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duì)在野外露宿了一夜，第二日中午便抵達(dá)了臨武城。
遠(yuǎn)遠(yuǎn)看去，臨武城還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邑，舊式的夯土城墻很難抵御如今火藥火炮和坑道攻城法的攻擊，但臨武城建設(shè)之初為的只是抵御那些反叛的當(dāng)?shù)匾拿瘢簿蜎]有考慮這么多。
靠近城門的時候，那幾個年輕的參謀軍官不動聲色地記錄了一下城墻的厚度、城門的寬度，并沒有刻意去測量，之后有的是時間。
如今王子良夫正在臨武，盤查的也就稍微嚴(yán)格一些。
進(jìn)了城，商隊(duì)便直接前往了這里的客店，臨武城因?yàn)槲恢锰厥�，是南來北往的商人中轉(zhuǎn)的地方，客店的規(guī)模也比較大。
開辦客店的人也是泗上的人，最開始也就是墨家的商隊(duì)常來常往，所以也就和臨武君商量了一下在這里開辦了一家客店，每年正常地繳納稅收，臨武君倒也沒有反對，反而高興。
安頓下來后，商隊(duì)頭領(lǐng)便帶著人，趕著三輛滿載著火繩槍的馬車去往臨武君在城內(nèi)辦公的地方。
接待他們的是臨武君的私屬，非是沒有正式官職的門客，而是正經(jīng)的有官職的小司庫。
查驗(yàn)了數(shù)年后，等級完畢，取來了一部分黃金，剩余的要用銅和鹿皮支付，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
鹿皮可以用來制作皮甲、銅可以用來鑄造大炮，這都是軍需物資，所以不能再明面上交易，因?yàn)檫@是違法的，楚王法令不準(zhǔn)封君私自和墨家用皮革和銅交易，但是根本禁止不了。
不多時又來了一個門客，和商隊(duì)的人見禮之后，便道：“王子良夫代王巡邊，臨武君正陪同射獵，不能親來。有件事讓我代為傳達(dá)。”
“天下都知道，泗上都已經(jīng)換裝了燧石槍了，這些火繩槍的價格能不能再往下降一降？”
“另外，臨武地處蒼梧舊地，夷民多有反叛，臨武君守城亦難，所以希望再買一些銅炮和燧石槍。價格的話，這都好商量，不管是用銅還是黃金，亦或是鹿皮、硝石都可以�！�
“待主君回來，還請各位再來，自有商量�！�
商隊(duì)頭領(lǐng)急忙道：“此事我不能做主。售賣與否，既需要股東們商議，而且為防止害天下和不利于天下，貿(mào)易部還有最終的否決權(quán)。我只能代為傳達(dá)。”
“另外，我也有些事代為傳達(dá)，下一批火槍，商會希望除了用一部分黃金外，最好能用稻米來支付。一旦樂昌峽修完，這批稻米就可以運(yùn)抵陽禺，去歲大風(fēng)，災(zāi)害不小，所以需要一大批稻米�！�
商隊(duì)首領(lǐng)知道商會一般不會做稻米貿(mào)易，因?yàn)槔麧櫶�，而且去歲雖然有一場大風(fēng)，但實(shí)際上造成的損害并不是很大。
對面的門客聞言很高興，雖然臨武地區(qū)多山，也有幾片小金礦，臨武君開采得利，可是黃金畢竟貴重。
除了黃金之外，也就剩下征收鹿皮、草藥之類來支付貿(mào)易所需，別的實(shí)在沒有什么可以交換的。
稻米不少，但是南海商會并不要，因?yàn)檫\(yùn)轉(zhuǎn)困難，得利不多，遠(yuǎn)不如鹿皮和黃金更為輕便值錢。
若是能用稻米交易，那自然是好之又好的消息。
雙方又談了幾句，也沒有遞送書面的東西，這種貿(mào)易算是見不得光，即便楚王知道那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總不好在明面上來。
商定好了等明天，商隊(duì)的人再來和臨武君面談之后，留下了槍支，帶走了黃金，便離開了。
…………
城外山邊，臨武君正在和王子良夫射獵。
緊跟在王子良夫身邊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男，做王子良夫的參乘，不知道說了什么話，逗得熊良夫哈哈大笑，言語間不免伸出手摸了那少男的手。
臨武君在后面看著這一幕，心中暗喜。
作為參乘的少男是他專門從別處買來的，訓(xùn)練了數(shù)年，就因?yàn)檎麄�楚國都知道王子良夫的嗜好。
原本歷史上，熊良夫在哥哥死后成了楚王，將男寵封為了安陵君，楚國也沒人反對，都覺得這很正常。
在貴族強(qiáng)大的時候，許多國君需要自己的男寵來作為制衡貴族的力量，這時候宦官雖然已有但是并沒有和貴族抗衡的力量。
燕簡公曾經(jīng)希望依靠男寵和自小的同性伙伴們奪權(quán)以廢大夫上卿而集權(quán)，但是貴族們立刻起兵將他驅(qū)逐。
至于君王是否真的喜歡男寵，還是希望借用男寵的力量，那是很難說的事。
不過臨武君確信至少王子良夫是真心喜歡同性的，加上太子臧地位穩(wěn)固，楚王開辟洞庭蒼梧、奪回陳蔡、反擊魏國，王權(quán)正在逐漸集中，如日中天，王子良夫非是嫡長子，似乎并沒有生出別樣心思。
雖然有傳聞太子臧有隱疾不能生育，但這種事誰也說不準(zhǔn)，也或許楚王會吸取兄終弟及可能引發(fā)政局混亂的教訓(xùn)，也或許楚王覺得太子臧是繼承他的意志繼續(xù)集權(quán)強(qiáng)盛楚國的最佳人選，此時未有定數(shù)。
臨武君訓(xùn)練一名男寵去接近王子良夫，自有他的打算，眼見效果不錯，看得出王子良夫?qū)ι磉吷倌械呐d趣遠(yuǎn)勝于射獵，臨武君便驅(qū)車靠近，請王子良夫休息。
自有隨從送來水洗手，又?jǐn)[上了諸多小食，還有一瓶很是昂貴的、幾年前索盧參從極西之地帶回的葡萄酒。雖然他也帶回了葡萄的種子，不過這時候還并沒有大規(guī)模的種植開。
一支精巧的璆琳杯放在一旁，閃閃發(fā)亮，幾個隨從正在用硝石來制冰為王子良夫一會消熱。
看著那支閃亮昂貴的璆琳杯，熊良夫忽然感慨道：“我曾聞，紂為象箸而箕子怖，以為象箸不盛羹于土簋，則必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盛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舍茅茨之下，則必錦衣九重高臺廣室也。稱此以求，則天下不足矣。圣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見象箸而怖，知無下不足也。”
臨武君心中咯噔一下，這是箕子見紂王的故事，早有傳聞，如今正合那番場景。
用的璆琳杯，總不可能盛放酸酒，這也的確是見微知著。
臨武君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一刻熊良夫便笑道：“可我今日觀臨武，民眾并不饑?yán)�，有衣有食，并非不足，這正是你施政的緣故啊�！�
臨武君亦笑道：“箕子所言，未免過于悚人。楚人中也有人認(rèn)為，應(yīng)該王公與民并耕而食，卻不知勞心者治人�！�
“民富，則多怨；民窮，則善戰(zhàn)。尊卑有別，方為正途�！�
“這璆琳杯產(chǎn)于泗上，可墨者卻多節(jié)用之輩，他們只的愿意節(jié)用？無非是當(dāng)年墨翟短褐木屐行義天下，身為墨者不得不從，所謂踐圣人之足也，如子張之賤儒一般。”
熊良夫也大笑道：“泗上墨家，多是虛偽之輩。既說我們是蠹蟲，卻不妨礙與我們貿(mào)易往來，他若不生產(chǎn)這樣的璆琳杯，我們又如何會用所謂‘不勞而獲’之資購買？”
說話間，剛才的參乘少男已經(jīng)斟好了色澤亮麗的酒水，伸手送上，熊良夫嬉笑道：“果酒非冰不能出味，我最喜冰酒，你嘗嘗是否夠冰？”
這是極為親密的舉動，也是一種勾引，明知道臨武君是在投其所好，自己也需表達(dá)一下自己很喜歡臨武君投來的這一所好。
待少男嘗過之后，熊良夫輕啜一口，頗為滿意又夸贊了幾句。
臨武君見熊良夫高興，又將話題轉(zhuǎn)到了剛才射獵之事，多說了幾句后，終于步入了正題。
“說起射獵，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我喂養(yǎng)了幾頭獵犬，可是喂養(yǎng)他們的奴仆總是偷吃那些獵犬的食物，以至于獵犬吃不飽。每次狩獵的時候，這些獵犬總是會把獵物咬死后自己吃掉。”
“我以為這些獵犬不忠，卻不知道不是獵犬不忠，而是因?yàn)檫@些獵犬沒有吃飽。幸好還可以狩獵的時候吃一些，若是不能狩獵卻又一直吃不飽，只怕哪一日我去牽它們的時候，恐怕還要咬我一口呢。”
這話里有話，但又沒有說的太直接，就看熊良夫怎么接。
若是一笑而過，那就是個笑話趣聞。
然而熊良夫卻沒有一笑而過，聽了這個故事后，嘆息道：“犬若如此，不過是偷吃獵物，或是咬人一口。”
“封君大臣若是這樣，只怕還要給社稷帶來動蕩呢�！�
“昔年申公巫臣事，不就是因?yàn)橄胍臇|西沒有得到，所以叛逃到了晉國，教授吳人用戰(zhàn)車，以至于楚疆無日不亂？”
“尋常的事中，總是隱藏著一些道理的，只怕這些道理不能夠被人察覺，以至于遭到禍患�！�
臨武君心中暗喜，王子良夫既然舉了申公巫臣的例子，那正和之前有人來傳訊于他的消息一樣。
臨武君說的是獵犬，實(shí)際上說的是封君，如果熊良夫接話那么說的就是封君，若是不接話說的就是獵犬。
熊良夫?qū)τ谶@番話可接也可以不接，但他不但接了，還主動把話題引到了申公巫臣叛逃一事。
申公巫臣叛逃，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可現(xiàn)在，楚國依舊也有叛逃事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說叛逃，無可避免地要說起之前因?yàn)樽兏锒烟拥那司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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