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相見歡,化干戈為玉帛。
事情平息了。
王十二郎已不要那本《春秋左氏傳》,那么,無論步七郎,還是外郎的阿舅,自是不會再要強(qiáng)買外郎手中的那本書。
返回的路上,馬車?yán)铮绍驖M是疑惑地問向鄭綏,“既然事情已經(jīng)完滿圓解決,怎么小娘子還把那本帶來的字帖送給王家小郎。”十娘的手中,阮遙的字帖很多,但是古隸書體字帖,只有這么一份,其余的都是楷體或是行書,又以楷體為最多。
若依采茯的意思,縱使要送,也該送楷體字帖。
鄭綏倚靠著隱囊,抿了抿嘴唇,烏黑的眼珠子轉(zhuǎn)悠了一下,“方才你不是聽見了,王十二郎最近一直在搜集古隸書體的字帖,恰好我這兒有一本,索性就送給他,也算是一樁成人之美,況且,這本字帖帶過來,原本就是打算送出去以保住外郎手頭的那本書。”
采茯聽了,有些不信,“真是這樣?”
又瞧著鄭綏斂住目光,盯著手中抱著的隱囊,就是不看她,越發(fā)地不信。
“當(dāng)然。”鄭綏雖仰靠著,還不忘連忙頷首,手中的隱囊,大約是她用力過大,都變了開關(guān)。
采茯一瞧,哪里還能信鄭綏這番話,只是一時(shí)間猜不透,鄭綏為什么要么做。
而采茯真正知曉鄭綏為什么要這么做時(shí),已是抵達(dá)臨汝縣的第二天早上。
話說,她們回府后,縉郎一行人還沒有回來,直到過了一個時(shí)辰,才回府。
因鄭綏姊妹住在同一院落,因而九娘和十娘一回來,鄭綏她們就知道了。
九娘和十一娘應(yīng)是回屋換身衣裳,約莫一刻鐘左右,就出現(xiàn)在鄭綏的屋子里,九娘依舊是低首含胸,溫柔和順,然而,十一娘阿羅,卻是頂著一臉的不忿走了進(jìn)來。
“誰惹你?”待她們坐定后,鄭綏問道。
阿羅性子大大咧咧,很少為什么事生氣。
只是這會子,卻氣呼呼地道:“我再也不跟仕之阿兄出門。”說著,又瞧了九娘一眼,“還有阿姐也不要跟著他一起出門。”心頭的氣還未消,臉頰都圓鼓鼓的。
仕之,是縉郎的字,名縉,字仕之。
“出了什么事?”鄭綏目光移向旁邊九娘,猜測著應(yīng)是在步府出了事。
“我們跟著二十一嬸和阿嫂先去甘棠湖,只是還未至晌午,連雨都沒有停,仕之阿兄突然派人過來說,柴桑的大族步家今日有宴,攜我們一起赴宴,匆匆趕去了步府,后來,到了步府才知,仕之阿兄想在步府見一位從建康來的王十二郎。”說到這兒時(shí),九娘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一旁的阿羅卻是接過話頭,“阿姐你說,仕之阿兄怎么會不知禮,竟然要帶著嫂子和九姐去見王十二郎,還要求九娘摘了帷帽。”
阿羅的語氣依舊氣呼呼的。
鄭綏不由愕然,仕之阿兄和五兄同歲,怎么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來,九娘因容貌艷絕,一直以來,凡出門都是戴著帷帽的,鄭縉不可能不知道緣由,想到一種可能,鄭綏卻是心驚不已,眼底閃過一絲陰郁。
頓時(shí),多少能理解步七郎那番調(diào)侃的語氣,原是事出有因。
只單單鄭縉這般行事,也就罷了,但若整個四叔公一家子,都是這般行事,那么滎陽鄭家,在南地,怕是沒有什么好名聲了,這讓鄭綏想起一樁舊事,四叔公為數(shù)十萬錢,把嫡長女嫁入商賈家。鄭綏的一顆心,便不停地往下沉……四叔公至南地,四十余年,仕途一直不暢,最后官至散騎員外郎。
不會的。
鄭綏忙地打住自己的念頭,至少還有鄭七郎君,對,還有鄭七郎君,她雖沒有和鄭七郎君接觸過,但聽溫翁透露出來的意思,鄭七郎君,為人端方。
瞧出鄭綏的臉色不太好,而阿羅依舊為這事生,九娘鄭芊不由開口勸說,“不是最后沒去嘛,也值得你氣成這樣。”
“那是因?yàn)槿思蚁入x開了,他連人家的影都沒見到。”阿羅沒好氣地回道,“知道的人,曉得我們是他阿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攜帶的ji人。”
“阿羅,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了。”鄭綏忙不迭地皺眉喝止。
因著鄭綏的喝止,阿羅愣了一下,恍過神來,卻是覺得委屈,垂著頭,撇開了眼,連眼眶都紅了起來。
鄭綏見了,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過嚴(yán)厲了些,遂起身,蹲到阿羅跟前,輕聲道:“阿羅,阿姐說得很對,阿姐最后沒去,不值得你氣成這樣,二郎只是照顧我們一陣子,等到了臨汝縣,有阿兄在,至于去了建康,也是單獨(dú)的宅院,犯不著為了沒發(fā)生的事,真惱上二郎。”
阿羅伸手抹了下眼睛,眼眶濕漉漉的,嘴唇嘟了起來,“那以后,我們再也不跟二十一嬸子她們出門了。”
鄭綏重重地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嗯,伸手摸了摸阿羅的頭頂。
阿羅才微微咧了下嘴。
到了晚上,鄭綏還是拉著阿羅和九娘一起去了中堂那邊,與盧娘子及諸葛娘子,一起用晚飯,畢竟盧娘子和諸葛娘子是七郎君留下來照顧她們的,再退一步講,她們兄妹初來乍到,在南地,立足未穩(wěn)時(shí),還有很多地方要依仗著四叔公一家子。
然而,晚飯結(jié)束,也沒有多余的話,早早地就回了房。
夜里歇下,采茯替鄭綏放下簾帳時(shí),還是猶豫了一下,細(xì)聲地問了句,“小娘子,下午出門的事,不告訴諸葛娘子她們一聲,是不是不太妥?”先時(shí)她也在屋子里,九娘十一娘說的事,她也聽到了,雖覺得縉小郎的行事,是有些過于荒唐,但終竟如今一起同行,縉小郎是十娘的兄長。
鄭綏輕嗯一聲,沒有立即說話。
這件事,于情于理,是該說一聲,原本她也是要說的,只是臨時(shí)改了主意,如今想著,由她說,總比從別人口中知道的強(qiáng)些,沉吟半晌,方道:“明兒早食后,我會問問諸葛娘子有關(guān)外郎父親生辰的事,順便把外郎的事說說。”
只是關(guān)于王十二郎,瞧著鄭縉上趕著討好的勁頭,鄭綏卻不想提及。
鄭綏想起晚上時(shí),重新翻看建康著姓的諜譜,有關(guān)瑯玡王氏,有關(guān)王十二郎,王氏顯赫,一門之內(nèi),出仕為宦者,不計(jì)其數(shù),王家人幾乎占據(jù)了建康的半個朝堂,而王十二郎,又是長房嫡支中的皎皎者,少時(shí)便以學(xué)尚知名,善玄談,通佛理,工草書,風(fēng)/流冠絕江左,名譽(yù)當(dāng)世。
他父親,是大楚的中書監(jiān),長兄為尚書左丞,叔伯兄弟子侄,個個皆是俊才。
也難怪,到處都有人上趕著討好。
且不說鄭縉,便是步七郎,也是因?yàn)橥跏山鼇硪占烹`書體的字帖,才想起外郎的那本《春秋左氏傳》,以至于不惜強(qiáng)買。
只是當(dāng)世重風(fēng)骨,鄭縉這樣的行為,注定令世人鄙夷。
是不是一旦離開了舊地,安土重遷后,便把家族的傳統(tǒng)全給拋了……
采茯瞧清楚鄭綏意思,“那等會兒,婢子派人去和長庚交待幾句。”
“明兒早上去就行了,今晚上你也早點(diǎn)睡,明兒還得早起趕路。”方才用完飯,盧娘子和她說起,明兒要起程,不再停駐。
采茯應(yīng)了聲喏,放下簾帳。
且說,鄭綏是早上問的諸葛娘子,到了午飯時(shí),路途停歇,諸葛娘子就帶來了消息,外郎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三房三叔公的嫡長孫,四郎君的長子。
“十娘放心,你二兄聽了你說的事,已親自趕回柴桑去接那兩兄妹了,還說既然是三叔公的后人,祖翁知道消息后一定會很高興,已修書一封,讓人傳回建康。”
“這么快?”鄭綏心頭猛地吃了一驚,著實(shí)讓諸葛娘子這話給鎮(zhèn)住了。
“哪里還快,二郎還抱怨著,昨日晚上,十娘怎么不說一聲,不然,今兒都可以一同起程了,想必十娘也知道,三叔公一家子,自十年前不知所蹤,家里就一直在探訪他們的下落,祖翁每每都記掛著這事,二郎作為孫子,一直想替祖翁分憂。”
眼前的諸葛娘子,鵝蛋臉,靈蛇髻,快言快語,倒還真是讓鄭綏應(yīng)接不睱,不,應(yīng)該說他們夫婦倆,都讓他應(yīng)接不暇。
鄭綏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收斂住心中的吃驚,淡淡道了句,“阿兄還真是孝順。”
不知道,鄭縉這樣做,對外郎兄弟,到底是好是歹?
經(jīng)過了昨日的事,鄭綏能夠想信,依著步七郎的附勢,對外郎兄妹,一定會有所照顧,這樣,也不用擔(dān)心,他們兄妹在柴桑,再受舅家欺辱,何況,外郎留在柴桑,算是遵循父親遺志。
而離開柴桑,跟著鄭縉去建康,脫離開了原本所有的生活習(xí)性,他們要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新的生活,怕是需要一段很長時(shí)間去適應(yīng),更為緊要的是,他們的生活,必會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昨日,絲毫不曾提起讓外郎兄妹跟她離開柴桑,正因?yàn)榭紤]到這一點(diǎn),但很顯然,鄭縉完全沒考慮這些。
這日夜里,是在野外搭帳篷宿營,同時(shí),她也見到外郎兄妹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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