生出了猜忌之心,拉攏楊俊對抗外祖父,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太不知好歹了。外祖父心里怕是極為委屈的,可是他忍著委屈,依舊對自己不離不棄,依舊為自己著想。他對自己實在是太好了。
“皇上,老臣說這些,不是想要對皇上解釋什么。更非希望皇上對老臣表達感激之心。因為,臣子為皇上著想,為我大周江山社稷著想乃是天經(jīng)地義之事,這是老臣的責(zé)任。眼下朝廷處在極度危局之中,老臣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正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眼前之危機也未必全然是禍。皇上適才自己也說了,擔(dān)心楊俊的部下會生亂,這恰恰說明楊俊坐大,皇上也對他有所忌憚。遼人要殺楊俊,或許包藏了禍心,有他們的企圖,但若除了楊俊即可除去朝廷的禍端,也可解決眼前和遼人的危機,達成和議之事,難道不是一石二鳥之策么?”呂中天堪堪而道。
“可是”郭旭皺眉道。
呂中天再一次打斷了郭旭的話,沉聲道:“老臣知道皇上的擔(dān)心,但老臣認為這種擔(dān)心并無必要。楊俊確實在軍中親信不少,比如邊鎮(zhèn)的諸多將領(lǐng),西北的袁振乾也是其嫡系親信。但只要理由得當(dāng),處置得當(dāng),他們便不會有異議。他們是楊俊的親信,但他們更是大周的臣子。”
郭旭皺眉道:“可是如何處置才算得當(dāng)呢?朕不能將戰(zhàn)敗之責(zé)歸于他身上吧。”
呂中天沉聲道:“為何不能?皇上要想清楚,眼下大周上下都在等待朝廷對這場敗仗的解釋。三十萬精銳之兵,舉全國之力北征,結(jié)果卻落得慘敗下場,楊俊身為領(lǐng)軍主帥,難道不該負責(zé)?皇上莫非要將戰(zhàn)敗之責(zé)攬到自己身上不成?莫非也要下道罪己詔不成?他楊俊回京多日,一直在府中養(yǎng)病。既未上奏請罪,也沒有對戰(zhàn)敗之事做出解釋,在老臣看來,他根本沒有想著為皇上著想,根本沒有考慮皇上的難處。老臣認為,皇上決定和女真聯(lián)盟滅遼的舉措并沒有錯,只是楊俊盛名之下名不副實,辜負了皇上的重托,三十萬精銳兵馬連析津府都沒攻下便大敗而歸,難道他不該承擔(dān)罪過?他難道不該給皇上一個解釋。就憑他這種不肯擔(dān)責(zé)的態(tài)度,皇上便不該寬恕他。”
聽呂中天這么一說,郭旭心中也確實有些惱火。楊俊兵敗之后吐了血,一直到霸州才清醒了過來。回京之后,郭旭體諒他的病情,允許他在府中養(yǎng)病。一晃半個月過去了,郭旭始終沒有得到楊俊的只言片語的解釋。楊俊既沒有請罪也沒有自責(zé)之意,郭旭反而自己責(zé)怪自己做出了錯誤的決斷。看起來也許楊俊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吧,他也許還在怪自己呢。否則他為何都不來見自己一面?后宮楊氏倒是回去探望了一次,但她說楊俊的病情還很重,不能下床移動,這也許是楊俊躲避責(zé)任的借口也未可知。楊俊是自私之人,他定是不肯承擔(dān)這么大的責(zé)任了。他不肯擔(dān)責(zé),這責(zé)任難道要自己去擔(dān)么?楊俊如果真的這么想,便是對自己大大的不忠了。
“皇上該去見一見楊俊,他不是纏綿病榻嗎?皇上便親自去探望他。皇上務(wù)必要楊俊明白,此戰(zhàn)之責(zé)他必須要擔(dān)責(zé)。只要他主動擔(dān)責(zé),后面的事情便好辦了。他自己承認戰(zhàn)敗之責(zé),朝廷處置他他也沒話說。那便不是因為遼人要殺他,而是我大周朝廷自己追究戰(zhàn)敗之人的責(zé)任。他自己主動承擔(dān)了責(zé)任,朝廷處置了他,軍中將領(lǐng)也無話可說。事后再提拔袁振乾為樞密副使,讓白奇接任樞密使之職,安撫一些軍中將領(lǐng),事情便會慢慢的平息下來。若是有人要鬧事,便毫不留情的拿辦便是。只要穩(wěn)住袁振乾和邊鎮(zhèn)領(lǐng)軍的一批將領(lǐng),便亂不起來。之后慢慢的剪除其羽翼,整肅兵馬,清理他的親信便是。這對我大周而言,正是有極為有利之事,正好利用此次契機解決了,何樂而不為?”呂中天淡淡的說道。
郭旭終于明白了呂中天的用意,他品味著呂中天的話,心中不禁佩服之極。外祖父果然老謀深算,他要自己去和楊俊聊一聊,最好讓楊俊能主動擔(dān)責(zé),那么之后便可利用這一點殺了楊俊。這一手翻臉無情,狠辣之極。事后連楊俊的親信部下都沒有理由生亂,既解決了楊俊坐大的危險,又完美的解決眼前的危機,實在是太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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