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以北,經過三日行軍,大周落雁軍過長恒縣一路往北,抵達滑州境內。滑州其實已經不屬于開封府所轄,其境內三縣:滑縣、胙城、韋城都是小縣,同屬于京西北路所屬。但其地理位置之重要,卻不言而喻。滑州境內正是聞名天下的白馬渡口所在之地,北上過黃河的最佳渡河地點就在這里。曾經這里是大周重兵把守之地,但是此刻,整個滑州在女真人退兵之后只有不到三千兵馬駐守三處縣城,那還是落雁軍調派而來維持治安和恢復朝廷控制的人手。
按照計劃,大軍將在傍晚時分抵達滑縣縣城,那是靠近黃河渡口的滑州治所。從進入滑州境內,林覺的眉頭便沒有舒展過。實際上從京城出兵開拔之后,林覺便的心情便很是低落。因為一路往北而來,沿途所見豈是一個慘字能形容。
此刻正是夏天,萬物蓬勃欣欣向榮之時,京北之地原本是大片平疇之地,黃河水渠灌溉的大片良田本應該是禾苗茁壯滿眼欣榮之時,但現在一路行來,卻只看懂啊天地荒廢,雜草叢生,人煙寥寥,村舍破敗。女真人南下,京北之地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留在當地的只是一些跑不了走不動的老弱百姓,很多人死在嗜殺的女真人手里。
當大軍經過這些破敗的村舍,甚至是如長恒縣封丘縣這種幾乎已經被毀成白地的地方時,看到那些瘦的不成人形,杵著拐杖麻木的站在破敗的房舍前看著大軍經過的百姓的樣子,真讓林覺心如刀絞一般。雖然林覺做不到那種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崇高境界,但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同理心是有的,對于大周百姓的苦難的同情之心是有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身份的轉變思想的轉變,自己給自己身上增加的責任感是越來越重的。故而看到這樣的場面,更加的心里難受。
特別是進入滑州,這里曾經是青教作亂的重災區之一,女真大軍南下時又在渡河之后同大周十五萬大軍在滑州境內進行了一場慘烈的決戰,遭遇反抗的女真人更是對滑州境內三縣進行過血洗和摧毀,這里的情形便更加的怵目驚心了。田地中雜草叢生,到處是殘垣斷壁不說,而且進入滑縣縣域之后,到處可見生銹折斷的兵器,破損的車輛,以及已經爛到只剩骨架的遍地的尸骸。在女真人渡過白馬渡之后,白奇率領的廂軍兵馬在此處陣亡十余萬,這些尸骸無人收拾,便都和其他被女真人殺死的百姓的尸骸散落在方圓十余里的城廓范圍之中。
而滑縣縣城,此刻像極了一座鬼城,整個城池沒有一處完好的房舍。不但在半年前的遭受了一次摧毀,在近一個月前女真人從此處北撤之后,將這里又摧毀了一遍。原本還有些房舍存留下來,但此刻都成瓦礫,城墻房屋都被推倒,還有大火蔓延的痕跡。夕陽之中,晚風從這些殘垣斷壁之間吹過,發出嗚咽之聲,
活像是死去的百姓和兵士們的鬼魂在這里痛哭號叫。
“傳令下去,就地扎營,等候輜重車隊抵達。梁兄弟,派些人手將周邊十余里的尸骸收攏收攏,就近掩埋立碑。這些雖非我落雁軍將士,但卻也是我大周軍民,他們也是為了大周而死。不能任由他們曝尸荒野,要讓他們入土為安,有可祭奠之處。”林覺在倒塌的城門前下馬吩咐道。
“遵命!”梁七下馬便走,忽然停步問道:“大帥,碑上寫什么呢?也不知道他們的姓名。”
“便寫大周無名烈士之墓,他們為抗敵而死,當得起烈士之名。”林覺道。
梁七自去行事,林覺緩步入城,眾將緩緩跟隨。在殘破的街道走了一段路之后,林覺登上了一座倒塌了半截的高塔。這是滑縣城中的一座寺廟佛塔,被火燒了半截,倒塌了一半,但卻還依然矗立。
眾人登上破塔高處,四處景物凈收眼底。夕陽西下,四野荒涼,殘垣斷壁,荒草叢生。這種景象看的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之極。
“女真狗賊當真造孽不小,我大周北地怕是被他們毀的七七八八了。此處便是縮影。”馬青山咬牙低聲罵道。
林覺冷笑一聲道:“他們一向如此。他們一向以破壞和毀滅為榮。當年我在完顏阿古大軍中待過一段時間,便經歷過他們屠城的情形。他們以屠城恐嚇對手發泄憤怒,但殊不知,這種手段是最低級的恐嚇手段。沒關系,城池毀了可以重建,田地荒蕪的可以重新開墾耕種。再過幾年,這里便是一座新城池,更是一番欣欣向榮之景。死去的人的鮮血澆灌的土地會更加的繁榮。我們實際上真正要考慮的是如何避免這一切再遭毀滅。那便是要解決這幫兇殘的蠻夷之族,讓他們再也無法作惡。”
馬青山點頭道:“大帥說的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殲滅女真人,將他們徹底打垮。”
林覺點頭,看向北方遠處。那里一條寬闊的河流從遠處起伏的山崖之處流出,蜿蜒橫亙而過,直往東流去。那是位于滑州城北數里之外的黃河。那寬闊的河面位置便是白馬渡口。
“今晚連夜搭建浮橋,明日午前必須搭建完畢,讓大軍得以渡河。阮平兄弟,你的人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給你調派人手。”林覺沉聲道。
阮平在側拱手道:“大帥,人手倒是夠了,但卑職擔心對岸會有敵軍阻撓。那會影響我們搭建浮橋的進度。”
林覺搖頭道:“放心,對岸無人。對岸的黎陽縣城也無敵軍駐守,女真人的主力兵馬應該全部收縮在開德府濮陽城中。之前興仁府敵軍北撤便是證明。我相信完顏阿古大是要在濮陽跟我們決戰,所以他所有的兵馬都將集結在開德府。”
阮平遲疑道:“大帥既這么說,卑職便放心了。只要沒有敵
軍騷擾,明日上午浮橋必搭建完畢,大軍可如期過河。”
林覺點點頭。馬青山在一旁忍不住開口問道:“林元帥,恕下官愚鈍,自出兵以來,林大人便一直認為女真人會在濮陽和我們決戰,不知原因是什么。本來我等建議先攻興仁府三萬女真兵馬,清理京東西路之敵的。可是正如大帥預料的那般,他們居然主動撤離了。我等實在是想不明白,女真人為何不集結興仁府和我們決戰呢?畢竟興仁府還有堅城可守,而濮陽那算什么城池?不及興仁府之萬一吧。”
林覺轉頭看著馬青山和眾將,眾將都滿臉期待的樣子,似乎心里都有這個疑問。林覺笑道:“哎,我以為你們都明白的,誰料想你們居然都心里存在疑惑。怪我沒有跟你們說清楚。很簡單啊,興仁府城池雖然堅固,但是比之京城如何?咱們攻汴梁的手段,難道完顏阿古大會不知道?以京城城池之堅固,尚且經不住半日攻擊,興仁府的城池能擋得住我們么?女真人若是想明白了這一點,便會乘早溜之大吉的。”
馬青山恍然道:“哎呀,我可真是糊涂了,我倒忘了這件事了。哎呀,我這可蠢的很了。”
林覺笑而不語。馬青山又道:“可是他們集結于濮陽又能如何?按理說,他們該屯兵對岸,以黃河渡口為憑借,拒守于此的才是。”
林覺道:“渡口對面黎陽縣域,乃天臺山余脈所在。地形起伏復雜。還是那個道理,我落雁軍火器厲害,女真人想要和我們作戰必須要想清楚如何破我火器。對面渡口無險可守,面對火器攻擊只能被動挨打。黎陽境內地形逼仄,不利于優勢兵力和騎兵兵力的展開。他們跟我落雁軍交手數次,早已吃盡了苦頭,豈能還不吸取教訓。他們唯一的勝算便是尋一處地形平緩開闊之地以優勢兵力對我們進行合圍沖擊。除此之外,他們別無取勝之法。”
馬青山大笑道:“原來如此,濮陽乃平原之地,他們不是要守濮陽城,而是要利用濮陽境內的平疇荒野跟我們決戰。大帥可真是思慮周祥,這推測合情合理,定然是如此。”
林覺笑道:“大膽推測,合理決策,為將帥者當牢記才是。”
眾人紛紛點頭,心中佩服之至。一名將領忽道:“可是大帥既知道他們集結于濮陽,利用平緩地形欲和我們進行決戰,卻又主動前往,豈非豈非是正中他們的計劃?”
林覺呵呵一笑道:“那能如何?我大軍豈非正是要找女真人決戰么?難得女真人集結于一處,我們求之不得呢。倘若他們分散各處,我們豈非要四處追擊疲于奔命?他們若是分散流竄,荼毒更甚。只有遂了他們的意,他們才會集結于一處,我大軍方可決戰決勝,一網打盡。以免后患無窮,東奔西追。至于是否正中圈套,哈哈哈,誰中誰的圈套?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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