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北地民歌
一進守靜園,就聽到陣陣悠揚的琴聲從起居室那邊傳來。
鄭綏仔細一聽,只覺得曲調很是熟悉,不是別的曲子,正是北地民歌《敕勒歌》,從前在平城時,經常能聽到人彈唱,鄧沖一向最喜歡這首歌,現今坐在里面彈曲的,除了他,再無旁人了。
隨著曲子的旋律,映入人腦海中的是廣袤的草原和一番水草牛羊的盛景。
鄭綏放緩了腳步,候在中庭,沒有立即過去,直至這首曲子彈完,聽到幾聲啪啪的掌聲隱隱從起居室傳來,迎面就瞧見蒼叟走了出來,“小娘子既過來,怎么不趕緊進來?”
“聽到七郎在彈曲,不想打擾。”鄭綏一邊往里走,一邊側頭望著蒼叟,“阿叟,阿耶今兒應是高興。”她還從未見過,阿耶對誰的琴聲拍過掌。
蒼叟呵呵一笑,“郎君是很高興,七郎送給郎君一本北地民歌曲譜,也不知道七郎從哪弄來的,郎君只瞧過一眼,就樂呆了。”
近來,二郎君難得高興一場。
屋子里燈火明亮,鄭綏進去的時候,果然見到鄧沖案幾前擺放著一架七弦琴,五兄鄭緯跪坐在旁邊,對面坐著阿耶鄭瀚,鄭綏上前一一行禮,到五兄跟前時,鄭綏連頭都沒抬一下,只是耳邊還是聽到五兄一聲低低的笑聲,轉身見到阿耶對著她招了招手,鄭綏便走過去,在阿耶身側坐下。
剛一坐下,就聽到阿耶問道:“怎么下午沒過來,可是有什么事絆住了?”
一聽這話,鄭綏就知曉,中午的事,五兄沒有和阿耶說,遂搖了搖頭,“沒有什么事。”爾后,又道:“聽蒼叔說,阿耶得了一本曲譜。”
“是呀,是七郎帶過來的。”鄭瀚把手頭上的那卷書遞到鄭綏手中,“熙熙瞧瞧,可真真是好書,也不知七郎從哪得來的,難為他有心了。”
鄧沖忙拱手笑道:“俗語有云,寶劍贈英雄,鄭叔父雅好樂曲,這本曲譜,也唯有送給叔父,才能體現它的價值,若是擱在晚輩手里,也就埋沒了這樣的好東西。”
鄭瀚一聽,擺了擺手,“七郎太過謙虛,方才那首《敕勒歌》,技巧境界齊全,往日五郎所彈的曲子,遠有不及。”
“這首曲子,我原就比不上七郎。”鄭緯說著這話時,眼含深意地瞧了鄧沖一眼,里面的意思,只有他們倆知道,鄧沖瞥開眼,伸手蹭了蹭鼻梁。
鄭瀚正處于高興中,對于這些細節,渾身未覺。
而一旁的鄭綏,自接過曲譜,就沒抬頭去留意屋子里三人的說話,翻開曲譜,仔細看了幾頁,只覺得一陣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這曲譜好似在哪兒見過。鄭綏快速翻到中間,又翻到最后,后半部,她沒有印象,但前半部,她定在哪兒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眉頭微微一蹙。
忽然兩聲咳嗽,鄭綏剛抬頭望過去,就聽到身邊的阿耶說道:“七郎可是受了涼不舒服。”
“沒……沒有。”鄧沖急忙地搖頭,對上鄭綏有些茫然的目光,只眨了眨眼睛,爾后望向鄭瀚,“只是方才唱歌,喉嚨有些干澀。”
“你這孩子,怎么不早說。”鄭瀚笑著輕斥了一句,話里明顯多了幾分寵/溺,鄧沖雖知是那本曲譜的緣故,卻還是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他可是第一回來鄭家,而且早就聽鄭經和鄭緯兄弟倆提過,鄭瀚不太喜歡出仕為官的人。
又聽鄭瀚道:“你在平城長大,大約和熙熙阿奴一樣,喜歡喝酪漿,正好家里有這東西。”說著,便吩咐著僮仆上酪漿,傳了晚飯。
晚飯后,眾人又說一些話,鄧沖素來健談,說了許多平城趣曲,把大家逗得不亦樂乎。
直到戌時正刻,鄧沖和鄭綏鄭緯三人才起身離去。
鄭綏回到望正園沒多久,就聽到婢女小戎進來稟報:“小娘子,五郎過來。”
鄭綏正仰躺在矮榻上,讓采茯給她揉肩,臨了一下午的字帖,頸肩酸痛得厲害,遂想也沒多想,直接道了兩個字:不見。
小戎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采茯,正要欲勸說,就聽到五郎的聲音傳了進來,由遠及近,“熙熙,我過來是有事和你說。”
話音一落,人已經進了屋。
鄭綏騰地一下子就坐起身,看也不看五兄一眼,對著幾個沒攔住五兄的婢女喝斥道:“怎么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不都說了,我不見。”
聲音很大,偏聽在鄭緯耳中,帶上了一股虛張聲勢的味道,瞧著鄭綏繃著一張臉,疾言厲色,鄭緯臉上盡是無奈,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只覺得頭痛不已,這丫頭,今兒自今兒晚上見面后,就一直沒正眼瞧過。
這丫頭的性子,一向是記仇的,既然不能帶她去南地,怕是一時半會也哄不過來,思及此,心頭長嘆一聲,掃了屋子里的婢女一眼,“你們都出去吧。”
“不許走。”鄭綏忙喝止,只是從采茯到小戎,只停頓了一下,最后看了鄭緯一眼,全都出去,鄭綏一見急了,也忙地下榻,要往外走,卻讓鄭緯一把拉住。
“你放開。”鄭綏要推開五兄的手,只是不僅沒推開,反而讓五兄一把抱住,放到矮榻上,鄭綏不依不饒極力要掙脫時,卻聽到五兄一聲訓斥,“熙熙,你年已十二,不許再胡鬧了。”
聲音清脆,卻帶著少有的嚴厲,令鄭綏登時蒙住了,直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鄭緯,仿佛從不認識這么個人,甚至忘記了掙扎,半晌,晃過神來,喃喃道:“阿兄吼我,阿兄以前從不吼我。”眼眶一下子便紅了,強忍著眼淚沒有流出來,“我才不要你管,反正你也要去南地了,以后也管不著我。”
不過,倚坐在矮榻上,卻沒有起身要出去的意思。
鄭緯松了口氣,只是瞧見鄭綏這樣,他心里也不好受,語氣便不自覺地放緩了些,“熙熙,阿兄沒說不帶你去南地。”說著上前,挨著鄭綏坐下。
只是才剛一坐下,鄭綏就移開了一段距離,坐到榻尾去,仰著一張臉,“我才不要去南地,以后都不要去。”
一見她這樣,鄭緯頓時哭笑不得,想伸手掰過鄭綏的腦袋,終究放下了,“好,不去就不去。”也不待鄭綏再多言,他過來,可不是和鄭綏置氣的,又忙道:“熙熙可有覺得,七郎贈送給阿耶的那本曲譜有些熟悉。”
鄭綏愣了一下,大約沒料到五兄突然轉開了話題,不過,她也沒再犟著,畢竟她心頭還存著疑問,低著腦袋呢喃道:“我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那本曲譜,卻總記不起來。”
“那本曲譜,是阿舅采集北地民歌編述的。”
一聽五兄這么一提醒,鄭綏才恍然大悟,“我就說,原本是在阿舅書房見過,難怪那么眼熟。”說著,又滿眼困惑地望向旁邊的五兄,“既然是阿舅編寫的,怎么七郎說從別處得來的?”鄭綏還記得,鄧沖在晚飯后,說得活靈活現,這本曲譜,是去年他游恒山時,恒山上一位不知名的隱者聽了他彈奏的《敕勒歌》后,贈送給他的。
鄭緯淡淡道:“阿耶雖好樂,但若是知道這本曲譜是阿舅送給他的,阿耶必然不會要,所以阿舅才借著七郎之手,送給阿耶。”
鄭綏聽了,默不做聲,自從去年大表兄崔世林來過后,阿耶就不待見阿舅,阿舅送這本曲譜,也算用心良苦,只是大人長輩間的事,她作為小輩,卻不好摻和。
“阿舅送曲譜,僅是因阿耶好樂才送,阿兄過來,就是擔心你瞧了出來,一不小心在阿耶跟前說漏嘴,阿耶知道后,若就此兩家之間的齟齬,而使得阿耶把曲譜束之高閣,倒是辜負了阿舅的一番用心。”
“我既然知道,以后便不會在阿耶跟前提及。”畢竟好樂之人,得到一本曲譜,自是高興,她斷不會去做掃興人,況且,今晚阿耶的確很開心。
鄭緯點了點頭,“那好,你早些休息,阿兄先回去。”說著起了身。
鄭綏嗯了一聲,瞧著鄭緯沒有動,鄭緯笑了笑,終究還是走鄭綏跟前,抬頭摸了下鄭綏的頭頂,語重深長的道:“熙熙,不說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我和大兄,終歸是疼你的,如今你也長大了,不比從前,以后不要再任性了。”
“我才沒有。”鄭綏轉頭撇開眼。
“以后不許臨字帖,不能再這么一站,就是一下午,你身體吃不消。”
鄭綏望向五兄,沒想到這件事五兄也知道。
鄭緯一笑,他能不知道,一進屋,就看到采茯在給鄭綏揉肩,就猜到幾分,況且,從小到大,鄭綏這習性都不曾改過,一旦生氣,就喜歡自個兒生悶氣。
“下次可許了。”鄭緯出屋子時,還叮嚀了一句。
鄭綏想起身,卻讓鄭緯按住,喚了婢女進來,才離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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