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二月半。
謝奕的靈柩，運回了東山。
和靈柩一起回來的，還有身著孝衣的謝玄以及謝道韞。
東山再奏哀樂，短短不到半年，黑發人白發人相繼離世。
而這兩人之死，幾乎都和同一個人，有些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個人，自然便是冉操！
因此，冉操感到慚愧。
然而，他自己所行之事，卻并沒有過錯。
可是謝瑤也好，謝奕也罷，還是死了。
冉操望著東山的松雪寒枝，遠眺上虞的浩渺煙波，心中突然出生一個念頭。
或許，他也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
謝奕之死，以及之前謝奕大鬧郡城，當著眾人呵斥冉操諸事，現在也已經傳到了東山。
雖然，謝府并未有人前來陵園，和冉操什么，但冉操卻知道，這筆賬遲早會有清算的時候。
可依照慣例，冉操還得前往謝府吊唁。
應奴和柳絮來到了冉操的身后，柳絮的手中，還捧著一個盤子，上面放了一些祭拜用的器物。
冉操頭也不回，問道：“可是準備好了？”
柳絮脆生生應道：“已經準備好了！”
“走吧！”冉操巍然不動，自有應奴推著他下山。
來到謝府門前，便見到幾個忙碌的仆人，口中念念有詞，都是在謝玄如何如何悲傷，以及謝道韞患病不能起床的慘像……
冉操見了，心中一痛，嘆息一聲。
進入謝府，便見到許多士族中人，賀氏的賀亮也在，還有丁氏、祝氏的家主也來了。
祝氏家主見到冉操，便冷哼一聲，對眾人道：“諸位，傳聞謝公便是因此子憤而離世，他居然還敢前來？”
于是眾人皆看向冉操，目光不善。
冉操視若無睹，但心中戚戚，前往求見謝安。
可是，卻只等到劉氏出來，對冉操道：“遠之，你來晚了。你姑父他已經連夜趕往都城……”
冉操聞言大驚，問道：“姑母，謝公新逝，此時安石公豈能離家？莫非……是都城有事情發生？”
劉氏頭，答道：“不錯，西府請求北伐燕國，朝廷迫于無奈只能應承，不過卻命四弟謝萬為淮南太守，承襲豫州刺史，與郗曇一同領兵伐燕。”
“謝萬……”冉操聞言，震驚得無以復加。
歷史上的事情，居然提前發生了！
現在才永和十一年，謝萬北伐是升平三年才發生的事情，中間還有好幾年的時間，想不到卻因為謝奕提前病逝，又加上許多巧合，提前促成……
可以，這一次北伐，其實是冉操他暗中算計，一手促成的！
但冉操卻非常清楚謝萬這個人，這是一個自視甚高，典型的士族子弟，他根本看不起手下的將士，因此由他領導的北伐，根本就不能將士一心，必然大敗！
史上便是如此，而且名揚天下的謝安也和現在一樣，前往協助四弟謝萬，但就算是謝安去了，也沒有辦法改變失敗的戰果。
失敗，這不是冉操想要的！
或者，冉操之前辛辛苦苦謀劃這一切，便是想避免和阻止謝氏北伐。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還是應了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冉操一時間，仿佛失去了支撐整個身體乃至生命的靈魂，整個人都垮掉了。他癱坐在劉氏身前，痛苦萬分。
劉氏見狀，便道：“這乃是兄長臨死之前的囑托，據幼度敘述，兄長在臨死之前曾讓他送了兩份信入賭城，一封信給會稽王司馬昱，另外一封便是給四弟謝萬。后來，四弟謝萬在朝堂之上身穿孝衣，為完成兄長遺命請戰，會稽王亦出示兄長手書昭示天下，隨后便下了這般命令……”
“謝公，何以如此偏執？”冉操無奈地感嘆著，他實在是低估了謝奕的固執程度，想不到他臨死，都要破壞冉操的計謀，不肯讓桓溫領兵北伐！
整個晉室，除了桓溫和西府，哪里還有什么戰力？
晉室偏安江東，立足揚州，可是整個揚州的兵馬，晉室都只是掌握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大多數的兵馬都掌握在各大士族手上。
至于徐、兗之地的兵馬，更是寥寥無幾。
豫州雖然有謝氏世襲，能出兵數萬，可是攤上謝萬這樣一個統帥，又能有什么作為？
并不是冉操看不起謝萬，實在謝萬此人太過自傲，為將卻不知體恤士卒，更不知道安撫軍心，所以最終將不知兵，兵不滿于將，北伐大敗，由此而始……
冉操沒有心思，再在劉氏面前逗留。
他在謝奕的靈前拜祭之后，面對以祝氏家主為首的那些人冷眼相對，從容離去。
這時候，冉操離開東山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雖然他過要守孝三年，可現在時局變化如此之快，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冉操他必須得想辦法，因此他也疏忽了謝道韞與謝玄姐弟，到了謝府，連招呼都沒有和這姐弟二人打，便又回到了陵園。
然后，冉操立馬對應奴道：“我有緊急之事，你現在便下山，想方設法讓人找到郗掾，請他來見我一趟！”
應奴攤開手，問道：“郗掾不是在都城便在江陵，或者夏口……這些地方都離東山千里迢迢，一來一回，恐怕不止數月……”
冉操聞言，也犯難了。
確實，不知道郗超在哪里，他怎么去尋找？
就在二人犯難之際，柳絮走了進來，脆生生地道：“郎，方才婢子在謝府見到未若了，她看見名帖中便有西府的，或許西府也已經派人來東山了……”
冉操聽了雙眼立馬亮了起來，連忙對應奴道：“你前往謝府一趟，不過記得要注意避過一些人的耳目，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然后，你幫我把西府的人請來，我要知道，朝廷命謝萬北伐，西府究竟是什么動靜！”
應奴領命去了謝府，不過卻到了入夜之后才領著人回來。
見了面，冉操施禮請教，來人卻風度翩翩地笑道：“嘗聽郗掾談論郎君之才，號稱世間少有，莫非郎君竟不識廬江周楚乎？”
“原來是周參軍！”冉操連忙再拜，周楚見到冉操這么重禮，于是還禮。
然后，冉操便問道：“北伐旗幟旁落，桓公意欲何為？”
聽到冉操問起這個，周楚會心一笑，道：“桓公對此，并不介意！”
“為何？”冉操聞言大驚。
周楚指了指西北方向，對冉操笑道：“氐秦將亡矣！符鍵死，其子符生繼位，暴虐成性，秦人多不能忍，恐氐秦大亂將至。因此，將軍以為北伐慕容之計可以暫緩，只須靜待氐秦大亂，再出兵伐秦，必然勝過遠征北燕！”
冉操聞言，如遭晴天霹靂，差沒能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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