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謙平極少有在退朝后單獨面圣的機會。
他身居侍郎,雖工部尚書從缺,終究品級不夠,六部事宜,一向由尚書省仆射主管,也就是令狐绹。伍謙平主管修筑洞天福地之事,日常向令狐绹匯報;实圻@次召見伍謙平,其一,可見對洞天福地的修筑非常關(guān)心,想親歷聞訊,其二,很可能令狐绹也在場,有意讓伍謙平在皇帝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目前局勢玄妙。
原本令狐绹與伍謙平暗自聯(lián)手,目的是令狐升相,打擊崔氏,而伍謙平最終能主管尚書省,F(xiàn)在令狐湜回來了,且不論二人私仇,令狐湜在兵部,目的是兵部尚書一職,到時,他會肯屈居伍謙平之下嗎?
但這還是數(shù)年后的事。明夷知道大唐大廈將傾,想的是,待伍謙平實現(xiàn)其成就之后,早日全身而退。可令狐家不會那么想,百年世家,深謀遠慮,想的甚至不止是這一代的榮辱。
她真有些猜不透了。
但凌占筠讓人特意帶的話定有所指,明夷覺得,凌占筠想表達,伍謙平前途可期。
一切,先待伍謙平回來吧。
伍謙平回得很晚,看明夷強打精神等他,嗔怪道:“怎么不先休息?”
“你不回來,總是擔(dān)心。”明夷難得被他訓(xùn)斥,竟有些受用,加上到夜里身子愈發(fā)冷,氣息虛弱,說話便更加柔聲細(xì)語。
伍謙平挑眉看她,昏黃燈光下,別具媚色,不由湊近了,蹲下身,鼻尖相對,呼吸相融,直逼得明夷霎時臉紅心跳,眼中迷離。
他卻只是將她擁在懷中:“我不會有事,你要照看好自己。”
明夷猛地推開他,圓瞪雙目:“說這話什么意思?”
伍謙平苦笑道:“今晚面圣,并非僅說工部之事。還有一樁,是關(guān)于鎮(zhèn)海軍之亂!
明夷心驚:“哪有和你有何關(guān)系?”
“浙西觀察使遇刺,雖未危及性命,但暫時也無法管理地方事務(wù)!
“那也和工部無關(guān)吧?如果是鎮(zhèn)海軍的問題,理應(yīng)由兵部解決。觀察使的事,也是吏部去考量!泵饕陌櫭嫉。
伍謙平嘆了口氣:“吏部無可推薦之人,兵部倒是有合適的,又有軍功在身,可令狐家怎么可能讓他再次涉險。”
又是令狐家。
明夷深吸了口氣:“不會是讓你去浙西處理那爛攤子吧?”
“這次阿武雖帶回了一些文書證據(jù),但他的身份,作為人證難以取信。朝廷需要派人下去,親自調(diào)查!蔽橹t平算是默認(rèn)了。
明夷抓住他袖子:“這是火中取栗!對方手段殘忍,手眼通天,我們到了長安城外都能被襲擊,何況你一介書生送入虎口!”
伍謙平咬了咬牙:“我以朝廷命官身份下去視察,協(xié)助政務(wù),他們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明目張膽若此。”
明夷身子越發(fā)冰冷:“他們?nèi)绻桓,觀察使是怎么遇刺的?”
伍謙平沉默了會兒:“我沒得選!
明夷哀求道:“找個理由不行嗎?或者我安排幫派的人做個假刺殺,讓你掛點彩,就說受了重傷……”
伍謙平搖頭:“圣上已經(jīng)決定,那只要我還有條命,就必須去,抗旨,沒有生路!
明夷咬住嘴唇:“你有幾分把握,安然回來!
伍謙平應(yīng)道:“十分。長安有你,我定保全自己,盡快回來!
明夷看著他雙眼:“你是已經(jīng)決定了吧?不僅因為上命?”
伍謙平淺笑道:“瞞不過你。面圣之前,令狐绹已經(jīng)與我談過,只要處理了鎮(zhèn)海軍回來,他保我一年可補工部尚書之缺。明夷,在這年紀(jì)便當(dāng)上尚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夷身子更冷,將他手掙開:“為了這個,你要用命去賭嗎?”
伍謙平?jīng)]說話,不容她拒絕,又將她抱緊。
明夷漸漸平靜下來,自己問的話,也是在扎他的心。事實上,他沒得選擇。說是用命換這升遷機會,也不過是他給自己的借口。他們一樣,都不喜歡被迫無奈的感覺。
“那我陪你一起去。”明夷抓住他的袖口,半帶哀求。
“不!彼f得斬釘截鐵,手上力道更強了些,“別讓我?guī)е浝呱详嚒!?br />
她也不好再堅持。自己論智謀不如他,也并沒什么霸道武功,去了,確實只是給他添麻煩而已。
“我會聯(lián)絡(luò)龔君昊,他在浙江勢力不一般,我讓他安排兩個高手給你,千萬別拒絕。”明夷想了想,這是可行之道。
伍謙平點了點頭:“好,這個聽你的。”
“然后等夏幻楓回了長安,我把花子賢調(diào)給你,沒有自己人在你身邊,我不放心!泵饕难劬σ呀(jīng)開始紅了,“至少你沒空時候,他可以經(jīng)常給我傳書,報個平安。龔君昊那邊的人讓他來安排,省得泄露了你正事!
伍謙平微微笑著:“明夷想得周到!
“再周到,也是天各一方,摸不著,看不到。”明夷臉上滾燙,眼淚落在冰涼的臉頰上,格外明顯。
伍謙平?jīng)]有給她傷春悲秋的時間,叮囑道:“今晚收拾好,明日你就回新昌坊住。安排你幫派的人護衛(wèi)著。也讓麗競門派人暗中保護。你在長安,一定要平平安安。”
“為什么……”明夷剛問出口,心里已有答案。只要她搬出去,不是侍郎府的人了,以后萬一有什么政斗,也不至于燒到她身上。更重要的是,讓魏家沒有理由為難她。
她著實不愿,自己總算是嫁給了他,卻要在這時候不明不白被趕出門。坊間的猜測是一回事,自己心里也總是別扭。可讓她單獨和魏守言住在一起,也確實防不勝防。
換個角度,她搬出去,明面上和伍謙平割席,便可放手干涉江湖事務(wù),不至于連累伍謙平。
“你我之間,早已比名份更堅固!泵饕男Φ,雖眼中尚有淚花。
伍謙平輕輕用手指抹去她的淚:“我會在府中放出話,說你與我爭執(zhí),被我趕出府。怕是你的名聲有損。”
明夷搖頭:“你可說我不安于室,或舊情難忘,如此才可信。明早你與十東演一出戲,便當(dāng)是逼問出我與人私會。我豐明夷,何曾在乎過房間名聲!在他們心中,這一出才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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