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不算熾烈，安靜地照在落葉谷的墓園里，微微濕潤的空氣中點綴著淡淡的花草香味。
派克男爵正對著先王的石碑絮絮叨叨地說著話，說著說著大概是覺得有點渴，便又把已經放到先王埃羅爾的墓碑前的花束拿了回來，扯了兩片藍色的花瓣放進嘴巴嚼著。
咳……老爹你這樣真的合適么……
莫林尷尬地瞅了一眼旁邊的年輕男子，很想裝出不認識男爵的樣子。也不知道旁邊這個身著墨綠禮袍的年輕人到底是誰，也不說話，就這么站在邊上看著他倆，不過從他能命令墓園外的守衛可以看出至少也是軍隊中的將領，怎么說也比老爹那過氣的獅鷲之盾管用。
真擔心老爹要是再有什么出格的舉動的話會被他命令衛兵來攆出去。
男爵對著墓碑斷斷續續地說了不少，莫林也聽出大概之前男爵吹噓的小弟便是埃羅爾先王。從他了解到的一些資料來看，埃羅爾先王確實比老爹小上幾歲，但記載中他可是位極受人們愛戴的國王，少年無論如何想象不出他跟在老爹屁股后面吸鼻涕的樣子。
派克又吃了兩片花瓣，把花束重新放到墓碑前，像拍同伴的肩膀般輕輕拍了拍埃羅爾先王的墓碑，然后輕嘆一聲轉向了右邊的墓碑。
他望著白石墓碑上刻下的“珍妮莉絲·維克多”這個名字，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喉嚨哽咽了一下卻是沒能發出聲音。
“他們……在這兒么？”他突然問。
莫林一愣，然后發現這問題不是問自己的。
“王兄不在……”一邊的年輕人搖了搖頭。
“王兄的遺體一直沒能找到，珍妮……莉絲王后是安葬在這里的。”
年輕人稱埃羅爾先王為王兄，原來他便是如今的攝政王陛下，埃西爾·維克多。
十多年前，他還是一名在遙遠的格索克帝國上學的學生，當那個夢魘般的夜晚過后，他毅然回到洛薩，在眾多貴族閃爍的目光中接過了那把權杖，加冕為國王，獨力支撐住了這個古老的國家。直到半年后斯特雷耶殿下終于被尋回，這才退居攝政王，依然盡責地管理這個國家。
雖然知道攝政王陛下今年還不到三十歲，但莫林可從來沒想到他看起來會真的如此年輕，可能也是受到了魔力之海的影響。而在發現站在一邊的著年輕人居然是攝政王陛下后，少年也不知道應該行什么樣的禮節，難免有種坐立不安的忐忑感。
尤其是派克老爹看起來還絲毫沒有給對方行禮的打算。
男爵看著王后的墓碑，沉默半晌，安靜地說道：“等以后我身上的那些指控終于被取消了，或者……等哪一天我也回歸了月神的懷抱，便把這名字悄悄改回去吧，還有她原來的姓氏也最好能加到中間……”
莫林沒能聽懂這話，只是感覺老爹似乎和珍妮莉絲王后也很熟識的樣子。
“……總不能永遠刻著這個名字，”男爵繼續道：“珍妮莉絲這么長的名字，她也一直不怎么喜歡，她喜歡更簡單些的。”
攝政王埃西爾點了點頭：“我會記下的，若是我也不在了便讓斯特雷耶他來做。”
聽到斯特雷耶的名字，男爵皺了皺眉頭看向埃羅爾：“你就這么確信那孩子沒問題？”
“韋恩閣下和傳承法典都驗過了，能有什么問題？”埃西爾的聲音強硬了些，似乎這個問題讓他不是很高興，他十多歲便接管洛薩王權，自是磨練出了一身獨特的氣質，此時語氣稍一強硬便顯出威嚴。
男爵搖頭嘆息道：“說到底還是受了我的牽連。”
“斯特雷耶身邊確實層出現過可疑的人，但是我派人手追查下去并沒有查到什么，而且無論如何他都是王兄的嫡子，這點不管那些流言怎么說都是改變不了的，這次的驗證傳承法典儀式也是讓大家來做個見證。”埃西爾說道。
“好吧，我這次硬生生跑來本也是為了看看那孩子。”男爵答道。
“莫林，給珍妮莉絲王后行個禮，我們差不多該走了。”他說。
少年認真地做了一個緬懷禮。
一旁傳來派克老爹的聲音：“珍妮莉絲她也算是我的……好友，按輩分算你叫她聲姑媽是沒問題的……”
聽到這話，莫林又想起以前在王都廣場上看到的那黑石雕塑，便再次行了一個緬懷禮。
禮畢，少年回過頭，卻發現男爵在愣愣地看著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問道：“老爹？”
“啊？！”男爵終于回過神。
他挪開凝視小莫林的目光，搖搖頭自嘲道：“十多年的時間便連他們的樣子都記不清了，看誰都覺得像……，呵，走吧。”
他朝埃西爾陛下點了點頭，帶了莫林離開了落葉谷墓園。
……
陽光慢慢變得熾熱，埃西爾在兄長的墓碑前又坐了一會兒，也起身離開。
作為洛薩的攝政王，他身邊卻很少有侍衛跟隨，因為正像莫林感覺的那般，他本身也是一個職業者，一名實力不錯的魔法師。甚至因為天賦很好，當初還被格索克帝國皇家學院破格錄取，一時傳為美談，要知道那所魔法學院很少招收其他國家的學生。
埃西爾很快便回到了王宮，他沒有在其他地方停留，甚至連那禮袍都沒更換，便徑直來到了議事廳，坐到了攝政王座上。
下首已有三人在等待。
其中一個是白袍韋恩，他是神殿在洛薩的負責人，管理四系神殿的大小事務，也代表洛薩與神殿交涉。第二人是身披鎧甲的亨特將軍，他統帥指揮洛薩的軍隊，并負責王都及附近區域的治安，是目前唯一可能被授予獅鷲之劍的將軍，也是奧斯蒙的祖父。第三人則是一個蒼白瘦削的年輕男子，大家都把他稱作“白藤”，他是埃西爾的親信，負責洛薩對外的外交事宜。
這三個人到場，再加上攝政王，便幾乎沒有商討不了的事宜。
埃西爾拿出了一封信件，交給下首的三人傳閱。
這是灰山伯爵遞送給斯特雷耶的信，在斯特雷耶看過之后再次封好，一回洛薩便交給了埃西爾過目。
這封信不長，灰山伯爵在信中承認與攝政王埃西爾不和，要支持斯特雷耶及早加冕。并花了剩下的篇幅來隱隱暗示埃西爾心思不純，事事獨斷專行引起一些貴族派系的矛盾。
大意便是要拉攏斯特雷耶一起對抗攝政王。
只是下首的三人看完后都沒有流露出什么吃驚的表情。
看來這封信的內容并沒有超出他們的意料。
“白藤，灰山領那邊有什么新的消息嗎？”埃西爾問。
他的詔令應該已經送到有些時日，原本計劃中，斯特雷耶回來的日期要遲上幾天，在回到洛薩后便立即舉行儀式，但通過空間浮門他提早了幾天到達洛薩，灰山伯爵顯然也是抓住了這個機會試圖拉攏斯特雷耶。
灰山領依舊處于備戰狀態，但灰山伯爵目前行蹤未定，也有線索表明他正準備前來王都。
埃西爾點了點頭。
地精們可以從市面上商品價格的波動判斷出一些局勢，他們當然也有類似的渠道。灰山領處于備戰狀態在許多人看來都不是什么秘密，但只要灰山伯爵一天不宣布脫離洛薩，一天不起兵征討王室，王室便不可能以備戰為由來制裁他。
至少不能在明面上來制裁他，貴族畢竟有嚴格的行事準則。
“亨特將軍，今年的魔力潮汐已經退去，混亂侵蝕應該也相對平穩一些，我們是否還能從邊境上抽調一些部隊回來？”
洛薩直接與秩序邊境接壤，大部分的常備軍隊都分布在邊境之上抵御混亂侵蝕。實際上，在托德爾大陸，哪怕是位于大陸中間的國家，那些四面都長燃秩序火種的國家，依舊會抽調出大量部隊常年在秩序邊境負責防御，這是由神圣聯盟定下的基本原則，也由神圣聯盟的神圣議會負責秩序邊境上的部隊調度。
“應該還能抽調一些部隊回來，但這要跟聯盟的人商討交接，還需要韋恩閣下幫忙進行交涉。”亨特回答道。
“那這件事還有勞韋恩閣下了。”埃西爾微笑道。
生命祭祀韋恩微微俯首：“我會著手去辦。”
“灰山伯爵的事先放在一邊，我之前讓你們商討的那件事怎么樣了？”埃西爾問。
亨特沉吟片刻，粗聲說道：“我反對，我認為還是應該按照法典行事，貿然更改于理不合，況且……殿下尚且年幼，又要遠赴他鄉求學，無法管理國事，無論如何都要陛下再操勞十年。若是改動法典只為單純走個形式未免顯得輕浮。”
白藤則答道：“我與亨特將軍看法不同，我覺得這事有助于安穩人心，也可以彌合一些貴族派系間的裂痕，更是可以讓一些謠言站不住腳，無論怎么看都有益處。”
鮮明的對立觀點一時也讓埃西爾皺起了眉頭。
韋恩左右看了看說：“既然一時無法決斷，不放問問殿下的意思？畢竟這事兒如果真要實行，還得他同意了才可。”
“這倒是，”埃西爾隨即吩咐下人找來了斯特雷耶。
“我們剛剛正在商討一事，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何？”埃西爾說道：
“我想提議修改傳承法典，讓你能早些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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