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些都是執事長做的？”
“對啊，基本上只要有空暇他都會在這里做手工。”
紫楓隨手拿起一個繪著牡丹圖案的彩釉茶壺遞過來，文稻有些惶恐地接過打量。以前落魄時文稻曾在某家出售贗品的古玩店打過工，還曾被掌柜的叫去修復碎裂的民國瓷器，如果不是那家古玩店因涉嫌倒賣國寶而被立案調查的話，相信文稻應該能培養出鑒賞瓷器古玩的眼光了。
手里的彩釉茶壺有著纖細的畫工和圓潤的線條，既使是缺乏經驗的文稻，也能真切感受到制作者傾注在造物上的心意和努力，其品質更是將那些批量生產的劣作遠遠拋在后面。不夸張地說，確實是足以呈給龍姬的良品。
文稻有些無語。雖然早已知曉雷吼對龍姬忠心耿耿，但沒想到竟會為主君做到如此地步。就某種意義來說，某執事長確實是堪稱家臣表率般的存在。
“其實‘雷藏’的作品還蠻有名的。”紫楓輕笑翻起茶壺底部的“雷藏”印紋給文稻看。“像這樣一把壺在黑市可以輕易賣出六萬盾以上的價格，而且還常常是供不應求的狀態。”
“六萬盾是……”
雖然文稻知道“盾”是龍領通用的貨幣單位，但對星際市場的價值基準卻相當模糊。察覺這點的紫楓及時作出說明。
“六萬盾嘛，基本上可以買到一艘搭載量子引擎的圣汐游艇了，還附帶碼頭。”
“圣、圣汐游艇？”文稻聽得一個哆嗦，差點就失手把茶壺摔在地上。
“所以啦，這些都可以看成是龍宮的儲備財產哦！”內侍長一邊以炯炯發光的眼神打量著滿屋的昂貴瓷器，一邊說著不像是玩笑的話語。“等到哪天龍宮的日常預算周圍不靈時，就把它們拿去黑市出售，相信可以一舉消化掉好幾年的赤字……”
“臭婆娘！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就別想動它們半根毫毛！”
兇暴的語氣突然在背后響起。文稻嚇一跳地回過頭，只見遠處的執事長不知何時停下了手上的活計，正滿臉戒備地走過來。
“就算換成預算也是為殿下服務呢，不用介意，不用介意。”
“不介意才有鬼！這些瓷器都是殿下御用的，你知道‘御用’兩個字怎么寫嗎？出售給其他人根本就是對殿下的褻瀆！”
“可是殿下本身并不介意啊？”
“殿下不介意那是殿下的慈悲，身為執事長，我絕對不會允許龍宮的財寶外流！你給我趁早死了這條心！”
“笨雷吼，你不知道維持龍宮的預算有多困難嗎？多少做點貢獻吧！”
“哼！維持預算本來就是內侍長的職務！外務部也堆積了好多請款申請好不？”
“所以啦，把那些拿去出售的話，預算壓力一下就解決啦！”
“想都別想！另外我發現有幾個藍瓷盞不見了，快交出來！”
“唉呀，有這回事嗎？仔細找找看，說不定是忘在什么地方了哦？”
“少廢話！能碰我雷藏印記的，除了化樂天女的你以外就沒別人了。”
接下來的一刻鐘里，執事長和內侍長圍繞著龍宮財寶的處置問題進行了一番激烈且富有成效的懇談，從內務預算到外務裝備，從領地稅收到邊境治安，一籮筐一籮筐的陳年舊帳被翻了出來。
小小茅棚被卷進了兩位大佬所造出的詭異漩渦，肉眼難辨的無形風暴在室內囂張狂舞，到爭執的雙方終于達成階段性的共識為止。被迫以醬油群眾的身份全程參與的文稻，在戰戰兢兢中勉強理解到這一點——
大概，或許，龍宮真的很缺錢。
“沒辦法啊，畢竟翡翠龍領又沒開放貿易又沒星際產業，唯一一處生命界域不僅是初期文明而且還在冰河期，就算想稅收都沒辦法。”紫楓聳聳肩膀，以慘淡景氣的語氣說著。“基本上來說，除了來自賢龍王領的微薄支援，就只有哈比聯邦的定期朝貢可以期待，每年編列預算都格外辛苦呢。”
“一切都依殿下的旨意，不得抱怨。”雷吼冷哼一聲。
“那個，說到稅收的話，我倒有件事想報告下。”
文稻試著舉起手，在雷吼和紫楓的注目下，把在連斯塔酒屋遇到哈比商人、對方申請龍領征收貿易稅的事情說了出來。聽完他的講述，執事長和內侍長露出各自不同的表情。
“擅自踏足龍領就算了，居然還敢對殿下的方針指手劃腳。”雷吼的嘴角拉出猛獰弧線，加重語氣對文稻說道。“下次遇到時盡管把他們帶到龍宮來，我會好好教導他們，該如何表達對主人的敬意。”
“等等，這樣不是蠻好的嗎？”紫楓聽得眼前一亮，興致勃勃地插進來。“開放邊境貿易、再征收交易稅的話，龍領的收入會比現翻上兩三番不止哦！預算赤字和裝備更新都不是問題啦！”
“開放邊境首先要得到殿下的同意，而征收交易稅得先要設置貿易港。或者你可以先從編列貿易港的建筑預算著手？”雷吼冷哼著提出意見。
“呃……”在聽到“建筑預算”這詞時，紫楓原本的飛揚神情頓時萎靡了下去，但還是努力思索著反駁的意見。“不用編列預算也行吧？以將來收益為擔保來申請貸款的話，愿意投資的星際銀行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難道你想讓那些滿身銅臭的家伙來掌握龍領命脈嗎？白霞宮可還沒墮落到需要割賣土地的地步。”雷吼皺眉強調著。“再說以當前邊境盜匪橫行的狀況，也根本沒有建筑貿易港的條件。你想讓辛苦籌措的資金打水漂的話，就盡管試試看吧！”
“派警備隊去取締那些家伙不就行嗎？”
“以警備隊現有的人力，光是維持環日軌道的安順就忙得不可開交了，要不然也不會放著古蘭貝爾給盜獵者闖空門。”注意到紫楓預言又止的神情，雷吼又急忙追加了一句。“也沒有擴編警備隊的預算哦，光是更新裝備就夠緊張的了。”
“什么嘛，這樣不是成死循環了嗎？”紫楓氣惱道。
“畢竟在背后搗鬼的是圣瓦諾帝國，任何事情都得考慮到這點。總而言之，建筑貿易港和征收交易稅的事情只能作為長期方針來籌備，當前先把古蘭貝爾的事情處理好就不錯了。”雷吼視線落到文稻身上，微微瞇起了眼睛。
“既然你都回白霞宮了，那盜獵者的事情應該告一段落了吧？”
“是，是的。”文稻還是初次做述職報告，從終端手環里調出整理好的報告書，略緊張地遞給了執事長。“我把詳細情形都寫在報告書里了，請過目。”
“我看看，也給我看看。”
在雷吼接過報告書的同時，旁邊的紫楓也興致勃勃地湊了過去。
“喂，他是外務部的見習執事，和你沒什么關系吧？”
“未免哦，他可是殿下欽點的新人，身為內侍長我得確保殿下期望實現才行。”
紫楓寸步不退地堅持著。而提到龍姬的期望，雷吼也不得不退后一步。在茅草棚的角落放著一張粗木方桌，方桌上擱著顏料和描筆等雜物。在某種奇妙競爭意識的作用下，兩位龍宮大佬于是就把這張方桌當成辦公臺，開始當場審讀起文稻的報告書來。
（嗚哇，這是什么啊……新花樣的羞恥PLAY么……）
雷吼與紫楓興致勃勃地審讀著報告書，文稻卻走也不是離也不是，格外尷尬地站在旁邊，心里莫名涌出仿佛小學時寫的情詩被當眾宣讀般的羞恥感來。尤其是看到讀著報告的內侍長，還隨手變出一盆瓜子，開始津津有味地磕起來時，文稻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的心情都有了。
這場宛如精神酷刑般的體驗持繼了一刻鐘以上，文稻在報告書里詳細羅列了從琉貝克城到勿忘之殿到帝國基地在內的眾多情報，與盜獵者數次交鋒的事件也深深吸引了執事長等的注意，不少頁面被反復翻閱。當報告書總算被翻到最后一頁時，兩位龍宮大佬的桌前也各自堆集了眾多的瓜子殼。
“嘛，還不錯吧。”
合上報告書的雷吼，在文稻的緊張注目下，給出了“成績尚可”的評價。
“什么叫還不錯？做得相當好才對吧！？”相比起鄙嗇言語的頂頭上司，內侍長給出了更有誠意的夸贊。“初次出任務就有這么漂亮的成果，真不愧是殿下欽點的新人君，將來真是值得期待。要不，干脆趁現在把你拉到內務部來吧？”
“呃，其實還是有問題的……”文稻心虛地瞟著執事長。“根據種種跡像推測，盜獵事件背后應該有圣瓦諾帝國的黑手，或許在籌劃著什么，但因那支黑棘石矛的緣故，結果沒能抓住蝰蛇頭目，實在抱歉。”
“……這怪不得你。”沉吟片刻后，雷吼罕見地表態自責。“也許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圣瓦諾帝國就罷了，沒想到連‘他們’也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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