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站在山巔,仰望星空,勁風(fēng)吹的衣袂獵獵作響,一位頭戴紅蓋頭,一襲繡金紅嫁衣的少女……
唔,可能是少女吧……
她被秦陽背在背上,略顯瘦弱的手臂,環(huán)著秦陽的脖頸,不言不語,很是恬靜。
乍一看,這就是一副蒼茫的背景圖畫里,一對亡命鴛鴦,歷盡千辛,好不容易逃到了荒野里,擺脫了窮兇極惡的追獵者,在此稍事休息……
至少百丈之外,顏景昌背著個禿頂老祖宗,挺著個苦瓜臉,都快滴出苦水了……
而秦陽一臉憂郁,臉色有些發(fā)白,張口吐出一口白氣,只是轉(zhuǎn)瞬,白氣便化作冰晶墜落……
背著這位姑奶奶,已經(jīng)過去一天的時間了。
這位姑奶奶,一步說話,二不搞事,就這么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待在他的背上……
若非這位姑奶奶的身體,冷若玄冰,逼著他不得不時時刻刻運(yùn)轉(zhuǎn)體內(nèi)梧桐焰抵擋……
秦陽說不得就會生出一種錯覺,這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真正的安靜美少女。
而且安靜的過分了……
問話也從來不說。
這讓秦陽忍不住生出一絲又無力又絕望的感覺。
顏景昌背著的那位禿頂老祖宗,怎么說也知道他是為了什么,有了目的,就算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來歷,也終歸有希望將這位禿頂老祖宗送走……
可這位身披霞帔的姑奶奶,那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連她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要將她的傳承傳回去,還是將她送嫁,誰也不知道。
在這位嫁衣姑奶奶出現(xiàn)之后,禿頂老祖宗,都主動帶著顏景昌退讓,絕對不靠近秦陽百丈之地。
秦陽更絕望了……
這位姑奶***戴蓋頭,一身嫁衣,卻被困在這里,茍延殘喘這么多年,好端端的,開開心心出嫁了,卻沒料到,還沒過門呢,就被硬生生逼成了望門寡。
只是想想,秦陽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怨氣沖天啊。
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秦陽倒是希望嫁衣已經(jīng)死了,然而,技能毫無反應(yīng)。
說明她還活著呢,哪怕只剩下一口氣,那也是還活著呢。
此時此刻,心里連想法設(shè)法,讓她徹底咽下最后一口氣的念頭,都不敢有,生怕嫁衣可能會察覺到。
“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秦兄,節(jié)哀,這位……前輩也不容易,秦兄隨了她的愿吧!鳖伨安ь^一看秦陽,心里就莫名的好受了點(diǎn)。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得好處如此,遭罪也是如此。
現(xiàn)在很明顯,嫁衣實(shí)力更強(qiáng),目的卻更模糊,秦陽自然更為難。
再看看背上的禿頂老祖宗,顏景昌心里的苦水,莫名的就少了許多。
起碼禿頂老祖宗,辨識度挺高,應(yīng)該很好追查。
而嫁衣,連臉都看不到……
秦陽發(fā)愁也發(fā)愁在這里,他可不敢作死揭開嫁衣的紅蓋頭。
紅蓋頭,講究頗深,出嫁之日,蓋在頭上,遮顏蔽面,唯有新婿才有資格揭開紅蓋頭,就算是新娘自己,也不能去揭開。
嫁衣的頭上蓋著紅蓋頭,自然也是如此。
若不是新婿之人,貿(mào)然揭開紅蓋頭,會有什么結(jié)果?
秦陽自忖,敢這么干,怕是會死的很有節(jié)奏。
所幸現(xiàn)在嫁衣只是安安靜靜的當(dāng)一個美少女,什么都不做,這讓秦陽心里稍稍安穩(wěn)了點(diǎn)。
繼續(xù)前行,果真是一個妖邪都沒遇到。
再次翻過一座綿延數(shù)十里的巨大山脈,攀過山脊,入眼便見到十?dāng)?shù)里之外,一群至少五六十只,體長至少三里,似牛似犀,死氣沖天,煞氣彌漫的妖邪。
似是察覺到有人的目光落下,這些妖邪齊刷刷的站起身,昂著頭,血紅的眼睛,盯著遠(yuǎn)處山脊之上的二人。
“難怪一整天什么都沒遇到,原來這里是這些望月犀的領(lǐng)地,秦兄,我們還是繞……”顏景昌面上帶著一絲恍然,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些妖邪是什么。
曾經(jīng)都是望月犀,據(jù)說是從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當(dāng)年第一頭望月犀,自月亮上墜入大地,每天夜里,都會仰頭望月,以待重新歸去之日。
這些群居的妖獸,皮糙肉厚,脾氣暴躁,若是將其惹怒,甚至?xí)桓畹娜f里追殺,不見血誓不罷休。
這里數(shù)十只巨獸,只要腦子沒問題的,都不會去招惹……
然而,顏景昌的話還沒說完,其中一頭最大的望月犀,仰天一聲嘶吼,煞氣化云,沖天而起,血?dú)馊紵鲾?shù)百張高的火焰……
“不好,這些家伙早已經(jīng)被迷失心智,見到別的活物,不死不休,秦兄,我們快走……”
望月犀嘶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卻靈活的一個扭轉(zhuǎn),邁開四只蹄子,嗷嗷叫著,向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剩下的望月犀,也是以最快的速度扭轉(zhuǎn)身子逃竄……
甚至有一只,轉(zhuǎn)身太快,直接翻在了地上,稍稍慢了這一瞬,望月犀立刻驚的屎尿齊流,叫的跟殺豬一樣,追著大部隊(duì)逃走……
秦陽微微張著嘴巴,呆呆的看著裹挾著滾滾煙塵,震顫著大地,化作一團(tuán)黑云,飛速逃走的望月犀群……
“綠光兄,迷失心智?不死不休?”
“秦兄,我好想看到,似乎是因?yàn)榭吹侥悖@些望月犀才跑了……”
秦陽低頭看了一眼垂在胸前的紅袖,看到嫁衣那猶如白玉雕琢一般的纖纖玉手,苦著臉擠出一絲難看的微笑。
“畢竟也有好的一方面,起碼現(xiàn)在確定,我們不會遇到妖邪了……”
屁!
比妖邪還妖邪的存在,就在背上背著呢!
其他的妖邪,怎么可能不跑。
接下來,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br />
按照地圖指引,越過高山,越過冰川,越過湖泊……
除了環(huán)境的危險(xiǎn)之外,什么會動的東西,都再也沒有遇到過。
行進(jìn)十天之后,終于在一片平坦的高原上,見到了地圖上標(biāo)注的宮殿群。
高過千丈,如同一座山一樣的宮殿群,綿延上百里地,懸浮在半空中。
巍峨佇立,自有一種不動如山,巋然傲立之感,遠(yuǎn)遠(yuǎn)目視而去,已經(jīng)能察覺到那種氣勢上的威壓,直接映射到人的神魂之上,讓人無法直視。
紫氣朝陽,化作漫漫神光,似是紗簾,層層疊疊,垂落而下,將整個宮殿群都籠罩在內(nèi),又給人一種虛無縹緲,似虛似幻的不真實(shí)感。
“道宮……”顏景昌雙目有些失神,喃喃自語:“沒想到,這里竟然會有一座道宮,只是這座道宮大氣煌煌,能引來紫氣東來,必然是以玄門正法鑄就道基,最是正道,怎么看都不像是葬海道君的道宮啊……”
秦陽默不作聲,望著這座宏偉的道宮,體內(nèi)真元道基,都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種感應(yīng)。
這里很顯然跟葬海道君沒關(guān)系,他乃魔道強(qiáng)者,怎么可能會有這種氣象。
紫氣東來,懸而不落,似虛似幻,不染凡塵,這必然是走的正統(tǒng)修行,一步一個腳印的康莊大道,才能有的氣象。
這是紫霄道君留下的道宮!
乃是紫霄秘境之中,最核心的地方。
若葬海道君的棺槨在這個秘境里,必然是安葬在這座道宮之中。
運(yùn)轉(zhuǎn)真元,借助那一脈相承的法門,抵擋住威壓,強(qiáng)睜神目,凝神望去。
目光透過薄紗一般的紫氣,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道宮之上,有一團(tuán)黑影,若隱若現(xiàn)。
再想看的仔細(xì)之時,只是見到那黑影之中,似有什么東西一閃,不待他看清楚,雙目卻如遭重?fù),眼前如同被黑血侵染,一陣酸痛涌來?br />
秦陽悶哼一聲,眼前黑血一般的世界里,多了一只纖纖玉手,手指纖細(xì),皮肉都有些透明,隱約可以看到其內(nèi)的血脈。
只是,這只白皙的掌中,卻平展一片,半點(diǎn)掌紋都沒有。
眼中酸痛之感,慢慢消退了一些,秦陽的意識也隨之恢復(fù)。
擋在眼前的那只手,也隨之垂落,與另外一只手交錯,垂在秦陽胸前,冰冷森然的氣息,隨之滲透到秦陽體內(nèi),讓秦陽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刷的一下徹底清醒了過來。
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一身冷汗,身體冰冷,雙目里滿是血絲,酸痛不已。
“多謝……”秦陽出聲道謝,稍稍一頓,猶豫了一下,換了個稱呼:“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想來一個望門寡,應(yīng)該算是姑娘吧,畢竟,這種樣子的女修,很少有人喜歡被人叫老了,縱然那些千八百歲的女修,只要不是真的老的不行了,一個個也都裝的跟十八歲的美少女一樣……
秦陽出聲道謝,嫁衣卻毫無反應(yīng),繼續(xù)當(dāng)一個安靜的美少女。
秦陽暗暗嘆氣,現(xiàn)在算是有些明白了。
嫁衣不買票強(qiáng)行上車,估計(jì)不是因?yàn)閯e的,純粹是因?yàn)檫@么多年了,自己是她唯一見到的活人,唯一的希望……
畢竟,顏景昌背上背著個禿頂老祖宗,換做自己,也不愿意那前胸貼在那位禿頂老臘肉的后背上……
這么一想,若是當(dāng)初不管顏景昌,讓他去死好了,那自己是不是就會被老臘肉騎在背上了,而避免了被嫁衣強(qiáng)行上車?
斜眼一瞥,禿頂老祖宗,可真的跟干尸一樣,死氣沉沉,模樣恐怖,任誰看了都知道他不好惹……
若是天天背著個這種老祖宗,怕是飯都吃不下去了。
還不如背著嫁衣好了……
雖然看不到面容,這身材絕對是極品,想來模樣也不會差。
做出對比之后,秦陽不禁有些郁悶,沒想到最后還是看臉……
“嫁衣姑娘,姑且這么叫你吧,我跟你說實(shí)話,我是真的完全沒信心,幫你完成你要做的事情,現(xiàn)在我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這里還有不少別的人,其中有兩個是浮屠魔教的弟子,浮屠魔教可是大門派,有他們幫你,絕對是比較容易的,而我,只是一個來自死海海島的小修士……
我可以幫你重新找個人,能更適合幫你的,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好歹你也算幫了我,我在我能力范圍,幫幫你,也是應(yīng)該的。
但更多的,我就真沒轍了。”
秦陽掏心窩子跟嫁衣交流,可惜嫁衣卻依然毫無反應(yīng)……
秦陽嘆了口氣,認(rèn)命了……
剛才那一眼,驚鴻一瞥,隱約看到一座九層黑塔的輪廓。
若無意外,那應(yīng)該就是當(dāng)初看到的記憶畫面里,葬海道君的葬身之所。
可是這種悄咪咪的窺視,卻意外的引動了一絲勢。
若不是嫁衣伸手?jǐn)財(cái)嗔四且唤z聯(lián)系,自己十有八九要自戳雙目,才能斬?cái)嗦?lián)系。
屆時,一雙招子,說不得就要先瞎一段時間。
“行吧,你也是可憐人,反正我也拿你沒轍,我只能說盡力,什么都保證不了,只希望你必要的時候,能順手幫一把,平時就這么安安靜靜的就挺好!
嫁衣沒反應(yīng),秦陽也自顧自的說話。
她比那位禿頂老祖宗要強(qiáng)不少,應(yīng)該還殘留一點(diǎn)意識,偶爾會清醒一下。
若非如此,剛才自己遇到危險(xiǎn),她也不會出手相助了。
她這恐怕是怕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活人,就這么死了,最后一點(diǎn)希望也沒了。
跟顏景昌隔著一段距離,一起繼續(xù)前行。
道宮懸立半空,看著不遠(yuǎn),真走過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什么叫望山跑死馬。
行進(jìn)了數(shù)十里,道宮在視線里,也僅僅只是變大了一些而已。
而這個時候,也終于遇到了別的活人。
白白凈凈,一襲黑色僧衣,眼眸微闔,神態(tài)從容平和,一步步行走在荒野之中,赤足卻離地三寸,足不沾地。
浮屠魔教的小魔佛。
小魔佛孤身一人,此刻已經(jīng)看不出進(jìn)入秘境之中的艱難。
見到秦陽和顏景昌之后,小魔佛立于原地,誦了一聲魔號,腦后立刻浮現(xiàn)出兩層烏色的圓光,將其護(hù)持在內(nèi)。
“道兄原來也進(jìn)來了,還遇到了一位迷失的前輩,倒也是一樁機(jī)緣!
顏景昌板著臉裝逼不說話……
小魔佛不以為意,轉(zhuǎn)頭看向秦陽,見到秦陽背著的嫁衣,眼中閃過一絲奇異之色。
只是轉(zhuǎn)瞬,小魔佛的臉色卻驟然一變,雙目血紅一片,兩股血淚奔涌而下,他那從容之色,徹底消失不見,周身魔氣涌動,身子扭轉(zhuǎn),可是雙目,卻如同被釘死了一般,一直盯著嫁衣,無論如何都移不開眼睛……
小魔佛臉上一絲猙獰的狠辣浮現(xiàn),顫抖著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如同利刃,噗嗤一聲,自戳雙目。
硬生生的將自己的雙目,戳成了兩個猙獰的血窟窿。
這時,小魔佛的腦袋才忽然一動,趔趄著后退了幾步。
“是晚輩唐突了,還望前輩恕罪,晚輩自戳雙目,算是給前輩賠罪,不勞前輩親自懲戒!毙∧Х鹈嫔謴(fù)了平和,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然后,一路低著頭,倒退著,退出一段距離之后,才轉(zhuǎn)身離去。
秦陽側(cè)頭看了看嫁衣的紅蓋頭,心有戚戚……
小魔佛可真是個真勇士,他施展的窺視之法,自己竟然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這貨應(yīng)該是窺視自己的……
可惜卻激起了嫁衣的反應(yīng)……
以嫁衣的狀態(tài),十有八九是分辨不出來小魔佛到底是窺視誰的……
于是,小魔佛就成了淌雷的勇士。
自己現(xiàn)在是徹底確定了,嫁衣的紅蓋頭,就是炮仗的引信,一點(diǎn)就炸。
“浮屠魔教的小魔佛,當(dāng)真是果決啊。”顏景昌神色有些凝重。
望著小魔佛遠(yuǎn)去的背影,秦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是個狠角色啊,綠光兄,之后怕是還會遇到,屆時就靠你了……”
毫不猶豫的自戳雙目,卻能面不改色,冷靜的道歉,試探著離去,各種細(xì)節(jié)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個小魔佛,可比那位戾氣滿面的枯血道姬可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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