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陽沒有想到陳世峰一下子便猜了出來,心中不由得驚訝無比,不過,他的臉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異常的情緒來,依舊是微微笑著。
他轉過頭去望向陳世峰的時候,發現他正一臉“我懂得”的表情,望著自己。
雙目相對,無言而笑。
周正陽看到他那表情,就知道不用辯解了,他肯定已經猜測到。事實上,他覺得這本來就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他本就沒有想著要瞞住陳世峰。
不過,他也沒有承認,只是微笑沉默,假裝沒有聽到陳世峰的話,與碩大餐桌上的眾人一起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陳世峰望向周正陽的目光中,充滿了異樣的神采,看到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是明白,自己猜測的正確。
但他見周正陽不想點破,便也不以為意,只是心底為那數百萬兩金票而有些遺憾,隨后他轉身吩咐下人開始上菜。
舉杯推盞、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這一餐快要結束的時候,周正陽也終于是知曉了那甄士隱是怎么回事了。
原來那李清揚看這甄士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將他帶了過來,一起吃飯,想要將他引薦入陳家核心,為陳家效力。
另外,他也早已調查清楚,這甄士隱的家世清白的很,不會是錢家派來的奸細。
但是可惜的是,陳世峰嫌他修為太低,最終只是勉勵了幾句,增加了一點俸祿,對于加入陳家的核心圈子,卻只口不提,更不要說是提拔他、放權給他了。
所以,周正陽在見到他的時候,他才會是如此的失落,酒宴開始時,他更是不停地喝酒,但在這里,他卻也不敢多喝,萬一喝多了出丑,那可就不好了。所以,他只是感覺有些暈乎的時候,便連忙起身告退了。
這里的人都是陳家的核心弟子,修為都在凝血境之上,哪有人在乎只有通玄境第五層的甄士隱。
除了周正陽。
周正陽始終注意著他,從他開始悶悶不樂的在那里坐著,直到最終失意離去,都在他不經意的目光之中。
“唔,這就不要怪我挖你墻角了。”
周正陽心中默默地想著,隨后過了一會兒,也假裝不勝酒力,起身離去。
他沒有回去自己的住處,而是徑直走向城主府的后院。
那甄士隱就住在后院之中的一間客房內。
城主府的占地面積極廣,幾乎可以稱為四方郡城池的城中之城,陳家所有的支脈、族人都住在里面,根據身份地位之類,里面有著嚴格的區域劃分。
而這個所謂的后院,只是指會客廳所在的前后兩進的院落的后院,里面修建有客房,招待一些并不是太重要的人。
真正讓陳家看重的重要人,所住的客房都是一個個小院落,就像是周正陽所住的地方,自己一個人便占據了一個院落。
而甄士隱所居住的房間,倒確確實實就是一間客房。
當周正陽來到甄士隱門前,敲開他的房門的時候,他的臉上充滿了驚訝之色,愣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完全沒有想到身份如此高貴的周正陽,竟然在這個時候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里,他走錯門了嗎?
顯然不可能,周家大少爺,怎么會和自己一般住這樣的客房。
那么,他就是特意來找自己的!
找自己干什么呢?
當他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一瞬間,他的一顆心,猛然間便瘋狂的跳動了起來,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一個機會,那么,自己改如何表現,才能讓對方高看自己一眼呢?
這周少爺,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大秦帝國四大武道世家周家的唯一繼承人,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一人可抵百萬師的老元帥周望山唯一的孫子,自己只要能夠跟著他,胸中的抱負,何愁不能施展?
“怎么,不請我進去坐坐么?”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眼前這周少爺的聲音,響在了耳邊。
他猛然間清醒了過來,慌忙賠著笑臉,側身做出了“請”的姿勢,然后說道:“周少爺,是在下無禮了,還望海涵哪。”
周正陽微笑搖頭,一邊起身向房間里面行去,一邊客氣的說道:“怎么會。”
甄士隱看他坐了下來,連忙親自為他到了一杯茶端了過來,忍著內心的激動,疑惑的問道:“不知周少爺,光臨寒舍,有何指教呢?”
周正陽也沒有想好該如何開口,總不能上來就說:“我看你十分有才,跟我干吧!”
似乎是有點不合適。
他沉吟了一陣,忽的靈光一閃,便淡淡的說道:“嗯,我給你講個故事……”
“嗯?呃!講個故事……故事……”
甄士隱聞言,目瞪口呆,瞬間在風中凌亂。
前一瞬間,他曾猜測了周少爺無數的開場白,想過他會說沒事過來聊聊,想過他會說我有些事情找你相商,甚至想過他會說自己無比期待的,我看你十分有才,跟我干吧……
但是他卻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周少爺跑到這兒來找自己,是要給自己“講個故事”……
這一刻,他心中的失望,無法掩飾,溢于言表。
這時候,他才真正的第一次認真的打量周正陽,卻發現,坐在自己跟前的,不過是一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雖然實力非常強大,但心性怕仍舊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思,看那一張臉,也還是如此稚嫩。
這樣的孩子,即便是早熟,心思怕也不過就在武道與女人身上,哪里會懂得文韜謀略的道理?
自己竟然將一展胸中抱負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孩子的身上,實在是可笑可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搖了搖頭,苦澀一笑,勉強說道:“周少爺,你講吧,我洗耳恭聽。”
周正陽自然是看到了他失望的臉色,也反應過來自己的這個開場白,有點太……二了!
一個年近半百、看盡世俗的人,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敲門進來后,開門見山的說,我給你講個故事……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才識無人識,正是無比失意的時候。
也虧得自己的身份,使得他不敢將自己趕出去,若是換做一個普通少年前來,怕是直接就被趕出門外去了。
“咳咳。”
周正陽清咳兩聲,然后神色一正,望著甄士隱認真的開始講起來:
“世有伯樂,然后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所以,即使有名馬,也只是辱沒在低賤的人手里,和普通的馬,一起死在馬廄里面。不能用‘千里馬’這個稱號來稱呼它……”
“能夠日行千里的馬,一頓有時候能吃完一石的谷子,而喂馬的人則不知道它有日行千里的本領,只是以普通的馬來飼養它。這樣的馬,即使有日行千里的才能,但是吃不飽,力氣不足,特殊的本領和英武的體態,不能體現在外表,連和普通的馬等同的待遇,都不能得到,又怎么能夠日行千里呢?”
“使勁兒拿鞭子抽馬,卻不按照千里馬的方法去駕馭,喂養他卻不能充分展示出來他的才能,聽他嘶鳴卻也不能夠知曉他的意思,卻握著馬鞭說‘上天不公,不賜予我一匹千里馬!’,難道,真的是沒有千里馬么?”
“這是因為,他們都不是伯樂啊!”
“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才華的人,有著抱負的人,想要做大事的人,但是你懷才不遇,在這小小的一個拍賣行里,實在是虧了一身本領。”
“但是,像你這樣的人,并不止一個,天下之大,千里馬常有,懷才不遇者,雖不說如過江之卿,必然也還是有的,可是缺乏的是慧眼識人的伯樂。”
“而我,就是你的伯樂!”
甄士隱聽到周正陽說出第一句話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太在意,但是再往下聽,臉色卻漸漸地變了。
隨著周正陽緩慢的一句句的說出來,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望向周正陽的目光,漸漸地充滿了神采。
到的后來,他的身軀都有些微微的顫抖,雙拳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滿眼都是激動的神色。
當他聽到周正陽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囁喏許久,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周少爺的聲音,并不大,但是他卻覺得就如同有一道炸雷在耳邊響起,振聾發聵。
“而我,就是你的伯樂!”
他的腦海之中,再次響起了這句話。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周少爺,仿佛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禮賢下士的君王,而自己就是那身懷絕技的士子!
“士為知己者死!”
他顫抖著身體,思緒卻飄向前塵。
在無數個夜里,他仰望瑰麗的星空,仰望盈缺的圓月,都曾憤恨的質問蒼天,既然讓自己擁有這“神鬼天機”,擁有驚世才能,卻為何不給自己一個一展雄圖的機會,為何天下間的一方之主,盡是庸碌無能之輩!
難道,我這一生都只能做一個屠狗者?!
難道,我這一生都只能做一個感慨悲歌之士?!
難道,我這一生都只能做一個為五斗米折腰的廢物?!
我真的不甘心!
天可憐見,終于有一個人,來到了我的面前,認真的對我說,“我就是伯樂”,盡管這只是一個少年!
那么,少年,從此以后,就讓我做你的千里馬吧!
他只覺得自己的胸中,有熱血在沸騰,在燃燒,在破體而出,以燎原之勢,席卷整個世界!
這一剎那,他想起了自己渾渾噩噩生存了二十年,卻一朝覺醒先天戰魂“神鬼天機”!
這一剎那,他想起了自己深山苦修數十載無果,卻一朝頓悟!
這一剎那,他想起了自己胸有萬千丘壑,胸有千秋萬載,胸有無盡抱負,卻無人賞識,最終只能委身小小陳家,卻依舊得不到一展抱負的機會!
這一剎那,他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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