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牧歌低頭看鄭倩，看見她一臉陶醉。

    “你看，湖面好亮，草原上好多花，遠處的太陽好藍……如果武士們一無所獲，我們就依舊站在天堂里。”鄭倩瞇眼眺望澄凈天空，詩意地喃喃：“當(dāng)入侵者和原住民開始交火，天堂變成地獄。”

    “戰(zhàn)爭永遠不是必要的，它只是一項利益再分配的強制措施。但是戰(zhàn)爭永遠是必不可少的，因為反侵略是一個民族的至高氣節(jié)。”牧歌低沉地說，“我敬重反抗軍，但是我必須麻木不仁地執(zhí)行指令。”

    “就算作為入侵者？”鄭倩抬頭望牧歌，仰著的瓜子臉楚楚動人，浮現(xiàn)出少女的幼稚和單純，雖然不清楚有幾分演技，但是那專注的眼神透露著崇拜。

    “……”牧歌不說話了。

    “你為什么要加入艦隊？”鄭倩拿出筆記本。

    這個雷同的問題讓牧歌想起了柔嘉。他的心被割了一刀，像被剝皮的青蛙一樣抽搐著。他想一吐為快，但是他不信任鄭倩。

    對鄭倩來說，別人的隱私是能換來名利雙收的。

    “因為加入艦隊，能讓我遇見志同道合的陳光武，湯顯楚，陸漁，楊戟，能讓我遇見正直的黎姿和開明的你。”牧歌回答得很圓滑：“我們見解一致。如果能達成共識，就能一起改變現(xiàn)狀——這不比廝殺高效嗎？”

    “你想改變什么現(xiàn)狀？”鄭倩忽然興致勃勃，把筆記本戳到牧歌的氣光刀上。筆記本沾刀即燃，立刻熊熊燃燒，火苗舔得鄭倩“呀”的一聲丟了本子，捧著燙傷的手指，低頭吸吮。

    “你干嘛？”牧歌吃驚。

    “我把本子燒掉啦，你接下來說的，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在你授權(quán)同意之前，我無權(quán)對外公布。”鄭倩善解人意地解釋，她握著手指，興致盎然地仰望他。她有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讓人恨不得沉浸在她的注視里。

    “你加入艦隊的想法是什么呢？”鄭倩見他警惕，就抓住牧歌的袖子輕輕搖，低聲下氣地撒嬌。

    “牧神是偉人，他選擇向死而生。但是作為正常人，”牧歌只好說，“如果我預(yù)測到自己會敗亡，我就會保留實力，繼續(xù)往上爬，帶著我的理想茁壯成長，直到掌握至高的權(quán)力。這不比玉石同焚高效得多？”

    鄭倩若有所思地點頭：“牧神在瘟疫之戰(zhàn)中大放異彩，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陽神之一。如果他不那么至剛至陽、是非分明，稍微懂一點進退，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爬到戰(zhàn)神殿的殿帥職位了。”

    “所以說，人生就像洗碗，雙手蒙垢，是為了更重要的清潔。”牧歌低頭看雙手，“我會一直殺戮下去，直到宇宙秩序因我而改變，哪怕身后罵名滾滾來。”

    如果是柔嘉坐在這里，牧歌會一吐為快，他會坐下說，孤獨的理想，就像啟動御寒機制的人，血是冷的，只有心是熱的。功過自有后人評。

    可是坐在這里的是鄭倩，牧歌就咬住了嘴唇，后面的就不說了。

    鄭倩夸張地捧住心房，大放神采：“哇，我的心在發(fā)麻。你的野心好大啊，我是否應(yīng)該趁早抱住閣下的大腿呢？”

    “你不會把這些事寫進素材里吧？”牧歌對鄭倩的引誘無動于衷。

    四下無人，鄭倩像換了個人，頑皮地扭頭哼道：“那要看你的表現(xiàn)咯。你想要我保密，總得對我好一點，對嗎？”

    牧歌突然想到，如果要討鄭玄的歡心，牧歌應(yīng)該接受鄭倩。反過來講，為了取悅鄭玄，鄭倩也會有意識地靠近鄭玄的愛將——否則鄭倩憑什么這么主動？

    以前的鄭倩像一只弱小、慌張的小鹿，讓牧歌心生愛憐，不忍傷害。但是經(jīng)歷過吳宇這種笑面虎以后，牧歌的警惕性日益增長，他發(fā)現(xiàn)鄭倩的內(nèi)心強大無比，她能從容扭轉(zhuǎn)很多不利局面。而那些楚楚可憐的鏡頭，只不過是她愚弄世人的面紗。

    不管鄭倩如何刁蠻可愛、頑皮嬌癡，牧歌都恨不得對她敬而遠之，他想遠離一切演技派。他分不清鄭倩的虛實真假，一頭霧水時，忽然想起遠在夏星的殊娜來——能擁抱那種火辣的真誠，是多么穩(wěn)妥的幸福啊。

    牧歌告誡自己，決不可對鄭倩心動。正沉默時，湯顯楚沖過來解圍：“報告百夫長，這湖有古怪。”

    “怎么？”牧歌站起來，手里的氣光刀燎焦一片芳草。

    虞龍也率領(lǐng)七八個什長沖過來，立正匯報：“拾取到大量屬于反抗軍的空罐頭、舊制服、報廢武器和彈殼，證明上級情報正確，這邊曾經(jīng)有大量反抗軍活動。但是搜索了湖畔，確認所有反抗軍全部人間蒸發(fā)，線索戛然而止。”

    鄭倩把胸針拔下來，戳到虞龍臉上錄音：“說清楚點，什么叫人間蒸發(fā)？”

    湯顯楚喘著氣搶話：“補給和輜重都被拋棄，載具和人員全部失蹤。這就叫人間蒸發(fā)。”

    “芳草萬頃，天險無數(shù)，反抗軍為什么選擇一面湖……”牧歌捏著下巴思索，忽然抬頭問：“詢問各旗，是否看見湖面有奇怪的倒影？”

    “？！”鄭倩沒想到牧歌問出怪話。

    “就是這一點古怪！”湯顯楚氣喘吁吁走近，與牧歌并肩遙指湖面：“萬里無云，湖面不該有影子！可是有人報告，看見湖面上人影逡巡，我確認過多次，有十余人目擊湖面怪影……”

    “怎么了……”鄭倩不明就里，偏偏插不進話，舉著錄音胸針急得皺眉。

    牧歌歪頭對臉上的麥克風(fēng)說：“報告要塞，北面湖泊有敵情，疑似壁中人基地，申請進一步調(diào)查壁中人與反抗軍的聯(lián)系，完畢。”文玄機改裝了反抗軍的網(wǎng)絡(luò)指揮系統(tǒng)，讓通話不再耗費光塵，而是消耗電池，無形提高了軍團續(xù)航能力。雖然光塵體系功能強大，但是反抗軍的日用品更加方便。

    “壁中人？！”鄭倩拼命理清來龍去脈。

    “百夫長，您懷疑這湖中……”虞龍的“壁中人”三個字還沒說完，就聽見軍團長袁華在麥克風(fēng)里厲聲反駁：

    “無憑無據(jù)，勿作怪論！一方湖泊，怎能做基地？你對壁中人毫無了解，是否另有居心才聳人聽聞……”

    鄭倩張大嘴巴。她知道袁華與牧歌不合，昨天是有幕僚長壓著才沒來找牧歌麻煩。現(xiàn)在牧歌突然作出激進判斷，就連鄭倩都難以接受，袁華的反駁似乎合情合理。

    牧歌不理袁華的呵斥，昂頭大叫：“各旗聽令！撤回陸地，重復(fù)，撤回陸地！”

    在湛藍晴空下，突然，湖面憑空浮現(xiàn)巨大倒影，宛如一只深海巨鯤從湖底直沖而上。陰影急劇放大，綻放成一片血盆大口，仿佛要一口飲下整個湖面。

    鄭倩嚇得臉色雪白，胸針從手里滑落，沒入草叢。她偷偷錄的牧歌對話也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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