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久到旁邊侍候的晨風,忍不住出聲提醒,“娘子,那畫像,還在暖爐上烘烤。↓↘塵緣文學網].//cy .//※”這舊信,晨風隱隱約約猜到是哪一封,此刻,她是絕不敢提的。
“讓百草去瞧瞧,烘干了,就先收起來。”鄭綏回過神來,伸手揀起幾面上的舊信封,微微僵硬的指頭,從信封里夾出一張薄薄的信箋,這箋,她一眼就瞧出來,不是她日常所用的桃花箋,箋紙上有明顯的紋路,紙質緊薄而勻細,是南地最常見的竹簾紙。
頓時間,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沒了打開信箋的勇氣。
在建康時,她和桓裕有過好幾封書信來往,但僅看這箋紙,就知道,不是那幾封日常的書信。
這會子,能讓桓裕送過來的舊書信……瞧著信封口并未封起,又是經過大兄鄭經之手,再轉交給她,一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難怪大兄鄭經放下信箋,就匆匆離開,這是怕她惱羞成怒。
她也的確是羞憤不已,臉似火燒一般,在燈火照耀下,薄薄的俏臉,紅欲滴血,一邊惱恨著大兄偷拆信箋,一邊怨怒桓裕竟把這書信置于人前,又悔恨自己當日輕狂,千回百轉間,心腸揉成一團,情愁輾轉,碎了一地。
又惱又怨,又怒又悔,自覺無顏面,再見于人前。
手中的信箋似有些灼人,燙手得厲害。
鄭綏忙地扔到幾面上,說來都是這封信惹的禍,“把它燒了。”
晨風以為自己幻聽,不由遲疑了一下,方才鄭綏的情緒變化,她看得分明,明明是惱羞成怒,這怒,也僅僅是遣怒,于是手上的動作。便慢了許多,應了聲唯,在案幾前蹲下身,拿了信封。欲把信箋裝進泛黃的信封里,不過手剛觸及信箋,就聽到一聲制止從頭頂上傳來。
“等等。”
“小娘子。”晨風喚了一聲,滿臉疑惑地望了鄭綏一眼,又忙地低垂著頭。她擔心自己忍不揍笑出來,鄭綏素來念舊,許多舊物都舍不扔掉,何況這封信。
鄭綏看著晨風的舉動,也意識到了什么,心下很是別扭,又忙地補充了一句,“收起來,放到箱底,別讓我再看到。”
晨風顫著聲應了聲喏。把信箋收好,起了身,打算等會兒轉交給辛夷,由辛夷收起來。
鄭綏的目光從信箋上移開后,癱靠在榻席上,屋子里燈火明亮,隔著火盆里升起的炭煙,憑地多了幾分朦朧,那些刻意忘懷的記憶,似脫離牢籠的虎兕一般。沒了以往的約束,許許多多前塵往事,慢慢地,一點一滴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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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來。綠上枝頭,又是一年草色青。
三月三,汜水邊上踏青修禊,除災祈福,是往年滎陽境內的舊例,只是此次上巳節。于鄭氏來說,極其重大,是近些年來少有的,幾乎是闔族出動。
因是二叔公一力主張的緣故,鄭綏他們這一房早早的,提前五日,便回了滎陽。
四娘鄭紛和宗侃是正月里來陳留拜年,只因鄭紛這一胎,月份已經較大,來的時候,路上又受了些顛簸,身子受不住,便讓大嫂李氏給留了下來,但到底還是早產,正月底前生了位小郎,剛出了月子,也跟著一塊兒來了。
汜水邊上,人流如云,在那柳綠花紅中,端的是衣冠增色,華勝添彩,能與春日同艷,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絕,不遠處孩童打鬧一片,始現萬象更新,生機勃勃,只瞧樹上新芽吐蕾,好似人間,又添一代人。
自闔族人于水邊,祭祀祈福過后,又拜見了長輩,行了禮,請了安,族人便四散了開來,三人一群,五人一簇,或有相熟的,或有敘舊的,各自成伍,聚在一起。
“……我瞧著大伯母的臉色,似有些不對勁。”鄭紛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雖說她已經出了月子,但還是盡量不出去吹風,而李氏的身子一直沒能好起來,于是姑嫂倆便坐在這臨時搭建的棚子里,沒有出去。
聽了這話,李氏的目光,從不遠處帶著阿一等人放紙鳶的鄭綏身上收回來,看了鄭紛一眼,含笑道:“不礙事,等三伯母走了,她老人家就好了。”
“三伯母?”鄭紛依舊滿臉不解。
只聽李氏解釋道:“去年三伯母回滎陽時,正碰上十四郎離世不久,便和伯母提起,想為華家十六郎求娶十娘,本來伯母也看好這門親事,但是后來,你阿兄,把十娘許給桓三郎,伯母因這事,總覺得對不住三伯母,所以每回見三伯母,都滿心愧疚。”
鄭紛聽了,沒好氣地道了句:“他們如今算是心想事成,稱心如意了。”
他們?
李氏無奈地笑了笑,鄭紛這話里的他們,不單單指鄭經,還包括宗侃,要是擱幾年前,鄭紛絕不敢說半句鄭經的不是,她早有聽聞,鄭紛別說在宗侃面前,就是在宗家,都是說一不二,而她這兩個月觀察下來,越發覺得這話果然不虛。
這幾年,鄭紛的膽子,已經讓宗侃及宗家,慣得越來越大。
“你有意見,直接找你大兄說去。”李氏說著這話,目光重新望向抱著啟郎放紙鳶的鄭綏,天上有一只赤青色的大蝴蝶隨風高飛,這只赤青色的大蝴蝶,還是啟郎前幾日,自己涂鴉的。只是瞧著鄭綏那輕快的眉眼,她已經開始相信鄭經的話,于是不禁喊了聲阿和,“焉知稱心如意的,不是大家。”
鄭紛順著李氏的目光望去,略有所悟。
她雖不贊同這門親事,但不敢去捋虎須。
“阿兄可有說,什么時候啟程送熙熙去南地?”這已經三月,不怪乎鄭紛有此一問,眼下洛陽宮室的建造,已到了最后工程,連著這次上巳節,也是二叔公三令五申,才趕回來一趟,昨晚才回,今日下晌就要走。
熟料,李氏正為這事發愁。
昨晚上鄭經回來和她說的那話的意思,他眼下抽不開身,估計得讓二郎跑這一趟,“你阿兄約莫是沒時間,只能我親自送熙熙去南地,最遲也就在這月下旬了。”說起來,二郎在族學,也不得閑,自二叔公回來,總攬族學的事情,對族學盯著很緊。
不過,鄭紛一聽,心下咯噔一下,她首先想到了李氏的身體,“阿嫂身子不好,哪能經受得起旅途勞頓。”只是家里現在二嫂馮氏,六弟妹盧氏,都有了身孕,肯定沒法出門,六弟管著宗族部曲,還真沒一個閑人,“索性我無事,我送熙熙去一趟南地。”
“你有阿陸要照顧,你能放心去?”李氏眼中帶笑,斜乜了鄭紛一眼,阿陸是鄭紛剛生的小郎,名同,小名阿陸,大房這一輩第六個男丁。
提及小兒子,鄭紛頓時默不作聲了,阿陸是早產兒,剛出生那會,身子就虛弱,哪怕精細養了一個多月,還是無法比上其他嬰兒強壯,為這事,她也自責不已,當初她逞著自己身體強壯,不聽人勸,懷著七個月的身子歸寧。
宗侃沒奈何,只得送她一起來。
又聽李氏說:“原來我就不放心,打算跟著你阿兄一起去,熙熙的姻緣幾翻波折,我養了熙熙這些年,總要看著她成親才能放心,而且此前四郎來信,希望能接崔娘子去南地,你阿兄也同意了,這次就讓崔娘子跟著一起過去。”
鄭紛初初愣了一下,很快又釋然。
這位崔娘子,一直深居簡出,除了記得她和九娘同樣明艷絕俗的容貌外,鄭紛實在沒什么印象,但她是四郎和九娘的生母,四郎和九娘都在南地,如今阿耶已去,四郎想把崔娘子接過去,原也無可厚非。
“伯母可同意了?”鄭紛沉吟問道,她上次見崔娘子,還是前幾年,在阿娘那兒,無意間碰上的,崔娘子雖比阿娘大上幾歲,卻瞧著比阿娘還年輕幾歲,因此,她一直無法理解,這么一個大美人,怎么就讓阿耶給雪藏起來了。
自她記事起,家里崔娘子的住所點翠閣,就荒涼得駭人,阿耶偶爾會到阿娘那坐坐,可從未去過點翠閣。
“自是得了伯母的首肯……。”瞧著鄭綏抱著德音從外面回來,李氏及時打住了話,姨甥倆人是剛從秋千架上下來,臉龐讓風吹得紅撲撲的,加上倆人本來長得白,這會子面龐有紅似白的,光彩照人,格外好看。
李氏瞧著德音,是再一次慶幸,鄭紛的三個孩子,都長了一身白皙的皮膚,哪怕是德音,五官像極了宗侃,也沒遺傳到宗侃那塊黑炭頭。
德音脫了鄭綏的手,一著地,朝著李氏喊了聲舅母,就趴到李氏的懷里去了,李氏愛憐地抱住,這些年來,她只得了阿一,對小娘子極喜歡,前幾日,還和鄭紛開玩笑,讓她把德音也留在鄭家。
“陪著他們折騰了一上午,你坐這兒歇歇吧。”
李氏看了鄭綏一眼,示意她在旁邊坐下,只是鄭綏卻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不歇了,我剛答應阿一和啟郎,去看他們踢蹴鞠。”
說著,轉身就走。
李氏望著鄭綏匆忙離開的背影,少了之前的那份愁緒,也安心不少,回頭望向鄭紛,瞧著鄭紛眼中也是這意思,遂自言道:“這樣也極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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