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與許氏各自拉著女兒,坐去了上座,陳漌與郭媛的哭聲也漸漸了,熱茶與新鮮的果流水般送了上來,通往水榭的門兒也再度開啟,裊娜的曲聲渡水而來,飄渺而幽遠(yuǎn)。
一切都恢復(fù)了原樣,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在坐在上首言笑晏晏的長公主與許氏,陳瀅擰了擰嘴角。
陰謀算計(jì)告一段落,現(xiàn)在只需要涂抹上最后的一層粉飾,這場春宴便將以賓主盡歡收場。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陳瀅擰到一邊的嘴角,停頓在了一個(gè)更加怪異的角度。
約莫半刻之后,郭媛終于把所有的害怕?lián)鷳n都哭完了,吸著鼻子離開了長公主的懷抱,矜持地拿帕子按著眼角。
母親到了,她的底氣便又回來了。
“母親,您快叫人備車,把掃紅給追回來。”收回帕子時(shí),郭媛便拉著長公主的衣袖央求,語氣軟糯,如同尋求保護(hù)的稚兒,同時(shí)視線不住四處搜尋,很快便找到了坐在下首末席的陳瀅,伸手一指:“母親,就是她,就是這陳三姑娘,她要……”
她忽然停住了聲音,伸出去的手也陡地僵住了,一臉見了鬼似的表情,看向人群之外。
她的貼身丫鬟掃紅,正從人群外頭走了過來,許是恰好聽見她前頭的話,便緊走幾步,恭敬地躬身問:“縣主在找婢子嗎?”
郭媛毫無形象地張著嘴,臉上寫滿了震驚,看看掃紅,再看看面無表情的陳瀅,不停地眨著眼睛,生怕自己看錯(cuò)。
“你這孩子,這又是在做什么?”長公主笑道,慈愛的眼神始終停在愛女的身上,對遠(yuǎn)處的陳瀅根本懶得看一眼。
郭媛沒有回她的話,而是縮回手,吃驚地看著掃紅:“你……你怎么會(huì)在這兒?你剛才去了哪里?”
掃紅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忸怩了一會(huì),低聲回道:“婢子……那個(gè)……在凈房……”
她的話沒完,但眾人差不多都明白了。
陳瀅所謂的“把掃紅送去盛京府衙”一,就是在使詐。
眾人再次感慨:連縣主也敢騙,這位國公府三姑娘的膽子,可真是大得能兜天了。
郭媛此時(shí)也反應(yīng)了過來,不由怒極,冰冷的視線掃向陳瀅,可心底里卻有發(fā)飄。
怎么就這樣巧,陳瀅不偏不倚就挑中了掃紅來使詐,莫非她知道掃紅做的那些勾當(dāng)?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難道這人真的能掐會(huì)算?
便在郭媛心神不寧的當(dāng)兒,長公主并許氏等人已經(jīng)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jīng)過。
事實(shí)上,若非收到顧楠派人送的信兒,她們也不會(huì)提前回轉(zhuǎn)。而此刻知悉了個(gè)中詳情,許氏與長公主皆是滿臉帶笑,看不出有什么異樣。
“香山這孩子我再知道不過,性子直、沒心計(jì),就是塊爆炭,一就著。”長公主首先向許氏道,臉上掛著和煦的笑:“這孩子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本宮也頭疼得緊。好在今兒沒出大事,本宮也算是松了口氣。”
“殿下這的哪兒的話。”許氏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qiáng),溫婉中帶著幾許憐惜:“孩子們都是打兒一處長大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一時(shí)惱了,一時(shí)又好了,皆是她們的情誼,咱們做長輩的看在眼中,那心里也是歡喜的。”
長公主聽了這話便又笑了,很是感慨地回憶起了一些孩子們時(shí)候的趣事,許氏也湊趣應(yīng)和,二人聊得極是熱絡(luò),不消三言兩語,事情便被迅速定性為“孩子瞎胡鬧”,長公主還命郭媛給許氏認(rèn)錯(cuò)兒,許氏堅(jiān)辭不受,長公主卻不過,只好退而求其次,讓郭媛上前跟陳漌拉了拉手,又嚴(yán)厲地要求女兒“往后再不許這么毛躁”。
有了這么一出,花廳里的氣氛便空前融洽起來,處處皆是歡聲笑語,那個(gè)方才還是眾目所矚的證人桃枝,幾乎被人遺忘了,大多數(shù)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離開的。
看著一片祥和的花廳,陳瀅的嘴角在那個(gè)奇怪的角度停了很久,復(fù)又收回。
她整了整衣裙,站起身來,十分合乎規(guī)范地向上行了一禮:“長公主殿下,大伯母,我有話要。”
笑語聲慢慢地停了下來,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這位陳三姑娘,今兒可是一戰(zhàn)成名,方才那些明里暗里的視線就沒少往她身上湊,如今更是光明正大,人人都在看著她。
“三丫頭有話要?”許氏閑閑語道,擱了茶盞,拿帕子揩著手指。
一旁的長公主沒話,精致的眉峰卻往下一壓。
剎時(shí)間,一股難言的氣勢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
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勢,更是一國之長公主的氣勢,冰冷、威嚴(yán),山岳一般不可侵犯。
花廳里完全地安靜了下來。
可叫人驚訝的是,陳瀅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長公主的神色,行止間仍如流水,干凈通透。
她步履平穩(wěn)地走到堂前,并未急著話,而是開始一樣一樣從袖子里往外掏東西:數(shù)份證詞、一張地圖、兩個(gè)紙包著的銀錁子。
在看到銀錁子的時(shí)候,郭媛用力地“哼”了一聲。
“你拿這些東西做什么?”許氏的語聲有發(fā)沉,似是覺出了異樣,不安地?fù)芘艘幌峦筮叺难蛑耔C子。
陳瀅抬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長公主,嘴角擰去了一個(gè)奇怪的角度:“這是我今天收集到的證供與證物,都在這里了。”
花廳里靜得落針可聞,甚至有幾分壓抑。
“你這是發(fā)的哪門子的瘋?”郭媛忍不住刺了一句。
一旁的陳漌也有坐不住了,悄眼看了看長公主,正要開口提醒陳瀅一聲兒,猛不防衣袖被人扯住。
她轉(zhuǎn)首看去,卻見拉她的人正是許氏。許氏向她輕輕搖頭,又將眼風(fēng)往長公主的身上一繞。
陳漌猶豫了一會(huì)兒,終是閉上了嘴。
陳瀅再往前走了幾步,雙手捧著那堆東西放在了許氏面前的圓桌兒上,眼角余光卻是瞥見,那桌腿上雕鏤著一枝半開的桃花。
她有奇怪,自己居然在這種時(shí)候還能夠注意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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