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雅魯不花下達撤退的命令，阿里白便已經(jīng)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他也是經(jīng)歷過十里長崗一窩蜂火箭筒洗禮的人，當然也明白在這種火器的打擊之下攻山是何等的不明智。所以，他果斷的下令撤兵。攻擊山坡的兵馬紛紛往山坡下逃跑，脫離火箭的打擊范圍。還算他們跑的及時，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只約莫兩千名兵士被濃煙烈火籠罩，被上方的弓箭射殺。
兩側(cè)山坡上的兵馬一旦撤退，隘口下方坡道上的騎兵便再無庇護。隘口兩側(cè)的落雁軍弓箭手騰出手來，對著坡道上的女真騎兵進行毫不留情的打擊。這種情形之下，坡道上的女真騎兵也只有敗退一途。巴特爾率領(lǐng)兵馬往坡道下頭也不回的敗退下去，只留下滿地的人馬的尸首。
進攻再一次以失敗告終，雅魯不花雖然暴跳如雷，但卻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失敗的事實。女真兵馬退到坡下驚魂未定之時，山坡上的落雁軍兵馬卻開始振臂歡呼，在上方笑鬧跳躍，似乎還有歌詠聲傳來。
“這幫狗東西在鬧騰什么？”雅魯不花瞪著山頂上歡慶的敵人咬牙道。
“他們……似乎在唱歌。”身邊人咂嘴道。
“唱歌？”雅魯不花皺眉側(cè)耳細聽，果然，順著東南風飄來的確實是山頂上的敵人的歌聲。
“……落雁河水波浪寬，風吹稻花向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河上的白帆……”
他們確實在唱歌，而且唱的那么得意和大聲。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他們的是……刀槍……”
風聲繼續(xù)將歌聲送到山坡下方，越發(fā)的清晰而嘹亮。雅魯不花臉色煞白，氣的肺都要炸裂開來。對方是在慶祝勝利，卻又是在當面的嘲諷。
“草他娘的，且容你們得意，我若不將你們伏牛山鏟平，誓不為人。”雅魯不花怒罵連聲，鐵青著臉策馬回營。女真大軍隨后吹響了回營的號角，所有兵馬都灰溜溜的撤回山坳營地之中。
……
天色黑了下來，春夜的風已然不再冷冽，雖然尚有涼意，但這涼意之中卻有著特有的溫煦。然而，在這曠野戰(zhàn)場上，夜風之中卻夾雜著死亡的氣息。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腥臭和焦臭的味道縈繞在空氣中久久不散。那些死去的人馬的尸體橫七豎八的僵臥在山坡亂石之中，死狀恐怖，散發(fā)著難以忍受的氣味。夜風掠過山坡，草木矮樹發(fā)出嗚嗚之聲，仿佛無數(shù)的鬼魂在山野之間游蕩。
女真營地之中，兵士們圍著篝火默默的發(fā)呆。平日里這種時候都是他們在篝火旁笑鬧飲酒鴰噪不休的時候，但今晚他們出奇的安靜。因為他們都知道，今日的失敗讓雅魯不花將軍暴跳如雷，回營之后，硬是找了理由砍殺了十幾名低級將領(lǐng)，說他們作戰(zhàn)怯敵，當軍法處置。
但誰都知道，那不過是雅魯不花滿肚子火氣無處發(fā)泄，所以殺人泄憤罷了。今日折騰了一整天，又是砍伐樹木搭木排，又是裝運泥包鋪路，又是攻山
又是上坡的，結(jié)果被人家一頓火箭筒給轟下來，大將軍的面子上如何能過得去？坐擁優(yōu)勢兵力，卻被人給堵在這里一整天，死傷了四五千兄弟，結(jié)果連人家一根毛都沒摸到，當然火氣沖天了。所以，今晚大伙兒都小心翼翼，不要再惹毛大將軍，否則搞不好便成為大將軍泄憤的對象，莫名其妙的掉了腦袋。故而女真士兵們表現(xiàn)出難得的安靜和紀律性，整個營地里一片安靜。
雅魯不花的大帳里卻并不平靜，此刻，煙氣彌漫的大帳中，女真眾將正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吵鬧著。今天的失利對他們的打擊也不小，雅魯不花召集他們前來商議對策，還沒商議幾句，他們便吵鬧了起來。
“這他娘的叫打仗嗎？咱們壓根就不該來。這完全是上了林覺那小賊的惡當了。瞧落雁軍這架勢，明顯是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早就在這里等著我們呢。說什么橫掃伏牛山，抄他們的老窩。依我看，咱們這是送上門來給人家殺。這仗打的窩囊。”
“可不是么？咱們是騎兵啊。咱們的優(yōu)勢是沖鋒廝殺，而不是攻什么山寨。咱們兵馬雖多，現(xiàn)在卻被人堵在這里。別人占據(jù)地形優(yōu)勢，我們跟傻子一樣去攻，擺明了吃虧。這仗沒法打了。”
“呸，你們的意思是大首領(lǐng)的決策是錯誤的？大首領(lǐng)上了那林覺的當么？倘若如此，當初你們怎么不提出來？大首領(lǐng)說要攻伏牛山，大聲叫好的也是你們幾個，現(xiàn)在卻來說這樣的話。真不是東西。”
“廢話，大首領(lǐng)的決定我們當然擁護，但誰能想到仗打成這樣？現(xiàn)在這情形，對方用那強力火器封鎖山坡隘口，你們也都看到了，這要是再攻，不自己送死么？若是在平地上，咱們倒是不懼，四面八方?jīng)_垮他們的便是。可現(xiàn)在，如何進攻？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依我看，咱們應(yīng)該立刻撤出這里，不跟他們糾纏。否則，還不知最后會發(fā)生什么變故呢，搞不好連走都走不脫。現(xiàn)在大周可是有新皇帝的，他們南方那些州府若是效忠他們的新皇帝，能不出兵北上么？若是有援軍到來，咱們連兵力優(yōu)勢都未必有，都得被人家圍在這山溝里信不信？”
“切，膿包便膿包，說這些話作甚？你就說你是怕死就得了。咱們跟隨大首領(lǐng)南征北戰(zhàn)這么多年，哪一次吃虧了之后夾著尾巴跑的？不找回場子那還是咱們女真人么？你怕，老子可不怕。這口氣我可咽不下。”
“一看你就是沒腦子的，我可懶得跟你解釋，你就是一個石碾子，根本沒法開竅。”
“……”
“……”
女真將領(lǐng)們分為兩派，一派覺得這仗已經(jīng)沒有打的必要，因為已經(jīng)明顯是落入了敵人的圈套，被人堵在這里了，得立刻撤離這里，改變攻擊的計劃。另一派則認為勝敗乃兵家常事，不過損失了四五千人手罷了，必須得找回場子，滅了對手，否則難消心中之恨。兩派人相互爭執(zhí)吵鬧，甚至指著鼻子叫罵對方，情緒都火爆之極。
雅魯不花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手中握著烈酒皮囊一口口的喝著酒
，臉色陰沉著，頭上的發(fā)髻散亂的搭在前額，整個人顯得疲憊而陰郁。手下人的吵鬧他似乎都沒聽在耳朵里，但又似乎句句都在認真的聽，因為他們吵鬧的越來越厲害，雅魯不花的眉頭便皺的越緊，神色便越是陰沉。
終于，雅魯不花突然起身來，飛起一腳將面前一張小幾踢得飛上半空。小木幾擦著下首兩名將領(lǐng)的耳邊飛出去，撞在帳幕上稀里嘩啦的落下來，地面上頓時一片狼藉。
“都給老子住口！留點氣力去殺敵，一個個跟自己人耍橫起來頭頭是道，那又算什么英雄？”雅魯不花厲聲喝道。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正自爭執(zhí)的幾人忙閉上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你們都給我把耳朵豎起來，好好的給我聽著。我們來此就是來踏平伏牛山的，大首領(lǐng)面前老子是立了軍令狀的，你們有人想要現(xiàn)在撤兵，那豈非是要我死么？誰想要我死，我便讓他死在我前面。”雅魯不花陰測測的喝道。
幾名主張撤兵的將領(lǐng)嚇得連忙拱手道：“大將軍息怒，我等不是那個意思，我等是覺得咱們中了圈套了。對方明顯做好了準備，我們很難進攻啊。”
雅魯不花冷聲道：“孛兒只斤，達吉不，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若不是你們跟隨我多年，今日我便宰了你們幾個狗東西。圈套？什么圈套？莫要自己嚇自己，他們只是提前探知了我們的消息，所以做了些應(yīng)對罷了。我也想明白了，他們之所以在這里埋伏，便是擔心我們一旦進了伏牛山中他們便無法抵抗。伏牛山太大，他們的人太少，根本無法防御的面面俱到，便給了我們可乘之機。而這里的地形便于他們少量兵馬的防守阻擊。而且，還能騙的像你們這樣的人相信他們是有備而來。若是我們真的退兵了，那才正中他們的下懷呢。動動你們的豬腦子好么？”
眾將默默的思索著，大將軍的話有些牽強，但也不是說不通。或許對方正是要造成一種做好了完全準備的假象，嚇唬人也未可知。
“雅魯不花兄弟，那你倒是說說，如何攻破他們的防線？，他們的火器擺在山坡上，這是咱們親眼所見的事實。我說句你也許不愛聽的話，他們那種可以投擲爆炸的火器可還沒亮相呢。除了那火箭之外，還有這東西等著伺候咱們呢。你說如何破解？”阿里白在旁翻著白眼開口道。
雅魯不花冷聲道：“阿里白兄弟，我知道你巴不得撤兵，但你莫忘了，軍令狀你也立了。咱們撤兵回去，大首領(lǐng)可不止懲罰我一人，你也跑不掉。”
阿里白怒道：“我何時說要撤兵了？但那火器擺在那里，總要解決吧。不然怎么戰(zhàn)勝他們？”
雅魯不花冷聲道：“用不著你提醒，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今日他們那火箭射發(fā)的時候我便想過了，咱們確實沒有辦法對付那種火器，咱們唯一能用的只有一種辦法。”
“什么辦法？”眾人伸長脖子看著雅魯不花紛紛問道。
“硬沖上去。來硬的。”雅魯不花咂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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