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你別再和阿兄賭氣了,好不好?”用過晚食,要離開書房前,鄭綏靠在桓裕肩頭,抱著他的腰,語氣帶著十二分的懇求。
“好。”
這一聲,應得干脆而爽快,鄭綏瞪圓眼,不敢置信地仰頭望向桓裕,似在求證一般,之前,他可沒這么好說話,一直沒松過口。
桓裕見了,猜到她應該不知道,鄭緯過來談判的條件,不然,她不會說出這話,但是,這一回,他確實賭氣的成分比較多,只要一想起,鄭緯曾給鄭綏發過一份‘人盡可夫’的信箋,他就沒法心平氣和與鄭緯說話。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
他桓叔齊,什么時候成泥人了。
低頭親昵地了吻了下鄭綏的額頭,“我要晚點回內院,你不用等我。”
鄭綏嗯了一聲。
桓裕送她出了南院后,才重新回到書房內,僮子很快就請了陸衡和桓舒過來了。
“大郎,你領三千步兵,去支援汝南城。”自從文成帝攻下淮川后,派了五千人馬圍住汝南城,近日來,他已接到汝南太守蕭勤發過來的數封告急信。
“將軍。”陸衡大喊一聲,滿臉不贊同。
桓舒很是吃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桓裕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大郎你先下去安排,明早就要出發,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
“唯。”
桓舒應一聲,忙地退出書房,才拉上門,里面傳來陸衡迫不及待的說話聲,“將軍,眼下的情形,作壁上觀,對我們最有利。”
“我知道。”
桓裕并沒有否認,望向跪坐在他右下首的陸衡,“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是等朝廷的大軍和北燕的軍隊,在豫州打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然后,我們從東西兩線同時出兵夾擊,這樣一來,整個大楚,將都是我們的。”
“但你想過沒有,萬一朝廷不出兵呢?”
“這不可能。”陸衡幾乎想也沒想,直接否認。
“為什么不可能?”桓裕目光逼視陸衡,“兩個月過去了,豫州城及周邊郡縣,戰事每況愈下,你可有見朝廷再增兵支援?”
“沒有。”
桓裕自問自答,“北燕軍隊一旦攻下豫州城,將長驅直入,抵達建康,而東線的徐州,很快會成一座孤城,尉遲成善于用兵,縱然徐州城的防御堅固,也難以抵擋,到時候,我們想再將他們趕出去,怕是不易。”
“至于建康城淪陷的后果,誰都承受不起。”
“不會,袁仲宣不會這么做。”陸衡這話,說得有些無力。
桓裕一瞧,就知陸衡這是信了他的話,“阿衡,鄭子張來了有大半個月,我一直沒讓你們見他,他這趟過來,除了談判的條件外,袁仲宣還讓他帶過來一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陸衡臉色突變,他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袁仲宣的意思,“將軍這是打算同意他提出的所有談判條件?”
話里透著滿心的不甘。
桓裕自己又何嘗甘心,如果沒有北燕入侵,他不僅能與袁仲宣分庭抗禮,甚至有可能取得南地這半壁江山。
永嘉之亂,中州淪陷,士族南渡江左,為的是保存衣冠。
他們生于南地,長于南地,不同于身在中州的鄭經,或是長在平城的鄭緯和鄭綏兄妹,能輕易接受異族的統治,就像鄭綏年幼時曾說過的話:又何談羞恥,何談胡漢。
很好地表明了他們的立場。
然而,對于他們這南地士族來講,建康淪陷,無異亡國。
別人他不知曉,但他自己卻不敢賭。
——*——*——
翌日,桓舒領兵前往汝南城,桓令姍跟著鄭緯坐牛車去了襄樊的鄉下。
牛車搖搖晃晃,從荊州出發,到達目的地,路上用了三四天。
“阿舅,這山里的積雪,比城中的厚。”桓令姍趴在車窗上,一張臉讓冷風吹得有紅似白,俏生生的極為可愛。
鄭緯的目光從畫稿上收了回來,瞧著滿臉欣喜的桓令姍,含笑說道:“阿遲要是喜歡,阿舅就替你畫下來,然后給你臨摹。”
“好。”
桓令姍重重地點了下頭,伸手指向對面,“阿舅,你快來看,那些樹上,那些雪,像是凍住了,又有點像屋檐下……垂落的冰掛,比我們平常見的都好看。”
因是來鄉下,又要進山里,他們坐的牛車是單乘,車廂很窄,放了一張案幾,再有兩三個人就沒位置了,鄭緯伸了下脖子,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這一看,倒是滿臉驚喜,移過身去,伸手抱住桓令姍,“阿遲,這是霧淞。”
對面幾座山頂,白雪皚皚,山坳里樹木枯草,都覆蓋上一層厚實的冰雪,這冰雪,晶瑩逷透,裹著的枝條朝天而伸,肆意飛舞,冰花一樹樹綻放,與春日百花爭艷相比,又是另外一番奇景。
真是意外之喜,他沒想到,這山里,竟然有霧淞。
這趟出門,他親自來蒯建家拜訪,一是為了蒯建的枉死,向其母賠罪,二是想接他母親和兒子回臨汝奉養。
阿遲近來學繪畫,對雪景比較有興趣,荊州城中的雪,隨著天氣暖和起來,漸漸融化掉了,在他印象中,山里的雪,持續的時間會更長,繪畫一技上,他自幼秉承舅父的教導:臨場觀景,比閉門造車更有益。
因此,他把阿遲帶上了。
這一路上,鄭緯畫了許多簡單的雪景圖作為底稿,給阿遲臨摹。
案幾上擺放的畫稿,便是阿遲這幾天晚上臨摹的圖紙。
蒯建的老母,不愿意離開故地,鄭緯沒有勉強,留下粟米布帛,又給其子蒯開留下一卷注釋過的《春秋左氏傳》。
離開蒯建家時,鄭緯的心情無比沉重。
蒯建父親早亡,由寡母帶大,因家境貧寒,娶妻后,生有一子,其妻不忍貧窮,自請下堂,后來,蒯建從地方胥吏,憑著才干,才做到知縣及郡守的位置,早年為生活所迫,那段胥吏的經歷,依舊讓人恥笑。
鄭緯當初請蒯建到桂陽王府給蕭章做長史,看重的卻是他這份從底層做起來的經歷,忍耐力與應變力都比較強。
沒想到蒯建因此喪命,
從蒯建開始,但愿眼下阿肆和二郎的死,是結束。
鄭緯在襄樊城中盤旋數日,又去了趟羅家,半個月后,回到荊州時,接到了一則消息:文成帝在軍中感染風寒,病勢日篤,北燕大軍撤退。
鄭緯放下手中的書箋,嘆了句:時也,命也。
這個消息,早半個月傳出,都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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