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門乃是皇家重地之鎖鑰，整個大武也只有陛下有資格走過，”葉向高朗聲道，“陛下怎可帶一個外人從承天門過？”
“此乃朕之御弟，朕想帶誰過就帶誰過！”朱由校對于葉向高的話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觸動，對身邊的人說道，“御弟，走！跟朕去乾清宮去！”
“深宮內(nèi)苑乃是皇家禁地，非太監(jiān)與重臣不得入內(nèi)，這個人既非太監(jiān)亦非重臣，怎可隨意進出乾清宮？”葉向高不依不饒，攔在了朱由校的面前，“此乃祖制，葉向高身為大武首輔，更應予以監(jiān)督，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校嘆了口氣，深宮內(nèi)苑的確為皇家禁地，沒有閹過的除了他還真沒有什么人可以進出，更別提承天門，的確是只有皇帝一個人能夠有資格通行的，如果開了這個先河，那他可就留名史冊了。于是他只得跟楊銘煥說的，“那御弟下次朕再帶你游覽一番，早知道就叫這飛艇直接降到乾清宮里了。”
“沒事沒事，”楊銘煥連忙說道，“機場建設也有諸多事情需要協(xié)調(diào)，我這就要趕著回去處理，恭送陛下回宮。”
此刻的貨艙門口一大批太監(jiān)和內(nèi)侍們正在從里面走出來，里面不少人腿腳還在發(fā)軟，相互攙扶著樣子頗為狼狽，不過他們自己卻不以為意，他們又不是皇帝，皇帝貴為天子，在天上感覺自然如同回家一般，而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又怎么有皇帝這般魄力？因此即便是有幾個褲子里被嚇尿了的，人家可沒有太多的感概，只是忙不迭的告了假返回宮里自己的住處換褲子去了。
楊銘煥在所有非歸化民都離開后重新登上了飛艇，飛艇的氣囊里開始重新充氣，起落架發(fā)出了咯吱聲，木制的輪子開始晃動了起來，楊銘煥朝著朱由校的位置擺了擺手，朱由校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是估計也應當是“再見”一類的意思，因此也照貓畫虎地擺了擺手。
飛艇的艙門開始升起，起降控制員通過正在升起的跳板艙門返回到飛艇內(nèi)部，飛艇開始升空，當離開地面的時候，飛艇腹部的液壓起落架開始緩慢收回到起落架艙里，然后艙門口的擋板也逐漸升起，將起落架擋在了里面。
葉向高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這艘飛艇的升空過程，這樣的動作讓他覺得非常新奇，但是卻又從心底里涌出恐懼。面前的中國人已經(jīng)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地駕駛?cè)绱恕皣仄鳌痹诔刑扉T這般重要場地降落，如此眾多的太監(jiān)們并沒有受過專業(yè)訓練，卻能夠平安地搭乘著這樣一艘飛艇輕而易舉地從空中來到這里，太監(jiān)們可以，那么全副武裝的士兵也同樣可以。
“首輔大人，皇上叫您呢。”旁邊有人輕聲提醒道，這才打斷了葉向高的無限遐想，扭過頭去一看，遠處的皇帝一臉慍怒的看著自己，他連忙小跑著過去，朝著皇帝施了一禮道，“陛下，召喚老臣所為何事？”
“今日緣何要薄朕的面子？”朱由校說著指了指身后的承天門道，“朕原本是打算和御弟談一談借兵征討女真的事宜，但是被你這一通鬧，這沒法談下去了。”
“陛下？”葉向高不由腹誹，老夫又不能讀心，如何能知曉你心里想的什么？眼前的年輕天子登基已有多年，和當年“移宮案”時那個惶恐的少年相比，現(xiàn)在的朱由校已經(jīng)全然是一副天子樣了。一開始移宮案之后登基的皇帝對他們這些老臣倒還百依百順，但是隨著通過整治“東林黨”，閹黨上臺到現(xiàn)在，文官集團人人自危，誰也不敢說魏忠賢壞話的背后，正是這位天子的身影，對抗魏忠賢，就是對抗皇權(quán)。“女真？陛下是說讓髡人去遼東？他們?nèi)绾慰先ィ俊?br />
“可笑，”朱由校有些慍怒地一拂衣袖，“方才朕和御弟都談得差不多了，他們只需要租借旅順口一地，愿意充當那遼東女真后院里的眼中釘。”
“遼東幅員遼闊，自從萬歷年間沈陽陷于建虜之手后，遼陽鞍山等地也依次陷落，三岔河以東方向此刻已經(jīng)全部陷落，雖然東江鎮(zhèn)還時不時會有捷報傳來，但是想必也是水份極重的。旅順又在遼東極南之處，現(xiàn)在又早已落入女真之手，怕是早已不可為了。”葉向高并不理會皇帝的目光說道，“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我大武此刻花費巨資修筑的寧錦防線也只能堪堪將女真阻擋在山海關(guān)之外，若要是讓髡人前去，想必也無甚差別。別看他們平亂還行，但是女真可不比陜北亂民，悍不畏死之攻勢下，就算是再多人也沒用。”
朱由校不由語塞，女真人的戰(zhàn)力之高他是聽說過的，但是卻沒見過，他倒是想去看看，可是卻不敢即便是敢也沒用，有了英宗的土木堡之變，現(xiàn)如今的官員們對于皇帝的“御駕親征”是畏如猛虎，打敗仗不算什么，大不了再打過，但是皇帝要是落到敵人手里，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因此朱由校對于外面的戰(zhàn)爭都只能從奏章里看戰(zhàn)報，那些戰(zhàn)報無不是辭藻修飾過的，每個都是文過飾非，能夠把屢戰(zhàn)屢敗寫成屢敗屢戰(zhàn)，卻不知道敵人的具體情況，他只能跟聽評書一樣聽前面的情形，若是能夠到現(xiàn)場看一下就好了。
朱由校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他覺得似乎天都亮了不少，“現(xiàn)在中國人有飛艇啊，女真人再厲害，你給我上天啊！”他差點興奮地跳起來，“朕要去遼東看看！看看到底女真是個什么樣子了！”
葉向高之前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話，聽到了朱由校的話差點沒背過氣去，不由得胡子都氣得翹起來，對著朱由校就說道，“陛下還請自重，遼東乃是戰(zhàn)亂之地，百姓困苦民不聊生，軍民奮戰(zhàn)尚不能抵擋女真之攻勢，若要是讓女真得知陛下身處遼東，集結(jié)重兵攻之，萬一守不住豈不是要天下大亂？為天下利民，還望陛下三思啊！”
朱由校擺了擺手道，“朕今天聽三思可聽夠了！在南苑讓朕三思，在飛艇上也讓朕三思，現(xiàn)在回了宮還要朕三思，朕每天就只要三思即可？還要不要治理天下了？若不去遼東，如何得知遼東之情形？不設身處地，又如何得知遼東只疾苦？每日遼東呈上來的奏章皆是稱大捷，但遼東的地盤卻是越來越小，這天下有這樣打勝仗的嗎？”說著他指著天上還在升空的飛艇大聲說道，“朕今天在飛艇上看到了地圖，我大武之遼東，此刻只剩下薄薄的一條線，區(qū)區(qū)百多里寬的一條狹長地帶，還什么寧錦防線，僅僅只是堪堪擋住女真之襲擾罷了。女真現(xiàn)如今已如御弟所言，掌握遼東之主動，他們能從蒙古繞道突破長城，也能隨心所欲襲擾山海關(guān)一線，而我大武，早已凈失主動，除了依托長城防守，并無其他手段。朕前不久還曾看到有人說起要裁撤東江鎮(zhèn)，方才御弟也說起東江鎮(zhèn)，和你們所說的恰恰相反，東江鎮(zhèn)不僅不能裁撤，相反要大力扶植。東江鎮(zhèn)孤懸海外，他們恰恰是遼東建虜眼中釘肉中刺，如若建虜主力南下，他們在遼東之行動便可威脅到建虜之后方，讓建虜掣肘而不能施展全力，此刻寧錦防線之所以還未被攻破，東江鎮(zhèn)功不可沒！”
在飛艇上楊銘煥還和朱由校說了不少有關(guān)東江鎮(zhèn)的事情，東江鎮(zhèn)此刻是以遼東半島附近的諸多島嶼為中心建立的，這些島嶼大多都是巖質(zhì)島嶼，能進行耕種的地方卻都在遼東大陸之上，之前給予東江鎮(zhèn)的支援幾乎全都是以餉代糧，整個東江鎮(zhèn)島嶼上人數(shù)眾多糧食缺乏，糧價居高不下，登州的物資補給又不及時，這就在一定情況下拖累并遲滯了東江鎮(zhèn)的戰(zhàn)力。若是想要讓東江鎮(zhèn)發(fā)揮其作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運送糧食進去。
楊銘煥向朱由校建議了旅順計劃，但是同時也向他講述了備用方案，那就是物資增援東江鎮(zhèn)。旅順計劃當然是最好的，前提條件是得到朱由校的允許，但是這樣的計劃也有得不到通過的可能，因此軍事委員會同時也提出了替代方案，那就是通過接手東江鎮(zhèn)的物資供應渠道從而接手東江鎮(zhèn)，最后以東江鎮(zhèn)的諸島為中心反攻遼東登陸點當然是選擇遼東，就好像舊世界笑話中的那句“不管是你老婆還是你媽，老子反正就是要上你家戶口本”一樣，旅順是絕對需要抓在手里的地方。不過這個楊銘煥當然不會說，只是向朱由校闡述東江鎮(zhèn)的重要性，并且表示元老院航運愿意承擔向東江鎮(zhèn)運輸糧食的重要任務。
“糧食江南有的是，漕糧每年都要向京城運來多少？向遼東運送的糧食首先要通過大運河先運到山東，再又通過陸運到登州，然后登船運過海，其中漂沒有多少？”朱由校的話直接把葉向高噎得喘不過氣來，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準確的說，缺乏現(xiàn)代地理地圖的輔助，武朝人根本就不知道武國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很多事情壓根兒想都沒想過。但是今天朱由校看到了地圖，并且非常快地就理解了地圖的意義，現(xiàn)在說起來簡直是如魚得水，讓葉向高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上皇帝的節(jié)奏。“朕想過了，東江鎮(zhèn)非常重要，原本今年要給東江鎮(zhèn)的餉銀不發(fā)，改為糧食補貼，那里現(xiàn)在一斗糧已經(jīng)多少兩了？先平衡一下糧價是很重要的！”
“皇上，這運糧之事”葉向高話音未落，就被朱由校打斷了，“朕已經(jīng)決定了，運糧分為兩條道，一條由登州水營負責，另一條給中國人來送，御弟已經(jīng)保證了，將從江南本地購糧，再運抵東江，期間朕只需要保證他們在江南購糧許可就行。”
葉向高心里咯噔一下，江南一直以來都是武朝之糧倉，他們的糧食征收上來之后再通過漕運輸送到北方，保證京師的糧食供應，糧食一直都是國家的命脈，只要是長了腦子都知道，中國人運糧且不說，他們購糧算怎么回事？難不成還打算從江南買糧食然后送到東江去發(fā)售？這其中能賺多少銀子啊？不過元老院的想法的確是有購糧的打算，從江南購買糧食然后將其中一部分送往遼東，另一部分送往蘭嶼用以保證蘭嶼人員生活需要島上的水果早就已經(jīng)不足需求了，若不是有源源不斷從東方港送來的糧食，怕是早就爆發(fā)饑荒了。除此之外，糧食在蘭嶼作為等價交換物是最受歡迎的東西了，前往蘭嶼交易的南蠻已經(jīng)將大量歷年從安南擄走的奴隸運上島交易起糧食來，同時還有數(shù)量頗為可觀的重要熱帶作物居然還發(fā)現(xiàn)了橡膠，不過不知道產(chǎn)量如何，孫文彬準備組織探險隊前往尼西亞群島上去搜索橡膠林，合成橡膠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上真橡膠管用的。
“陛下，糧食此事不妥，民以食為天，如若糧食被髡人統(tǒng)統(tǒng)收走，那江南豈不是要落到和皮島一樣的境地了？”葉向高想的的確沒錯，中國人一直以來都是以有錢聞名的，真要是掏出錢來把整個江南的糧食都給控制了，豈不是可以隨意操控糧價？但是朱由校嗤了他一聲，“御弟的軍隊在太平操控了糧價么？”
葉向高一愣，的確如此，中國兵群集太平，抓獲數(shù)萬俘虜，在當?shù)剡t滯數(shù)月有余，卻連平亂大營一粒糧食都沒拿過，甚至于在平亂之后還自己掏糧食掏銀子修繕太平襄陵等地，他在平時跟人也探討過，中國人這般自掏腰包跑來北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這天下有這么打仗的嗎？有這么做生意的嗎？全都是往外掏錢，即便是有金山銀山，敗光也是須臾之間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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